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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预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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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也没去上工,因为没有了力气,没有心思,整个人不知道干什么。我站在院落中,冷冷地端详着这个栖身之所,端详着这个妹妹被奸污,哥哥被撞死的地方。
而我现在居然还安然地站在这里。
若说以前我是为了哥哥和妹妹而活,而我现在依然如此。只不过先前是为了他们幸福着,现在换着了哭泣。
可我却发现,泪,已经流不出来了。
我不止上百次的想了报仇的方法,上百次幻想着置秦立舞于死地,可我还站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干!
回过头,半遮的房门隐约能看见妹妹一言不发的表情,一直以来她都这样,木偶一样的活着,连牵扯的线也找不到了。但有时她会突然嚎叫起来,对自己又抓又挠,又哭又闹,然后昏迷,醒来继续发呆。她先前的生命本就单调,现在却已是枯叶凋零了。
妹妹的秋天提早了步伐,她接下来的人生该怎么办!?
我有些绝望地看着她呆滞的眼神,自己也茫然着。
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我问着自己,回答我的只有天地间的风声,凄凄切切,就象鬼魂在耳边哭泣。
是哥哥吗?挥舞着微尘?
我朝四周张望去,转了个圈,发丝顺势蒙住了眼,发隙间,看见江恒背着手,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我,他微微开了开口,仿佛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我对他笑了笑,却没有温度。
“你是李莹芳的家人吗?”突然从大门闯进一个人,白圆脸,眼睛细得只有一条缝。
我疑惑地回头看向他,迟疑地答道:“我是他姐姐。”
他打量了我一番——我推想他是在打量我,因为他的眼睛细得我无法确定他的视线所在。
他从怀里摸出几个银锭子和一张银票,冷冷道:“这是我家二少爷给你的。”
我一脸茫然:“你家少爷?”
来人挑了挑眉,声音顺势高了起来:“秦二公子。”
哦——我长长叹了一声,心脏似乎抽搐了一下,奋力地,怒火喷了出来,强装的平静一下被冲破了:“滚!”
我的肩膀斗瑟着,双眼怒视着来人,狠不得把他吃下去。
这狗腿子,也知道他少爷干了什么好事吧,竟还厚着脸皮到这儿给封口费!
他努力的睁大着眼看着我,嘴角抖动了几下,应该是被我的表情吓唬着了,但又想掩饰,反倒更加突出了他的心虚。
他试图镇定地说话,反而更加中气不足:“不,不识抬举!”
他倒退了几步,扭头快步朝大门走去。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喝道:“站住!”
他一下定住了,疑惑地回头看我。我轻蔑地看着他,嘴角微微的上扬,我伸出手从他手上抓过一个银锭子,轻笑道:“十两银子,我会还给他的。”
他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可那细如丝的眼睛长着还有什么用呢,我嘲笑着他,嘲笑着他蟑螂慌张一样地退出了大门。
“你想干什么?”一旁注视着我的江恒问道,用他惯常的没有多少起伏的语调。
“用十两银子买那个二公子的命。”我冲他一笑,却感到自己的嘴角歪了。
他默默地看着我,清冷的脸庞微微动了一下:“你确定?即使是用你自己的命来换?”
我笑得有些凄凉,眼中闪现的是绝望:“你知道,我根本告不了他,因为他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
他幽幽地看着我,眸子里的是忧伤?还是其他看不清的东西?
