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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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新绿上竹梢，林间轻闻雀声铃啼。我推开一扇窗，清新的泥土味吐纳着芬芳，向我迎面扑来，沉睡了一晚的脑袋，在一场春雨后，如干净的蓝天般，变得清清楚楚。
喝下了一碗苦涩的药水，我将碗底细碎的药渣倒在了窗下。顿时，掺杂着中药的新泥味，闻起来也不是方才纯粹的清新了。
立兆清早便赶去早朝了，我才有这机会喝下从傍春楼买来的药——这些日子，我借口身子一直有些虚，时不时的给小绿一些家乡的所谓土方药材，用来给我熬药补身。小绿甚是乖巧，也没做他想，一心一意地熬着这“补身的药。”她哪里知道，她熬的是房事后，防止有孕的药。
虽从面上看不出来，我心里自是心虚，房事后，也不当着立兆的面喝下去。虽是百般小心，前两天，终还是让他撞见了一次。
他闻了闻药味，皱了皱眉：“怎么又在喝药？莫非身子还没好完？”
“倒没什么大碍，”我小心地从他手中接回药碗：“就是有些乏力。用些土方补补身子，母亲在世时，用的就是这方子，甚为有用。”
“乏力？”他啧啧了一声，笑得不怀好意：“那以后，药用完了，我再叫人按那方子给你补补身子吧。”
我一把推开了他，笑嗔道：“倒不劳你这大老爷们费这心了。”
回过头，正眼对上了铜镜中的自己，满脸的苦涩。
一只鸟影从眼前晃过，将望着晴空发愣的我拉了回来。院门传来一阵人声，打破了院中的清静，也难怪这林中的鸟儿不满地呱噪起来。
一个玄黑的身影朝我越走越近，还离我两三步的距离时，他便远远地朝我伏了伏身：“听大公子的吩咐，白圭特来给少奶奶把脉来了。”
我脸一沉，砰的一下将窗关上，将满眼新绿阻断在外。我轻咳了一声，正声道：“进来吧。”
立兆昨日就对我说道，请府里的大夫给我把把脉，想来那日他见我喝药，心里必定是暗自紧张着我的身体。我推脱不过他那豹子脾气，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斜靠在床上，我冷冷看着青儿领着大夫迈入了门槛，心里不禁是一阵苦笑——立兆对我很是关心，而这种饱含着浓浓温情的关心，有时对我而言，反倒是种阻碍。
这秦府的新大夫，依旧是那张阴沉的面孔——不露声色的谈吐，始终紧绷的神色，虽不过三十而已，却让他端正的五官有了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这也难以让我对他有什么好印象。
他先是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问了我一些症状。
我靠在扶把上，懒洋洋地回答着，尽量展现着我的“乏力”。
末了，他朝我微微鞠躬道：“那劳烦少奶奶，白某要替您把把脉象了。”
我的手指却一下蜷缩了起来，我迟疑地微启着嘴唇，斜睨着他——听说这姓白的大夫医术与黄先生相比相差并不远，而实际上，我的身体恢复的很好，每天都精神十足，只怕这姓白的一把脉就把出个端倪。
我拧了拧眉头，转头一想，好歹我吃的这药也算是个影响气血的药，说不定还能瞒的过去。而且就算他把出了端倪，我用一个“胡思乱想”也能将吃“补”药的事推脱了。
这一想，心稍稍安了下来，手也伸了出去。那白圭见我手伸了出来，便不紧不忙地掏出一块方纱，搭在了我的手腕上。
嘴角轻笑了一下，还真是个行事警慎的人。
这白圭双眼始终朝地，手指隔着方纱，搭在我手腕上。末了，他把手一收，朝后退一步，低头道：“少奶奶气血不足，所以才会有乏力感。”
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这药还真是厉害，真让我气血不足了。
白圭又转头看向立于一旁的青儿，说道：“待会儿我开些温补的食疗即可，只是烦请这位小哥儿转告大公子一声，这些日子要烦请他敛欲休心，才有利于少奶奶的康复。”
青儿嘴里笑出了声，我瞪了过去，他忙挣脱我责骂的眼神，向白圭道了声谢，旋即送他出门。我等他俩走远，才唤到门外的小绿进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我撑身起来，手摸着桌上一个半大不小的薰香炉。
“回少奶奶，二月初七了。”
“哦，”我心里略略算了一下，继又说道：“最近睡不好，今晚，弄些安神的熏香吧。”
我想了想，又添道：“再准备些龙井茶，大公子最近公事繁忙，我给他泡些茶提提神。”
说完，我伸了个懒腰，起身朝门外走去，我麻木地看着春光旖旎，心里却认真确认着彩衣私下里，教我的计算怀孕的最好时机的方法，所以今晚——
茶，是给我自己的。
薰香，是给立兆用的。
而前些日子买来的药，是为江恒准备的。
月华如水，洗清了莲湖这僻静处的暗沉，我拎着一壶酒，推开了柴房的门。点燃了蜡烛，在微弱的灯光下，我才第一次将这所谓的柴房看得清清楚楚。说是柴房，其实只是个堆放了星许柴火的破地方——在秦府呆了些日子的人都知道，这屋子明为放柴，实为关人。并且十有八九这关进去的人是再也不会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所以平日是不会有人到这里来的，就算路过这里，也是低着头口念着哦弥陀佛，匆匆跑过。
我转身将门掩好，尖锐的吱嘎声如一声怪鸣从我心中滑过，我回过头，低眼看着屋子正中的地方，虽是痕迹已经被清理过了，但地上那团漆黑的迹印，犹如一只从黄土中伸出的手，狠狠地抓住我的视线。
