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格林童话的另一种结尾（第一辑）》唐清

5、【宾塞尔和古丽德尔】

　　夜幕悄悄地降临黑森林，宾塞尔拉着古丽德尔的手，无知无觉地在林间潮湿多刺的小路上走着。

　　天头的月亮也在树梢上一个影子越过一个影子地跟着，简直不忍心看下面这两个小小瘦瘦的可怜身影。于是努力地将皎洁的月光放大再放大，可以媲美白日里的太阳了，都能照见男孩宾塞尔不发一言的肃穆脸庞，和女孩古丽德尔苍白沁汗的疲倦面容。

　　突然，古丽德尔不慎被脚下石子一绊，步伐踩空，身形踉跄，就此仿佛要重重地摔倒在地。

　　“小心！”宾塞尔眼明手快地拉了她一把，自己却收不住力道，反而代替女孩摔了下去。

　　宾塞尔从地上勉力爬起，咬紧牙关，不让因为手臂擦伤而几乎禁不住的懦弱呻/吟溢出口，不让胆小善良如小白兔的古丽德尔更加害怕与紧张。

　　“宾塞尔，宾塞尔，你要不要紧？”黑暗中，古丽德尔的声音真有一丝颤抖，仿佛快要绷断的琴弦。

　　“别担心，古丽德尔，上帝会保佑我们的！”宾塞尔重又坚强地站立起来，抓住古丽德尔瘦如皮包骨的手，继续摸准一个方向地前行。

　　月亮抖了抖身上的露珠，仿佛也要打起精神来的模样，撒落如银钱币般的碎点点光芒，照得两个孩子经过的而现在已经被他们甩在身后的小路上的细沙石，格外的明目清晰，这是这座黑森林里本来没有的一种石头……

　　他们还在持续不停地走啊，走啊，深深地陷进了这个大森林的最深处，离开本来的家真的很远很远了。如果还是这样地不停步、不吃不喝、不休息，恐怕他们就会被困死在这里。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知晓他们的处境，也没有谁来伸出援手搭救他们。

　　突然，古丽德尔抬起困倦麻木的脸，看到前方枝头上，有一只纯白色的鸟儿。

　　她惊讶地低喊，指给身边的宾塞尔看。

　　那只小鸟唱着优美动听的歌，也注意到了下面的两个孩子，扑棱扑棱翅膀飞了起来。

　　那只小鸟时飞时停，仿佛顾及到孩子疲累的脚步，给他们指引方向和道路。

　　宾塞尔和古丽德尔跟着小鸟，来到一座小房子跟前。

　　小鸟在房顶上落下来，他们走到房子前一看。天啊，这是怎样神奇的一幢小屋呀！

　　房子是用面包建造的，屋顶是用饼干铺成的，窗户呢，是用白糖造的，发出了一阵阵好闻的香味儿，馋得两个孩子口水直流，却因为实在累极了，连伸手摘颗近在眼前的糖果的力气也没有，只是一昧地怔怔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仿若人间天堂的所在。

　　糖果造的门，被吱嘎一声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位老婆婆。

　　老婆婆看到面前的男孩和女孩，竟似一点儿也不惊讶，慈祥而和蔼地微笑着，对他们招手和呼唤。

　　可是，古丽德尔一怔，恍惚之间，好似从老婆婆眼窝深陷的眼中，看到红闪闪的亮光。那不祥的甚至带点诡异和凶气的神气，把她给唬住了，内心深处有着连自己也没有明确察觉到的抗拒与怀疑。

　　古丽德尔悄悄地想要拉拉身边宾塞尔的手，好奇怪，他这会子竟然放开了她。

　　一路走来，他都紧紧地抓住于她，好让她一步不落地相随于她，现在，在这幢突然出现的非正常的糖果屋前，他竟又放心地挣脱于她。

　　古丽德尔机械地慢慢转头，身边的他早已离开她，自顾自朝那个兀自笑着的老婆婆走去，朝那座奇怪的糖果屋里走进去。

　　她明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却无意识地摇摇头，仿佛哀叹于命运的可悲与不可扭转地定数，轻轻叹了口气，也只能在他的影子后，继续紧紧相随……

