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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起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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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向书,当年的探花,花了十余年的时间从户部郎中爬到尚书右丞,而今却已稳坐尚朝户部尚书数载。
脑中晃过对此人唯一的了解,我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摸了摸怀中母亲弥留之际留下的一个双蝶白玉佩,隐隐有些自己的体温。
秦向书,一个陌生的名字,母亲却在最后的时刻在我耳边缓缓吐出他的名字:“拿着玉佩到京城找他,若他认出了,你打开我留给你的信便知一切。他若认不出那玉佩,那赶紧离开他,再也不要接触他,将那信烧了,千万别看。”
母亲用她最后的余力出人意料的连续的说出这句话,然后带着一声叹息撒手人间,虽是悲哀,却也感到母亲最后终于脱离了这个苦难的世界。
秦向书,母亲吐出他的名字时分外的用力。想着母亲那时的表情,我不禁想起了杜鹃啼血的说法,虽从未见过。
我苦笑了一声,眼神撇在紧跟在我身旁的两个人影上。
一个是我大哥,李智,因为天生是个痴呆,于是无奈的取名为智,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做法。
一个是我妹妹,李莹芳,比我小个三岁,人如其名,长的相当的标致,不似我这个姐姐般平凡。我嘲讽的笑了笑,那样的环境下,我能长成这样就不错了。
我从小就不得宠,虽然家里开了一个小小县城里的稍有名气的绸缎店,家境称的上是富裕吧,但这并不代表我生活的宽裕。
父亲并不打骂我,但也并不代表他疼爱我,他的眼神总是属于我的妹妹,或者,哪怕是那痴呆的哥哥。
所谓的富裕,也不过是在那穷县里相比而言,家里只有两个老夫妇使做奴仆,而不得宠的我自然经常被父亲唤去做下手,时间长了也便成了习惯,有时候自己也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连着那两个奴仆也瞧我不起,他们偷偷骂我“小野种”,声音很小,还是被耳尖的我不小心听见了。
那时的我才八九岁,只知道那是骂人的话,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便跑去问母亲。母亲抱着我偷偷抹着泪,可眼中滑下的液体还是浸透了我的衣裳。
“父亲又打你了?”我惊恐的拉起母亲的衣袖,上面还有新鲜的血痕。
我咬了咬牙,眼泪还是没有忍住,我暴风骤雨般的哭起来,从小的郁闷被轻轻的一拨便全部宣泄了出来。
父亲不怎么打骂我是因为他打骂母亲已经够累了,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对付我,我一直这样认为。
可我不求父亲的疼爱,只求他好好对母亲,如果真要宣泄他的怒气,那就发泄到我身上吧。
固执是我的天性,九岁时的童真更是将其表露的愈加彻底,我对父亲大吼道:“你不该这样对娘!”
我被狠狠的揍了一顿,父亲把母亲锁在房里,任凭她在屋内哭喊着,他还是毫不留情的打的我遍体鳞伤。
母亲对我说过,人最宝贵的就是自己的骄傲。在有我之后,她最宝贵的却成了我,她丢掉了她的骄傲。
我咬着牙,不哭喊一声,我要替母亲保住骄傲。
最后父亲累了,我却对他大笑起来,我觉得我胜利了,父亲难以置信的看了我一眼:“疯子!”
但身上的伤真的好痛,父亲仍将母亲锁在房里,不许任何人接近我。半昏半迷中,隐隐听见母亲房里传来的啜泣声,心里突然好痛,泪水悄无声息滑出眼眶,顿时觉得自己窝囊。
“谷雨姐姐不哭。”耳边传来莹芳的铃音,我抬头一看,是妹妹清丽的脸蛋,在皎洁的月光下,仿若世上最纯洁的生灵。
心里突然一软,脆弱也冷不防的暴露了出来了,我微微喊了一声:“痛。”
更象是倾诉的脆弱。
“吹吹就不痛了。”妹妹含着泪笑道,稚嫩的脸蛋仿佛是最好的疗伤药。
那夜月色毫不吝啬的挥洒着它的清冷,妹妹笼罩着一片银色小心的为我涂着药膏,小小的指头有些笨拙,时不时的把我弄痛,却比父亲给予我的好了千百倍。
耳边传来我那傻子哥哥大哭大闹的声音,父亲的宝贝又闹腾起来了。不一会儿那老仆人把我扶到中堂吃饭,因为我那傻子哥哥坚持若我不来吃饭便一口饭也不吃,父亲最终投降了。
我笑了,第一次的反抗换来了胜利。叛逆的性子渐渐从我骨子里面渗透出来,被父亲打骂的次数越来越多,妹妹为我上药的技术也越纯熟,哥哥的哭闹声亦威震四方。
我有什么好怕的呢,我有最疼爱我的母亲,有最美丽的妹妹,有最善良的哥哥,我有最坚强的后盾,与父亲的对峙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年。
父亲最后倒下了,无法救治的疾病夺走了他的生命,同样也有他的事业。
临终前,他谁也不见,就只见了我。
他的眼神混沌暗淡,唯见到我的身影亮了一下,随即又熄灭了。他沙哑的声音带出几个字:“对不起……好好照顾他们。”
我点点头,伸出手想握住他苍老的手,他奋力的甩开,就这样为我和他之间的斗争划上了句号。
家道就这样中落了,两个老仆人走了,母亲咬了咬牙,温柔的脸蛋上出现难得的坚毅。她把家宅卖了,换到一个更小的院落,艰难的把我们拉扯大。
慢慢的我也到了十八岁,同龄的女孩子也都早做了娘。母亲也给我说了几门亲事,都被我婉言谢绝了。
母亲的身子越来越弱,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想再多陪陪母亲。
我笑了笑:“没安顿好哥哥和妹妹,我怎么能安心嫁出去呢?”
母亲叹了口气,黄金年华时的惊人之美早已被泛起的皱纹和多出的霜鬓掩盖,母亲把美丽给了妹妹,把骄傲给了我。
“那等到莹芳嫁人后再给你说个婆家吧,你妹妹也到了出嫁的时候了。”
可母亲最终没等到妹妹嫁出去,只给我留下了一封信,一个玉佩以及一身的债务。
我把房子卖了清还了债务,余下的钱留做去京城的盘缠。于是我带着哥哥和妹妹,艰难的爬涉着,饿肚子已成了习惯,最后盘缠快用尽的时候,终是到了京城。
尽管上百次询问过京城的景象,尽管千万次想象过京城的热闹,我还是被眼前京城的繁华震住了。无数种叫不出名字的名堂,唯一清楚些的只有来来往往行人身上的衣料,我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握紧哥哥和妹妹的手,生怕迷失在这交错杂叠的街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