“所以,只有我自己动手。”我松懈下上扬的嘴唇,目光坚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突然觉得江恒眼中亮光一闪,他淡淡笑道:“好吧。”
突然想起,好几天都没见到过他的笑容了。
只是这次特别的冷。
我用十两银子买了一把刀,我对铁匠指明要见血封喉的刀。
那铁匠取笑着我:“十两银子哪能买到那么好的刀?不过也能买把锋利坚硬的刀了。”
我低下头,咬了咬唇,对我而言,十两银子一把刀已经是件很奢侈的事情了。
不过锋利就也足够了,我劲不比男人,锋利点插进那禽兽公子的胸里应该不费劲吧。
我笑了笑,鼻子仍嗅得嗓子里的血腥味。
我想我的嗓子是好不了了,现在说话没有了以前的清脆,多了几分沙哑和沉重。
即使如此,我已经不在乎我身体上的任何变化,嗓子如此,心灵也如此。
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几个月后居然有人露出他象牙色的牙齿夸道我的嗓子有种蛊惑人的味道。
用一快烂布裹住那刀,我平静地走出了铁匠铺,走在回家的路上。抬起头,突然惊讶地发现外面的天地多了一份金黄,叶落知秋,秋天真的是到了,只不过比我妹妹的秋季晚了些。
纷纷起落的黄叶,抛弃了生长的大树,却又璀璨地飘向天空,并不是急着于落地。
我的人生是不是也会如同这些树叶,最璀璨的时刻是在生命结束的刹那?
那交错叠落的金黄,就这样迷住了我的眼,挡住了我前方的视线。
起手挥落那片金黄,挥落掉在风中无力纠缠着的那片的金黄,落入我眼帘的是那熟悉的修长身影,往日的青衣已换作了淡黄,却依旧那么单薄,他那微微轻浮起的衣角,竟让我有了种错觉,以为他也要随着这俗世的风飘走了。
不过,如果他的要随风而走,会飘向哪里呢?
心突然紧了一下,我想起了莹芳,我那曾经有着甜蜜笑容的妹妹,还是青色年华的时候便早早的脱离了大树,来不及飘零,便已坠落在地。
手不禁牢牢地抓住手中的刀,我面带着微笑向那淡黄的身影走去,其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笑,好象只是为了要笑而笑一样。
我不想象那些没用的人一样,靠着哭泣靠着悲伤来换取别人的同情,我有我的骄傲,李谷雨的骄傲。
他望着我突然而起的笑容,清亮的眼睛慢慢的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雾,他嘴角挣扎了一下,最终向上翘起,回应着我的骄傲。他的视线继而滑在我手中握住的刀上,愣了一下。
“这刀真大,和你的身形比起来,还真是大的畸形。”
“无所谓。”我淡淡说道,只要能杀人就行了。
突然觉得他和平日有点不一样,我上下瞧了下他,才发现他把他的头发向上束成了髻了。
只是已经没有心思去考究他为什么这样做了。
我的心思全放在了秦立舞的行踪上。一样可恶的父子,我却恨秦立舞更深,他的父亲带给我的苦难是间接的,而他给予我的伤痕却是那么的清晰。
再说,秦立舞若死了,他的父亲也必定会痛苦一辈子,如同我母亲一样。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张没有血色的脸,一双泛着红丝的眼睛,两者鲜明的对比着,让我的脸庞在夜色中显得分外的诡异。
十来天对秦立舞的跟踪,我发现他常去的地方是傍春楼,日日歌声笑语的流莺地。他是标准的纨绔子弟,整日过着放荡的生活,轻浮而糜烂的在这个世界腐烂着。
而我还在这个世界为生计挣扎,在挣扎中直面苦难,在苦难中流淌热血,在热血中忿忿地仇恨着!
想起流淌着和他有一半相同的血液,我心里阵阵恶心。
幸好自以为潇洒的他,轻佻而放荡的他,亦不会带着人束缚着他在那片温柔乡中沉沦。
绝好的机会!
我抓起一个斗笠罩在了头上,在镜中只能看见我的下半边脸。我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犹如死人般寂静的妹妹,猛地抓起刀迈出了房门。
江恒正站在这片夜色中,半遮半掩的月色让我看不清他的脸庞,连同他清亮的眼睛。
我走到他身边,试图微笑,脸上紧绷的肌肉却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嘱托着他:“照顾好我妹妹。”
他没有说话,没有点头,只是淡淡地对我说道:“若失败了,答应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回跑,别回头,别白白牺牲自己的性命。”
朦胧中,感到他的鼻中的气息仿佛比平时急促了些。
我迟疑地点点了头,慢慢地向前走着,一步步地拉大与他的距离,最终迈出了这个院落,踏进了被夜色吞噬的街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