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决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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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偎在墙边，细细地品尝着冬天的冷漠。
看着窗外残阳西下拖曳的那抹殷红，我终是走到了这年的岁末。还有几日，便是另一年，另一个春天，只是这个春天不再属于我，也不再属于秦府里的任何一个人。
阖目静息，回忆起以前的春天——漫天的桃花，欢喜疯了样的在我头脑中狂舞着。桃城，我的故乡，承载着我欢乐回忆的故乡，红土下埋葬着我母亲的地方。
母亲的孤坟旁，再立一个小小的土包吧，我躺在里面——母亲不会孤单，我也不会孤单。
嘴含残笑，睁开眼，我欣赏着余曦渐渐地被黑暗吞噬，看着自己的影子缓缓地隐藏在满屋的灰暗中。
这片沉寂被一阵开锁声打破，我瞟了一眼，却是立瑞。只见他端着饭菜，手指轻轻挑开衣角，在守候着柴房的家丁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迈了进来。
“谷雨姐，”他轻轻地说道，将饭菜缓缓地推在我的身前：“吃点东西吧。”
我冷笑一声：“你们当恨着我，你又是来贴哪门子的冷脸？”
他恬宁的脸蛋上忽是一笑，撩起双眼皮上淡淡的折痕，和这寒冷的季节显得格格不入。
“我何必恨你，你们的恩怨不过是我面前突起的一场戏，我不过是个局外人罢了。”他的话语泛着一丝苦涩，低垂的柳叶眉始终保持着一名庶子的不起眼。
“是吗？”我轻哼道：“那真是难为秦家三公子为我送饭了。”
“姐姐你这话，真是扎得我有些痛呢，”他瑰润的脸蛋上笑容淡淡，话语依旧和煦如春风：“难怪大哥他，被你扎得这么痛。”
心意外的一紧，手不知所措的朝地面猛抓了一下。指尖传来一阵痛楚，我方才察觉到指甲被折断了。
他，不知道怎么样了。
“哦。”我看向秦立瑞，冷风从半掩的房门涌进，狠狠地刺着我脸上的肌肤，脸颊一阵麻痹。
“不止是大哥，爷爷也气得晕死过去了，几个老臣对父亲也颇为不满，说是要联名上书——”秦立瑞嘴边的淡笑消失不见，琉璃般的眸子细细地审视着我：“谷雨姐，你该满意了吧。”
齿间一股嘲意，我默然地看着秦立瑞。秦家的三公子，沉默寡言，与世无争，柔柔弱弱地糊涂着自己的人生，而现在秦家的血液仿佛让他有些清醒。
“闻见了吗？”他话语低低，仿若喃喃自语：“今年的腊梅，特别得香啊。”
我皱了皱眉，屋外并无腊梅。
“李谷雨！你太狠了，你太毒了！”大奶奶的声音忽然由远至近，颤抖而嘶哑着。
半掩的房门猛地被撞开，拖曳一地的大丽花图案在瞬间随着大奶奶急促的步伐飞扬了起来。我拾目轻笑，大奶奶平日的雍容华贵早已被凌乱的妆容败坏，她怒目横视着我，年龄的痕迹也被她的气急败坏挤了出来。她一把朝我脸上砸来一个东西，我下意识偏头，却发现不过是一张丝绢而已。我颇有些意外，拾起手绢一看，上面有斑斑血痕，颜色鲜红，是刚染上去的。
大奶奶不顾丫鬟的拉扯，硬是扑在了我身上。她双手扯着我的领襟，脸上的淡宁早已不见，一双眼睛恨不得变成能把我撕得粉碎的利爪。
她嘶哑的嗓音失去了矜贵，只余下颤抖的尖叫质问着一脸嘲笑的我：“够了吧！够了吧！你不是已经报仇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害死我的儿子，用砒霜活活毒死我的立舞！”
眼角猛地一颤——砒霜？秦立舞？
他死了？那丝绢上的血痕也是他的了？
冷眼看着眼前这个哭打着我的妇人，看来她的宝贝儿子真是死了。可是砒霜——看来不知是谁，毒死了秦立舞——何必多此一举，这么快就死了，真是便宜了这个混蛋。
想起秦立舞的所作所为，私下不知干了多少龌龊事，害了多少人，有人毒杀他在我看来，倒也不奇怪。反正我也没多少时间了，也不在乎身上又多了条罪状。
面前的大奶奶仍不知辛苦的拉扯着我，我一把推开她，她啊的一声坐在了地上，她衣服上鲜艳的大丽花纹堆砌一地，团团围住头发散乱的她。
我斜眄着大奶奶，探头过去，在她的耳边轻轻笑道：“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还不是为了看你失去亲人痛哭流涕的样子，还不是为了让你尝一尝我母亲尝过的滋味！可你根本比不上我的母亲，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婊子！”
眼前的妇人，一听我这话，歇斯底里的尖叫了起来，狠狠地拽着我的头发，猛烈的捶着我的肩膀，几十年学来的知书达礼全没了模样。若说她过了几十年的伪善生活，这一刻但是真性情了起来，可我也不待见她这真性情，反手拽着她的手腕，使了黑心的往下掐。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你们还不放手！”耳边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秦向书的声音响起：“立瑞你傻站着干嘛，还不拉开她们！”
