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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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杉由衣的妈妈又怀孕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由衣和黄濑凉太还在东京的大街小巷里玩得不亦乐乎，直到缩在商家凉棚下面吃团子的两人被气势汹汹的高宫教练给抓了个正着，浑身发抖的上杉由衣满以为自己即将面对来自地狱的审判之时——高宫教练却只在她脑袋上用力拍了一巴掌，然后粗声粗气的说：“快点收拾东西回家！你家里刚打电话过来，你妈妈好像怀孕了。”
高宫耕平的话音刚落，上杉由衣手上吃到一半的团子也随之啪嗒一声，砸到了地上。
语无伦次。
“怀……妈妈……怀孕……弟弟！！！终于……终于……终于！！！”
据黄濑凉太的客观描述，上杉由衣当时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七龙珠》里刚刚被孙悟空打败的比克大魔王一样。而且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那种。
……
……
自从得知母亲大人再次怀孕的那一天开始，上杉由衣的心就飞了。
一半是因为她每天一得空，脑子里就满是“弟弟弟弟弟弟给我生个男孩子啊一定要是男孩子！”的循环祈祷，另一半则是因为，自从妈妈怀孕之后，老爸就开始专注于寻找各种迷信偏方求子，一门儿心思都扑在照顾孕妇身上，没时间再像以前那样逼着她训练了。
从五岁至今，快要六年了，她总算是有了喘几口气的机会，甚至偷偷翘掉棒球队的训练也不会受到责骂。
高宫教练对她感到很痛心，苦口婆心的劝她。
“上杉，这么多年来教练我是不是真心对你好你是知道的。即使你是个女孩子我也从来没有冷落过你，而是把你平等的当做队里任何一个男孩子一样训练，甚至可以说比起他们更重视你。就是因为你有这个天分，你是属于棒球的。”
我才不属于棒球，谁的人生会属于个球啊！——上杉由衣却很不厚道的在心里吐槽。
“虽然你升上国中之后可能就再也打不了比赛了，但教练还是希望你至少能在有机会获得荣誉的现在为自己争取足够多的荣誉！”
——但我一点儿也不需要那些荣誉。
“你是有能力拿到冠军的人。我在县队里当这么多年的教练了，你是我所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孩子，只要你努力就没有做不到的事——上一年如果不是那个意外的话我们早就拿到冠军了！教练我可是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偷懒呢？我说你啊，是不是真的以为自己所向无敌了？是不是成天跟东京的那个黄濑凉太混在一起，就真的以为他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
他的前半句话由衣还能左耳进右耳出，然而唯独最后那句话，由衣无法当做没听见。
黄濑凉太。
这个名字唯独棒球场上念出来时，会显得格外刺耳。
由衣怎么可能以为自己所向无敌？她怎么可能因为黄濑平日里那副蠢萌蠢萌的样子就放松对他的警惕？
再也没有人比由衣更了解他的实力，再也没有人比由衣更了解，她早就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一年前的黄濑凉太是在投球这一关上遇到了瓶颈。
若单论投球而言，即使是黄濑凉太，单凭一年两载的训练也绝不是上杉由衣的对手。
但是棒球不像篮球。
想要战胜一个投球手，不需要你能投出跟他一样强悍的球——你只需要把他的球击飞出去就可以了。
黄濑凉太作为一个投球手比不上上杉由衣。但作为一个击球手呢？
由衣也是不久之前才蓦然惊醒的——黄濑打的位置是第四棒击球手，他的任务就是在投手的球扔出去的一瞬间判断出球的类型、轨道和力量，然后再选择自己的攻击方法。
