《离觞》玉夕微

2、岁月

　　第二天早晨，刘络敲开卧室门的时候，冯思思已经起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竟比刘络自己平日收拾还要干净似的。
　　“哟，冯大小姐什么时候养成了收拾房间的习惯啦？”
　　冯思思正在化妆，对着镜子里表情略吃惊的刘络做了个鬼脸：“我住你的吃你的用你的，房租付不起，只好买苦力了。哎，以后碗我洗，垃圾我倒，洗手间我也打扫，怎样？”
　　“我要不要拟份卖身契你给签了？”
　　“那从今往后奴家可就是你的人了。”
　　“行啊。”刘络老神在在地笑，“等压榨个十年二十年，转手论斤卖掉！”
　　“啊哟，相公好狠的心。”冯思思化完妆，对着镜子照了照，起身向外走，经过门口时还给刘络来了个飞吻，“我先走了啊。晚上回来可能会有点晚，好相公记得给我留个门哦。”
　　刘络无奈地摇摇头，心想两人果然都长大了。换在以前，这种没营养的话她们能说一早上，把话题转去完全不记得原先是什么的方向上再扯出八丈远。
　　锁好门，刘络走进屋子里，看着窗外有些发呆。时至九月，夏季的炎热正随着渐起的秋风一丝丝退去，窗前的老杨树也开始抖落枝头那些青黄交织的宽大叶子。不知名的鸟儿偶尔飞掠过树梢，留下清越婉转的余音。晨光正好，出游的绝佳天气。
　　她想起当年，大家还都在大学里逍遥。也是这样晴朗的天气，她和冯思思坐在操场旁树荫底下的长椅上，一人戴一副耳机，都在学英语。不过她听的是托福听力，冯思思听的是重金属摇滚。于是毕业的时候，她的简历上多了一项托福111被戏称为“光棍分”的成绩，而冯思思则踏上了她周游世界的旅途。刘络知道，这事自己虽然也敢想，却做不来；但冯思思可以。冯思思敢想，敢做，而且有那个能力。
　　那个时候，冯思思还是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冯思思，任性又骄傲，何曾顾虑过别人在她身上投入过什么。总听人说，人年轻时候缺钱，等有钱了又开始缺时间。她冯思思两样都不缺，所以也有两样都不在乎的资本。
　　大一那年，有个学长追冯思思，将一大束暗藏情书的玫瑰送到她们寝室，又托人送了寝室其他姑娘一人一张附近商城的代金券。这在当时，可以说是出手大方，浪漫而不失含蓄。结果冯思思回到寝室，看了眼那束娇艳欲滴的玫瑰，抽出其中的情书，打开看了一遍，直接连着信封扔进了垃圾桶。寝室众姐妹见状面面相觑，她却满不在乎地皱皱眉：“他文笔实在太差了，收藏无益，不如扔掉。姐姐我这是给他面子。”忽然又想起什么，“哎哎，这花有人要么？没人要我也扔了啊。”
　　刘络这人爱惜花花草草，赶紧说别扔，这花挺好看，插花瓶里浇浇水还能活一阵。
　　“想要回头我给你买。这花留着有点……”冯思思想了半天，找着一个显然是不怎么恰当的词，“……晦气。”
　　刘络当即表示晦不晦气是你冯思思的事，人家玫瑰开得好好的招谁惹谁了。
　　寝室其余众姑娘则不约而同地有点同情那位学长……和他送的花。
　　后来刘络觉得无功不受禄，想把代金券还给那位学长，对方自然是客气说“既然送出去了怎么好意思再收回来，以后还要拜托美女你在思思面前多美言几句”云云。刘络当时心里就窜了点无名火，敢情我这是被赶鸭子上架？还有思思也是你叫的？但她面上却并不想伤了和气，是以只是客气地笑笑，坚持想要再还回去。
　　正巧冯思思路过，三言两语问清楚怎么回事，当场将那代金券一把夺过，撕成两半。而后还笑嘻嘻地来了句：“这样算我明确拒绝你，省得传出去说我们贪小便宜，你说是吧？”
　　刘络看着表情近乎扭曲的学长，忽然也开始有点同情他了。
　　让刘络和寝室里其他姑娘惊叹的是，自那以后，追冯思思的男生依然如离离原上草一般春风吹又生。某次夜聊会的时候大家分析了一下这个现象，一致认为现如今男生愈发抖M了，呛辣型美女很有市场。
　　“……哎，还真别说，我们刘络平时闷闷的，其实内心也有一把火，呛辣一把也不是不可以，哈哈哈，是不是？”
　　“人说了，这叫闷骚。”
　　“对对，哎这词用的好。”
　　正神游天外的刘络一惊：“不是说思思呢么，怎么说到我身上了。”
　　“这不思思说你内心叛逆么。”
　　嗯？什么内心叛逆？她究竟走神多久了？
　　冯思思的声音从上铺传过来，在黑夜里有种格外慵懒的味道：“我是说，越淡定的人，内心越是有自己的想法。我要是男生，想找个性格特别又不会随时可能离开我的姑娘，就找刘络你这样的。”
　　“其实是因为我会包揽所有家务吧？”
　　“嘿嘿，被你发现了啊。”冯思思翻了个身，说话的尾音消失在棉被里。
　　冯思思当年便总是戏言，“最后不会离开的那个人一定是刘络”，“刘络才不是会随便抛弃人家的姑娘”。好似她是磐石无转移，对周遭所有人事物此志不渝。
　　刘络想，其实冯思思离开自己，和自己离开冯思思，本质并无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