我终是被手忙脚乱的秦立瑞拉开了，头皮一阵发麻，手指也隐隐作痛，抬起头来，看见大奶奶依偎在秦向书的怀中抖索着：“她害了我一个儿子还不够，她把立舞也给害了。”
秦向书目光一颤，颔首不语，继又拍了拍她的背：“立瑞，把你大娘扶回房中休息。”
话毕，他继又看向我，沉默而严肃，一点也找不到丧子之痛的痕迹——也对，他现在头痛的事远比一个不争气的儿子重要。
那一刻，宴席上他的有失风度仿佛是我回忆中的一件往事罢了。
柴屋的门又被关上，只是还没上锁，因为秦向书还在这屋子里。
屋里的气氛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我一脸警惕地看着他，而他皱着眉，思量着什么。
沉默了半响，他先开口：“不愧是我的女儿，和我一样狠。”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骄傲的。”我不假思索的回应了一句。
他不会是想和我诉说二十年的父女情吧，那可真是滑稽。
他缓缓地踱步到我面前，扯下身上的银狐披衣，披在了我瘦弱的肩膀上：“孩子，冷吧。”
我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硬是将披风甩在了他脚下。
秦向书叹了口气，长吁一声，低语道：“这么多年，你母亲受苦了，你也受苦了。”
瞬间，心里的一根弦被轻轻触动，泪水带着辛酸涌上了眼眶。
见我哭了，秦向书长吐了一口气，忙用袖口拭去我脸颊上的泪水，他的话语带着哽咽：“傻孩子，为什么做些傻事啊，想爹就来认爹爹吧，为什么总是走弯路……爹爹心痛死了。”
他一把我搂在了怀里，他对襟上银丝锈的方胜纹，在我的泪光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我也去找过你娘啊，可是，去晚了……那时，我以为她死了，我真的以为她死了——”
“别装了。”我冷冷道。
“什么？”秦向书身子一僵，虚声问道。
我推开他的手臂，视线从他对襟上的花纹滑过，家境不好的时候，母亲也曾替富贵人家绣过这样的花样。
“若真是有心，早在摘的探花时，你就不会弃我母亲不顾，也不会不记得那个双蝶玉佩，更不会在听到大奶奶的所为时，你无动于衷，”我转身看向他，话语中带着不屑：“又或是，你早就知道她做过什么了，对不对，秦老爷？”
“不，不，”秦向书伸出手，试图挽留什么：“谷雨，我是真心想认回我的女儿。”
我负手向后退，一脸兀傲，摇头说道：“别装了，你刚才不是说过，你和我一样狠吗，你又何必现在装慈悲呢？”
“谷雨，听我说。”秦向书的手指，努力地向前伸展着，手腕上殷红的袖边让我想起了残阳最后的色彩。
“你就不觉得，”看着他那幅慈父的模样，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吗？”
“谷雨，你已经没了母亲，”秦向书紧簇眉头，眼中似乎泛着波光，眼角的皱纹像在诉说着他的无奈：“你还想没了父亲吗？”
“哦？”我挑起眉头。
“我想好好补偿这些年来我所亏欠你的，”秦向书向前迈了一步，殷切地看着我：“可是现在的处境，我想我会被他们逼死的，到时候我一走，你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眼睛一阵酸痛，我红着眼，看着这个模模糊糊的父亲在我面前的表演。
我泛着泪光的双眼，让秦向书看到了些许的期望，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快语道：“只要谷雨你对朝廷的人说，是李琅他们指示你做的，是他们逼你陷害我，我定能反打他们一招，而你，到时候我向皇上求求情，为父定能保你不死，让你还住在这府里。”
我抽回我的手，紧绷着嘴角，狠狠地盯向秦向书，咬牙回答：“收起你的那一套，我要的就是他们逼死你！”
秦向书神情一愣，方才还泛着柔光的眼神忽的一收，顿时变得凌厉起来：“你若帮我，我还能保你不死，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威胁吗？”我咯咯地笑了起来：“或是还要拿其它东西威胁我？亲人？我孤身一人，也没什么亲人了——哦，对，对，差点忘了，我还有个相公，是你的儿子，啊，还有你那叫你外公的孙子。”
“我告诉你，”秦向书手指微微颤抖，口中重重吐出一口气：“朝廷的人过两天就要来拿你，你反悔还来得及！”
话完，他背手转身欲走，忽又想起什么，猛地转身，一双鹰眼死死地盯住我：“还有，别以为我斗不过你，丫头。”
这下他终是把话说完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柴屋。
我挺直着腰，斜眼看着这个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那时，觉得母亲好傻，为什么到死，都还想着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决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