一个多月前，曲哥就是倒在这里，倒在我的脚下，喘出了他的最后一口气。而今，莫非他的怨气还未散去，魂魄还留在这团黑色的迹印中，企图向我讨命？
心里有些发麻，这种感觉在我脑中层层荡开，激起的却是我的恼怒。我忿忿地朝那团黑印唾了一口，咬牙骂道：“狗东西，活着的时候要不了我的命，难道以为当了鬼就行了吗？笑话！”
此刻，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敲门声，一声又一声，一声比一声小，就象要断气了一般。
我朝身后拂袖，旋即转身，板正着腰朝门口望去。曲哥带给我的恐惧顿时被抛在了脑后，因为，这样熟悉的敲门声，我知道，是江恒来了。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夜晚的清风，夹杂着阵阵月桂香，袭上了我的鼻尖。那一身淌着轻郁的淡黄，在银白的月色下，惨淡地印入了我的眼眶。
他用一抹黄绢斜束着长发，搭在了胸前。长长的乌丝，在他腰间散开，衣裳上的桂花暗纹轻轻攀着他的发丝，桂枝仿佛就要缠上他的青丝开花吐香了。
他双手朝后一阖，门应声关上。昏黄的灯光下，响起的是冷冷的话语：“半夜三更，不知少奶奶您找我什么事呢？”
我侧目看向窗外，手指撩起衣袖，心里却嗤道：想我中午故意在路上撞见你，说到今夜之约，你想也没想就点头了，现下，为何又成清傲模样了？
我将衣袖一杨，轻纱上的玉兰花扫过了脚边的酒壶，我斜睨着他，同样冷冷地回道：“喝酒，聊天。”
我话音一落，他却笑了，那双清亮的眸子盯着我，仿佛想从我的表情中窥探出一丝蛛丝马迹：“看不出来。”
“你知道，前一阵这里死过人吧。”他席地而坐，摩挲着手中的酒杯，盯着我，嘴角潜着莫名的笑意。
我拾目看了他眼，身旁的那团黑迹经他的提醒，又浮上了我的心头。把酒斟满他的杯子，我嘲弄道：“你怕了？”
他扫了我一眼，清冷的脸庞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阴暗不定，他抚着杯沿，缓缓回道：“你不怕大公子半夜不见人，四处找你？”
我盯着他摇曳着微微萤火的双眸，看着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他睡得比婴孩还熟。”
“哦——”他放下了手中杯，手指复又抚着杯沿，弹了弹。
见他杯中酒已尽，我才放心地喝下自己面前的这杯酒。擦了擦嘴角，我拎起酒壶，起身给他斟酒，却没料到他突然一问：“这屋里的人，是你杀的？”
手指骤然一抖，壶口牵着细细的酒丝，轻轻敲打在玉白的杯沿上。我颤抖地发丝下，那透着酒香的玉液，映着我那双惶恐的眸子。嘴角微微一抽，一股热浪从腹中升起，在我躯体里缓缓地荡开。
我故作镇定地退了回来，眼中一冷，那试图掩饰我心虚的睫毛，终是睁开了。恍惚间，却看见对面正襟端坐着立兆，他正手托着腮帮，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我。我颤了颤眼珠子，定神看去，才看清对面而坐的确是江恒，他微蹙着淡淡的眉毛，眼角闪着细碎的光芒。
“是吗，你觉得我有这个胆子？”我挑了挑眉角，又吞下了一口酒，顿时，一股燥热奔上了我的脸颊。
“以前，是没有。”他向我靠近过来，轻轻的鼻息，吐在了我的耳边：“可现在，我却不知道了。”
他撩起袖角，轻睨着我，嘴边滋下了一口酒，那酣甜的酒香和着若隐若现的月桂香，在这春天的夜晚，显得特别醉人。他目视着我，不再言语。而后，他终是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他那张粗糙的大手朝我肩上一搭，把我往墙上一推，宽大的肩膀顿时将我锢在了他的怀中。
我心一惊，大脑骤然不能思考，手脚也动弹不得了。
“最后一个问题，”他的鬓角摩擦着我的脸蛋：“你究竟在酒里放了什么？你，究竟在干些什么！”
是啊，我想干什么？
是的，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我笑了起来，我咬着下嘴唇，痴痴地笑了起来。我能感到我头脑的混浊，我能感到这颤抖的躯体热得发烫，可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楚，我知道，我要干什么。
“你说呢？”我朝他耳边吐了口气，他嘴边的呼吸却由浅变深，那月桂的清香越发地寻不到了，我只闻见酒香中的迷离，只感到他指尖触动的暧昧。
“你很想这样吗？”他拾目望向我，眼中光亮涣散。他猛吸了一口气，那薄薄的朱唇猛烈地向我覆来，狂热地剥夺着我的呼吸。
我没有挣扎，我只放任着美酒挑起的欲望，被他骤起的狂热肆意地索取着。他在我耳边低吼着，平日斯文冷静的他，现在犹如一匹失去了理智的人狼，在圆月的照耀下，挥霍着他一直按捺着的兽性。
他将我狠狠地推倒在地，他的发丝狂乱地披撒在单薄的身躯之上，他的眼神，犹如一头居高临下的狼王之眼，睥睨着在他身躯之下颤抖不安的灵魂。
“那我乐意之至！”一抹笑容在他唇边凝起，我却看见一丝伤痛滑过了那充满欲望的眼神。
闭上了眼，黑暗挡住了玉盘的光华。
而在月华之纱下，我的步伐，在这个疯狂的夜晚，静静地迈向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启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