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谎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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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秦府，只是为了生计，只想尽一个下人的本份，可没想过什么越爬越高。”
望着屋外那片绿得快渗出油的竹林,我脑中轻轻响起江恒的话语。他薄薄的唇，说真话般的吐着这些假话，靠着谎言一步步向上攀爬。而我在一旁，静静地嘲讽着他，同时也嘲讽着靠着谎言复仇的自己。
以前，我常问到自己，是命运是选择我，还是我选择了命运。当我找到答案后，才发现人生的际遇不过如此，也就是上天的一场游戏罢了，而我要做的，就是成为游戏的赢家。
是的，赢家，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自己有多么丑陋——我不在乎，我只想看他们哭泣。
老管家匆匆回府任职，又匆匆地命尽魂逝，这就好像是上天安排好似了的。若说上天以前的二十几年忘记施舍一眼在江恒的轨迹上，那现在，他一定是全神灌注地注视着这个一心向上的男子。
江恒，已快接近管家的位置了，说“接近”，是因为现在秦府的大小事务都暂时交在了他手上；说“快”，是因为他现在仍是管事房的管事，仍有看不清实事的人私下抱怨着。
但，一切只是时间问题；可，就算他是管家，他的发髻依旧放不下来……
嘴角悄悄浮起一抹冷笑，我随手掩上窗户，打开一旁放杂物的红木箱子，拾起一个红漆长盒。手指捂在光滑的盒面上，明亮喜庆的内衬依旧刺目，而那从未开启的画卷静静地躺在上面。此刻，画卷在我手下慢慢展开，淡淡的几抹笔墨，在我的眸中，淌着浓浓的惆怅。
一轮明月，月下凝着一支桂花；一间冷屋，窗前锁着一抹孤影。
我认得那影子，我自己的影子我怎么不会认识呢？嘴角泛开一丝酸涩，眼角微微含着些痛楚，那画卷上方的字清晰的跃入我的眼中，又在我的眸中溃散，化开——枝凝月下，花藏香，影不知；卿入他窗，花满地，月独寒。
那涣散的两行字，又在我的眼中渐渐地清晰起来，带着秋的寒冷，冻结着我视线的微微颤抖。我索性将目一阖，把画卷胡乱一收，又扔回了那红木箱子。
窗外的竹林，在秋风中悠悠的婆娑着，享受着秋高气爽的气候。记得我入府的时候，曾路过这竹院，那时，茂密的竹林也是这般无所事事的沙沙作响。
一年的时间，过的真得很快啊。
从温泉别院回来，已有半月没见到江恒，再次见到他时，是在溪上的小桥。这时，他的发髻已放了下来，我知道他迟早会做上管家的位置，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的发髻会这么早的就放了下来——呵，我差点忘了，秦向书的干儿子，江恒，当然有资格放下他的发髻，向世人展示着他梳的一丝不苟的长长乌发。
他的发很亮，亮过那青石底上的潺潺溪水，却比不过秦立兆发丝的光滑。
“恭喜你啦，”我冲他淡淡一笑：“这么快就成了秦府的半个主子。”
他的睫羽轻轻地掩着那清亮的眸子，他的嘴角不着痕迹地带起一抹微笑：“比不上少奶奶你，你早是秦府的主子了。”
指尖不禁抓捏着衣角，视线有些发紧。我轻哼了一声，瞟了他一眼，心情却越沉越深。而他抬起眼帘，那幽幽的眸子，在隐隐溪声中，带着眼底的轻愁，秋风扶叶般的从我身上蕩过。
脚下的溪水欢乐的嬉笑着，畅快的水声却消不掉我心中那梗塞的东西。我昂着我的头，启步从他身边走过，我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月桂香，一如既往地清新，我记得也是三天前，青儿拿着几条桂花枝插在瓶中。
“少奶奶，”青儿冲我笑了笑：“想什么这么出神啊？”
“看见这桂花，想起一个老朋友罢了。”我放下手中的青瓷杯，若无其事地应到：“怎么突然想起插桂花了？”
“管事房送来的，每家院都有，说是各家院的花也只香白天，这桂花半夜也香，主子们也好入睡。”
“呵，这管事房倒越来越周到了。”我淡淡说道，视线冷冷地扫过那白玉瓶上的花枝。
