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格林童话的另一种结尾（第一辑）》唐清

2、【勇敢的小裁缝】

　　小裁缝巧施诡诈，依助机智，终于杀死了那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七个恶巨人。

　　小裁缝虽犹有余悸又禁不住得意地回到了家乡，受到了村民们的热烈欢迎与感激赞叹。小裁缝不可思议的英勇事迹被传扬开去，名声就越来越越大，名气就越传越远，最后居然连国王都知晓了。国王很看重小裁缝的能力与勇气，又因为他替天行道，为国民铲除妖魔恶害，于是，就把王国里唯一的他最最心爱的小公主许配给了勇敢的小裁缝。

　　小裁缝，哦不，现在他可不是原来那个没有身家背景、寂寂无名的穷小子了，该称呼他为高高在上、尊荣富贵的驸马爷了。

　　呵呵，小裁缝驸马爷也从他那间破旧的乡村小茅屋，搬住进了富丽堂皇、庭院深深的皇宫里，并且拥有了那样一位如花美眷。小公主可是王国里第一美人，早在先前就获得无数未婚青年男子的渴慕，才情与美貌在邻国也很是有名。

　　这段姻缘里最难能可贵的是，这样一位得天独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竟是无比的温柔，一点儿也不骄傲自大，眼高于顶。虽然是由国王做主，嫁给了外表与举止都土里土气的小裁缝，可她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理所当然的抱怨或不满，没有看不起自己的丈夫，而是表里如一地忠诚与尊重于他。

　　照说，小裁缝进宫后的日子，应该过得很满意、很舒适、很幸福喽！您瞧，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劳累辛苦，还因为举国上下简直把他当人民英雄看待，在这皇家大院里，侍从与臣子也都对他恭敬侍奉有加。

　　可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小裁缝浑身上下感到说不出的不适意起来。吃不饱吗？怎么可能！穿不暖吗？再这样说可是天理难容了！无所事事吗？从早到晚有那么多的娱乐和游戏，又怎么会感到无聊！

　　可是，他有一些些心慌，一点点腰酸，偶尔体虚疲乏，不敢大声对外告知他确实是有些尿频尿急。想想自己正当青春年少，也不像是患了什么更年期综合症之类的。他只是不知从何处借来的直觉，直觉着自己的周围正慢慢团结过来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危险。

　　而且，他明明确确看到了——“它”。

　　这是一个天空有些阴郁黯淡的下午，天边淡淡的乌云卷来，却好像坚持着一时半会儿也下不来。

　　小裁缝驸马，独自一人，在皇家后花园里的偏僻一角，慢慢地散着步。

　　正逢盛夏，草长莺飞，特别是这样的平日里无人过多关注与打理的后宫偏静之处，那草秧子都快及人半腰里高了。

　　小裁缝却像被草丛里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似的，直往那阴阴/潮潮、糟糟杂杂的地方里走进去。

　　仿若有什么气味儿？什么声响儿？什么摇动儿？什么倏忽儿？

　　小裁缝瞪眼之中，仿佛真的看见了什么，眨眼之后，又真的什么也没有。

　　小裁缝一边禁不住好奇，一边心跳加速，小心又鲁莽地越走越深，越入越内。

　　他的眼前是直戳眼帘的长草，每走进一步，身后那柔软妖娆的草尖子和草身子又急速合拢。呵，也不知道距离外面的草岸边缘，有多少多少远了，不知道自己是站在了草场的正中央，还是只窥探一角？

　　小裁缝突然一个倒抽凉气，刹住脚步，就此呆滞不动。或者说，是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东西震慑惊吓到了！

　　在他面前，竟有一小块寸草不生的小空地，在四周围的草影笼罩包围之下，这片空白之处便显得难得珍贵与格外诡异。

　　你知道吗，他在空地上看见了什么？

　　那是一只庞大深陷的人的脚印！

　　无法正确地说出它的周长尺寸，只是本能地思考，一下子就可以判断出，这绝非正常人的脚印，这是，硕大无比的体重如山的熊虎也不及的巨人的脚印！

　　是的，是的，是的！就是那些巨人的脚印！他亲眼见过的七巨人的脚印！被他杀死的巨人的脚印！怎么会出现在这啊……

　　开玩笑！这个国家里为非作歹、杀人如麻的凶恶巨人早就被他斩尽杀绝了！连它们的尸体都被国王后来派去的勇士们分割、切裂、斩断、丢弃了！

　　听说将它们分尸的那天，整个巨人山上，血流成河，那腥臭恶心、脏污不堪的脓血，从山上一直绵延流淌到山脚下。

　　目睹到这一景象的百姓们，无不感到这场面是惨绝人寰、凄厉恐怖的。虽说巨人们生前也残害过不少无辜民众，可以这种简直是处理牲畜残骸的方式来消灭它们留于人间的巨大身体，未免也太非人类了！