　　那么以后呢？

　　小男孩和小女孩进入这个森林传说中有名的巫婆小屋后，是否真的按照童话故事里的步骤，演绎那个著名的结果呢？

　　——小男孩和小女孩吃饱喝足之后，巫婆露出了凶恶残忍的真面目，要把孩子们杀掉吃了。小男孩和小女孩通过机智，勇敢地制伏了巫婆，逃出生天，结束了这个恐怖的极限游戏，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真的是这样吗……

　　第二天一大早，森林小屋的门，吱嘎一声被打开，宾塞尔从里面出来，站在门口伸伸懒腰。

　　他用手抹掉满嘴的糖果痕渍，看看眼前铺满灿烂阳光的林间小路，认准他打从一进森林就沿途逐渐扔下的细沙石，迈着坚定的信心十足的步伐，向森林出口走去。

　　当然，沿途布置记号，扔下细沙石作好标记，这些事儿，他根本没有让古丽德尔得知。

　　如果她知道了，还会在一开始就只能认命地乖乖地跟随于他吗？怕是早就趁他不注意，循着这些石头的痕迹，逃走了！

　　哼，人心从来都是自私的，不管是外表看似多么乖巧善良的人。

　　他想到森林外的他的家乡，正在闹着前所未有的□□。爸爸和继母早在半个月前就因为家中储粮不足，商量着要把他和古丽德尔扔掉，让他们在这座无边无尽的黑森林中自生自灭。

　　可是，他真的还不想死，他想要无论如何都能继续勉强地活下去！

　　存粮不够，是的，爸爸艰难地告诉他，最多最多，挤牙抠缝地计算好，这只能再带活一个小孩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对吧，牺牲掉她来成全他的活命，也无可厚非吧？让她最后一个晚上吃个饱，也算对得起她在这世间短暂的走过一遭了吧……

　　他在这片寂静之林中走着、走着、走着……

　　突然，他惊慌地看到前方枝头上，立着一只小鸟。

　　他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跟昨晚月光下看到的那只鸟，好像有些不一样。

　　对了，昨晚的鸟，全身长着洁白的羽毛，而现在这只，通体血红，如血一样的红。

　　鸟儿无比哀怨却认命忍耐地盯视着他，嘴巴张开，一声一声，如女童般带着诅咒的歌声。

　　啊！他大叫一声，抱着头，慌乱地好像有什么鬼在身后追着他般地逃离出去！

　　他不会被吓死的，杀过人的人没有那么容易被吓死。

　　大家放心，宾塞尔在他本来的那个村庄里，活得好好的。

　　就算被偶尔的胆战心惊和疑神疑鬼给折磨着，也活得好好的。

　　只是在他回到村子里后，突然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小女孩失踪案。

　　发动全村人在周边努力寻找，还是没有找到那些可怜的女孩子。

　　只有一处，人们不敢进去搜寻，那就是那座漫无边际的大森林。

　　传说里面住着一个会吃人的巫婆，最喜欢娇嫩的女孩子，会用糖果引诱她们，并且抓住杀掉。如此说来，这些诡异失踪案，可能就是那个巫婆干的。

　　这天晚上，月亮也是异常皎洁，月光在地上落照下如银钱币般的小光点，可爱而晴朗的夜晚。

　　宾塞尔只手托腮，靠在窗口，冷冷地看着前方不远处。那只仿佛如鬼影般缠结住他的血红鸟，它也只是一如既往地紧紧盯视于他，没有飞近过来，也没有飞离远去——

　　“哼，我才不怕你呢！就算你真是她的灵魂所化，又能拿我怎么样呢！你充其量只是一团阴鬼之气罢了，除了吓唬吓唬人，你又不能真的来杀了我！小心点，要让我捉住，我连你这“鸟人之身”也不留给你！是啊，我是和巫婆做了约定！巫婆对我说，乖孩子，只要你持续不断地源源不绝地供给我如此新鲜的女孩子，我这屋里的糖果，便随便给你吃！这等好事，我为什么不答应呢！而且，每次带那些天真的女孩子，重走那条我和你手拉手走过的森林小路，都好刺激哦！嗜血的凶残的感动与兴奋！唉，我已经，欲罢不能了…”

　　宾塞尔朝远处的小鸟挥挥手，嘴巴一噘，轻轻地欢快地吹起了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