“还不是这新管家，想出的主意，讨主子们欢心罢了。”
“哦，是江恒吗？”看见那桂花枝，我心里已经有了些谱：“真是快啊。”
青儿放下手中的活，拍了拍手，应道：“是快啊——今早，老爷就把他叫去了，结果他不仅当了管家，还成了老爷的干儿子了！”
视线猛的在那花枝上顿住，我很是吃惊，半晌沉默后，却又平静了下来。收买人心的把戏，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的秦向书，想必早是玩弄的炉火纯青了吧。一个与自己沾亲带故的管家，至少比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管家安全的多了。
“青儿，”我缓缓地问道：“换作是你，想必乐得要把儿孙几代都扎根在这府里了吧？”
“我有这种福分就好了，”青儿叽咕道：“可哪轮的到我啊，我年级又小，只会侍候大公子……”
青儿的话在我耳边越飘越远，我的头不禁有些发晕，我合上眼帘，捂着额角，小寐了起来，再也不想去想江恒的事了。只是没想到，才过了三天，我却在小桥之上与他不期而遇。
鼻尖的桂花香越来越淡，我能听见身后那踩着木板的脚步声，在溪水声的陪伴下，份外的寂寥。我猛地回头，大声问道：“你会永远呆在这里吗？”
脚步声骤然消失，那单薄的身影，一头青丝，在秋天最后的沉绿中，单调无比。他慢慢回过头来，凝望着我，嘴角似开又闭。那薄薄的嘴唇猛地一抿，终是打开了：“那你希望吗？”
“不希望。”我注视着他，不带一丝犹豫。
他听了我的话，只是笑了一下，那笑容比风还轻，轻得连一片枯叶也吹不掉，却轻易地将我的心情推到了谷底。
“你长胖了。”秦立兆早朝归来，一踏进厅堂的门，就笑凝着我，他那暖暖的眸子成了这屋中唯一的热源。
我咽下口中的蜜饯，回道：“天气冷了，吃的多，自然也胖了。”
“去年也没见你这样胖过，”他把我从卧床上提了起来，不客气地坐了下去，又把我拽在他腿上：“沉死了。听青儿说你半数的时间都卧着不动。以前看你勤快，谁知娶了头猪进门。”
我想撑起来，却被他的一双手死死压住，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欢迎随时休我。”话毕，我又塞了一颗蜜饯入口，还没来得及咬，屁股却被秦立兆狠狠地掐了一下，痛得我嘴里的东西又滚了出来。
耳畔边弥漫着秦立兆浓浓的气息，以及他的低语：“再胡说，我可就要罚你了。”
又塞了一口蜜饯入口，却尝不出先前的甜味了，眼里瞅着一旁管事房每月照例送来的一堆东西，我静静道：“管事房一大早就送了东西来，一大堆东西，有用的没用的，也不知那些是你要的，就一并给你放这儿了。”
“哦，”他应了一声，在我耳后狠狠吸了口气，才舍得把手放开，我也因此才撑了起来。
那一刻，有一种侥幸逃脱的感觉。
他慢步跺了过去，伸手翻了翻：“这管事房的倒越来越会办事了，我本就要了一方白虎砚，还给配了个蓝釉的砚屏——咦，怎么还送个画卷？”
“哦，什么画啊，”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意，我走过去，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我正觉得这屋子里少了副画呢。”
此时他已将画展开了大半，却又猛然间收了回去，他脸上的表情骤然一冷，眼底却燃起了隐隐烈火。他将画卷紧紧地拽在手中，生怕我看见似的，话语却中带着一分刻意的潇洒：“好难看的一副画，是送错了的吧，你不看也罢了。”
我将脚步收了回来，附和道：“既然难看，我也就不看了，免得伤了我的好胃口。”
面前的秦立兆仿佛松了口气，而他握着画卷的拳头越来越紧，那手上的关节痕印清晰地映在了我的眼里。
嘴角的笑意慢慢的收拢，眼底的冰冷凝固在那合上的画卷上。我当然不用看，因为我早已看过，画是我放在那堆东西里的——江恒送我的这副画，我想秦立兆比较适合看见。
我不希望，江恒一辈子都呆在秦府里。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谎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