试问这一年来，几乎每天都和由衣练投接球的黄濑已经接了她多少球？见过她多少球？击飞过她多少球？
事到如今，世界上还有谁比黄濑凉太更了解上杉由衣的攻击习惯？
意识到这一点的由衣懊悔到恨不得吞了自己。
因为她真的是毫无保留，把自己所擅长的所有攻击都展示给黄濑看过了。而对黄濑凉太而言，看过一次，也就够了。
上杉由衣不想和黄濑凉太对战。
以前是因为嫌麻烦。
现在，是因为害怕。
向来不服输的她，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的害怕。
她好不容易才对黄濑产生了真正的友谊，好不容易才获得了最好的朋友。但是，她却对他的友谊没有信心。
她无法相信，在自己输给了他之后，他还会不会继续像现在这样和自己玩在一起。会不会从此瞧不起她、疏远她。
这就是上杉由衣所担心的东西。越是担心就越是害怕，越是害怕就越是没有勇气去面对，越没有勇气面对，就越是本能的排斥练习。
更何况……
由衣在妈妈的允许下，轻轻抚摸着她日渐隆起的大肚子。
她的肚子并不是半圆形，而是顶头很尖的椭圆形。老爸曾经兴奋不已的嚷嚷说，老人们都说这种形状的肚子怀得绝对是男孩。
——如果妈妈生的是男孩的话，老爸肯定会兴奋得不得了吧。
由衣想。
——那，我就没有再继续打棒球的理由了吧？不对。应该是“终于可以摆脱棒球了”才对吧。
………………
…………
……
樱花落尽的枝干上，恼人的蝉鸣再度响起。
“最近你总是很没精神呢。”
酷暑天下，黄濑凉太的声音和蝉鸣混杂在一起，听起来有点不真实。
“生病了吗？”
黄濑将手从棒球手套里抽.出来，摸了摸由衣的额头。
由衣闻到他手上还粘着棒球手套的皮革味道，和汗味儿混合在一起，很难闻，却是由衣最熟悉的味道。
棒球上的泥土，手套上的皮革，被太阳烤热的金属球棒，所有的这一切和汗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由衣想，再过几年，自己大概会对这个味道感到怀念。
2004年的夏季预选赛开始之前，高宫教练和东京队的森川教练不依不饶的又组织了一次友谊赛。颇有些不分出上一年的胜负不罢休的味道。
上杉由衣兴致缺缺的参赛，却依然没能把比赛打完。
决胜局开始前夕，由衣难得作为击球手和黄濑凉太对峙，却还没来得及接他的第一球，就被冲进球场的助教打断了。
“上杉同学——上杉由衣同学在吗？你妈妈快生了！你爸打电话来叫你马上赶到医院去！”
她毫不犹豫的扔下球棒直接往医院跑。
黄濑凉太也立刻扯掉手套，和她一起放弃了比赛。
他很忠实于自己的那句“如果小由衣不打棒球的话，那我也不打了。”。
由衣在赶往医院的路上想起了这句话。心慌了一下。
……
“唔哇！好小！”
黄濑和由衣一起凑在病床边，小心翼翼的用手指逗弄刚刚出生的婴儿，然后抬头问上杉健二。
“他的名字叫什么？”
上杉健二得意的张了张鼻孔，抬头挺胸的说：“勇马！当然是上杉勇马！我要把他培养成和飞雄马一样的棒球明星！”
“诶——听起来好像很厉害！那勇马弟弟长大以后我也来陪他打棒球！好不好呀小由衣？”
“啊？”相比起黄濑的兴致勃勃，由衣却一直在走神，“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啊呀，小由衣真是的！从刚才开始就这么心不在焉！”黄濑很不高兴的鼓了鼓脸。
“唔……凉太，跟你商量个事吧。”
“嗯？什么什么？”
“在今年的关东总决赛结束之前，我们不要再在一起练球了。”
“诶诶！？为什么！？”
“区域淘汰赛下个星期就要开始了吧，也就是说，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敌人了。稍微有点敌对队伍的自觉吧，就算你不在意……我们教练的忍耐也快到极限了。”
——本来想说的是，就算你不在意，我现在却很在意。
听了她的话，黄濑愣了一下，他意外的没有生气撒娇，而是很冷静的点了点头。
“嗯，你说的也是呢。那好吧！”
非常轻巧的语气。
一年来，上杉由衣第一次把黄濑凉太送到回东京的车上，隔着车窗向他告别。
“那我们决赛再见！今年我一定会打败你的！”黄濑挥着拳头自信满满。
由衣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回应他。
