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爱》宋无疏

22、远渡重洋是为谁

　　“去大不列颠？”这些年，赵正虽然长了不少，可还是瘦弱得很，巴掌大的脸上两只乌黑的眼睛眨啊眨的，透着困惑，又莫名地让人觉得可爱。
　　宋夫人点头：“恩，妈和你爸商量着你聪明，是块上学的料，不像你那些哥哥，整天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赵正早就改口叫宋老爷宋夫人爸爸妈妈，把前面的姓给省了，显得更加亲近。
　　“可是……”赵正忍不住去看宋金鳞，希望他为自己说句话。
　　“你别看你大哥！他要是敢说个不字，我把他的嘴给撕了！”宋夫人瞥了一眼大儿子。
　　宋金鳞却道：“正儿胆子小，你让她一个人去洋鬼子那儿读书，这还不是把兔子扔进狼窝啊！”毕竟相处久了，一想到赵正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宋金鳞不由得担心起来，还有些舍不得。
　　“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去！”宋夫人拿看猪头一样的眼神看着宋金鳞，道：“齐妈自然是要跟着照顾的！顾先生在大不列颠常住，他可是我们家的老交情了，照顾一下正儿还算个事儿？”说着，她转头劝起赵正，道：“妈肯定是为了你好的，去了长见识，总归不一样！听妈的话！啊？”
　　赵正又看向宋金鳞，见他不打算再说什么，便只好点头。
　　宋金鳞没被她气死！他以为好歹这丫头能自己说出个不去的一二三个理由，谁知道这丫头跟以前一样，还是个不吭气的主！宁愿憋着也不愿意忤逆自家老娘！

　　就为这事儿，赵正登轮那天宋金鳞都没去送行。
　　他不会知道，直到轮船开了，赵正还站在甲板上呆呆地看着码头的方向。他也不会知道，一向柔弱怯懦的赵正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拳头暗自道：“就算只是做妹妹，也要做一个不让大哥担心、让大哥骄傲的妹妹！”
　　其实赵正走后，宋金鳞很后悔。他这是何苦啊！正儿这一走就是三年，他何必为了怄气连人家临走的最后一面都不见啊！
　　后来，他老担心那像兔子一样好欺负的赵正在外面受苦，一会儿担心她吃不惯洋人的饭菜，一会儿又担心她听不懂洋人的鸟语，再一会儿又担心她翅膀硬了不肯回来。可仔细一想，他又觉得自己这个大哥太过多虑：那儿不是还有齐妈呢吗？再不济，顾先生能让她受委屈？
　　这担心来担心去，三年也就过去了。这不，赵正回来了。
　　可是，有什么事情……好像不一样了……
　　那个从前连看他都不敢直视的丫头竟然能跟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赌牌，竟然还赢了他！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然而，下面的事情就更加出乎他的意料了。

　　自打那一次宋公馆晚宴上的牌局后，上门来给赵正提亲的人都快把宋家的门槛给踩烂了！
　　其实这也很容易理解：宋家是开赌场发家的，这些年又跟洋人打交道得多，在租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大，广州那边还开了几家洋行。这样家大业大的人家就这么一个女儿，虽说是收养的，可比那几个少爷还要矜贵，不光被送到大不列颠留学，还有一手绝妙的牌技，这样的媳妇，该争！该抢！
　　于是，这各家少爷的相片像雪花一样飘到了宋夫人的手里。
　　这不，宋夫人正坐在大厅给赵正选婿呢！见大儿子进门，她一个招手，道：“过来过来，我这眼睛都快看花了，你也来帮我瞅瞅。”
　　宋金鳞心里有点不舒服，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没精打采道：“行啊，先说说您都相中谁了啊？”
　　宋夫人抽出一张相片，道：“你看这王家的三少爷也是留过洋的，一表人才，怎么样？”
　　宋金鳞瞥了相片一眼，鼻孔朝天：“什么一表人才！桃花眼，薄幸唇，结了婚以后肯定是个不安生的主！”
　　宋夫人一想，果然是这样，便换了一张相片，道：“这金家的二少爷也不错，忠厚老实，是个好人。”
　　宋金鳞冷哼一声：“恩，是个好人！金家的事儿都让他大哥做主了，你让正儿去金家喝西北风啊？”
　　也对，不能让正儿在别人家过憋屈日子。宋夫人点点头，又拿了白家少爷的相片。这白思迪是独子，文雅又博学，很得上海滩上流社会诸位先生太太的青眼，宋夫人本人对他的印象也相当不错。
　　宋金鳞却是看也不看便道：“正儿就算不嫁人又怎么样？宋家还养不起一个闲人？妈，你就别拿这些歪瓜裂枣的来寒碜人了！他们哪儿配得上正儿啊！”
　　宋夫人这才觉出味儿来，合着她的大儿子不愿意她的小女儿出嫁啊！斜眼扫了大儿子一眼，宋夫人良久没说话。
　　“妈，我可是在洋行忙了整整一天！为了厦门洋行的事儿我听洋鬼子放了一天的洋屁了，您就让我歇会儿吧！”宋金鳞叫苦不迭，“您儿子我可不想为了正儿的婚事英年早逝！”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行，你先去吧，吃饭的时候我让良妈上去叫你。”宋夫人特别爽快地挥了挥手，没再为难他。
　　宋金鳞走后，宋夫人收拾了一下满桌子的相片，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