等到列车呼啸着带走了男孩的身影，她的肩膀才蓦地垮了下去。拳头攥紧在身侧，用力到发抖。
「好不甘心……
好厌恶现在的自己，但却又好不甘心……
在害怕。
害怕面对凉太，害怕比赛，害怕直面自己的落后。
……好害怕。又好不甘心！」
「果然……还是跟那种变态天才做朋友的自己脑子有问题！」
上杉由衣狠狠一咬牙，埋头转身准备快步离开。却在转过身的一瞬间差点和某人撞个满怀。
“啊，抱歉……”
“咦？上杉前辈！”
非常有礼的男孩声音。
由衣一愣，抬头看到对方是一个头发剃得很短的男孩子，晒得黑黑的皮肤，脸上的表情却很羞涩。
总觉得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是谁。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啊、啊，上杉前辈不记得我了吗？”男孩有些尴尬的缩了缩肩膀，却并没有恼怒，反而很期待的自我介绍道，“我是新田茂，那个，一年前加入到上杉前辈所在的棒球队……”
“哦哦！是你啊！”
上杉由衣恍然大悟。
是一年前加入埼玉少年棒球队，因为技术不到家而一直很没自信的那个男孩子。
因为入队后不久他就降级到B队去了，所以由衣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见过面。
“你长高了好多，我都认不出来了！”
“嘿嘿，还好啦……”新田茂腼腆的摸了摸鼻子，忽然又迫不及待的抬起头，微微提高了音量，“那个，上杉前辈！真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到你——”
“都说了不要对我用敬语了，我们是同龄的吧？”由衣被他一口一个前辈的叫得浑身不舒服，忍不住打断了他。
“啊、啊，抱歉！那个，上杉……桑？”
男孩换了个称呼，然后用小心翼翼的眼神向由衣询问“这么叫可以吗？”
由衣无语的点点头示意随便吧。她真心不太擅长应付这种礼貌过头的家伙。然后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是准备上车还是刚下车？…哦，刚从东京回来。现在要回家吗？…行，那一起走吧。”
新田茂有些紧张的走在由衣身边，抿着嘴巴一路无言。
直到由衣忍不住提醒他“你刚刚好像还有话没说完吧？”后，他才惊醒般慌乱的连连点点。
“啊，是的是的！那个，其实，我昨天刚刚接到高宫教练的通知，从明天起，我就能升到上杉前……上杉桑所在的A队进行练习了！”
“哦，那可真是恭喜你了！新田君这一年一定很努力吧。”
由衣嘴上虽然说得不咸不淡，但心里却忍不住打起了鼓。
——花一年时间从B队升上A队，啊啊，这才是一个正常人该走的程序啊！想当年我为了从C队升上来也是累死累活了大半年才做到的。哪像黄濑凉太那个被老天爷宠着的幸运儿……学两个星期就直接上场比赛什么的……
“如、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真想和上杉桑一起上场比赛呢！”新田茂兴奋得脸色微红，却在接触到由衣视线的瞬间就再次软了下去，怯怯的说，“但、但是……大概不太可能吧……像我这么弱的人……”
“不。我们的确是不太可能一起上场比赛，但问题不在你，而是在我身上。”由衣微微叹息一声。
“咦？上杉桑这是什么话！你可是我们队的王牌投手！”
“王牌投手？哈。是啊，必杀技都被敌队击球手给看穿了的王牌投手，还算个屁的王牌。”
上杉由衣自嘲的勾了勾嘴角。想要摆出一副“没事儿，老子才不在乎这种虚名俗利”的表情装装酷，然而扭头一看到新田茂投向自己的、那两道憧憬的眼神，她的鼻子就猛地一酸，眼泪差点飙出来。
“行了！我家到了！”
她低埋着头大喊一声，在路边随便找了个转角就跑了过去。
“新田君明天见！”
简直就像落荒而逃。
留下愣在原地的新田茂，看着她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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