　　原来，看似我们这样渺小、普通、软弱、易受伤害的人类，在施展能够驾驭的残酷之时，也是可以那么不假思索、随心所欲的，与那种嗜血成狂、白眼獠牙的野兽，没有什么分别！

　　不过，正是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好运气，才成就了今时今日的“勇敢的小裁缝”！ 他应该对自己充满自信、对国王充满信任、对处理尸体的卫兵们充满信任！是的，巨人早就死光了！没有第八个巨人，绝对不会有！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人间，出现在他金玉满堂的如意生活中！

　　所以——小裁缝对自己勉强艰难地点了点头，用干涩的舌头，尽力舔了舔同样干涩无味的嘴唇——目前的这个巨大脚印，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只是一个偶然！

　　当天的剩余时间，小裁缝食不知味、寝难安定。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又早早地突然地惊醒，冷汗湿/身，头昏脑胀。他撇开对他一脸惊奇与担虑的公主，连早膳都没有用，也不要侍从跟随，又是独自一人，去了皇宫后面的碧波潭边散步。

　　潭水幽深，河岸静谧，湖塘面上几片淡荷，荷叶丛中看不见的小鱼儿，轻轻吐露呼吸的泡泡，咕儿一冒，咕儿一冒，煞是清新有趣。

　　可是，小裁缝这会儿，可没有半点赏玩风景的好心情。他只是漫无目的地绕着水岸边缘走着，像要甩去无边杂念地走着。

　　突然，他一个顿步，不再前进，几乎是怔怔地痴痴地，望着面前微湿泥地上的东西。

　　又是一只庞大深陷的巨人的脚印！

　　他不应该牵扯嘴角如困兽般地呜呜笑的！他不应该什么行动也不采取、一昧只如傻子般地盯视着的！他不应该让那软绵绵又凶狠狠的戾气与恐惧，排山倒海般地来打倒他的！

　　这是假的！这又是、也是、一定是假的！是国王在御花园里养着的小宠物偶尔跑过划弄出来的痕迹吧！要不就是前阵子暴雨雷鸣而毁坏出来的！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明知道自己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小裁缝，望着这个清晰映目、仿佛要摧人心志般的“恶魔的印记”——心底只是空空大大、荡荡洞洞的荒凉！

　　以后的日子，这般“巨人脚印”，便总是以意想不到的时机、地点和方式，频频出现在他生活的方方面面里，充斥于他的感官和精神面目。于是很多东西，包括灵魂都仿佛支离破碎。它变得好像如活物一般，他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出现在那儿——他的寝室，他和公主的餐室，他一个人散步走路的花园，他喜欢待在的角落。是的，它真是真是真是了解他啊！

　　他现在已经是哭也哭不出来，笑也笑不出来，感觉不到实实在在的害怕。只是，腰酸腿痛、眼涩舌干的毛病越来越严重，做什么事情也提不起劲儿来。他不再参与公主和国王的日常谈话；不再喜欢种种游戏和娱乐；不懂得面部表情如何如从前那般丰富生动起来。他大部分时间瑟缩着肩膀发呆，并且，渐渐养成了不由自主会抖手抖脚的可怕的毛病。他已经不敢再出门了，怕又在皇宫深苑的任何地方，草丛、花坛、树下、河边，看到那只一模一样的一如既往的“巨人脚印”。

　　他每时每刻只关注和思考同一个问题——这么戒备森严、连苍蝇也飞不进一只的宫廷内苑，这样一个全世界最最安全，而他本来也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不必害怕那某种力量的报复的地方，怎么可能会轻易出现那个东西啊！

　　所以，他渐渐地在心中形成一个意识，不，其实后来已经成为了他根深蒂固的不变信念，那就是——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是人为的吧！

　　这样神秘恐怖的力量，一定、一定、一定，只能是那些不死的巨人灵魂干的吧！

　　或者，除了那被他杀死的七巨人之外，还有一条漏网之鱼，还有一个，可怕的邪恶的嗜血的强大的巨人！

　　是的，这个不知道现在躲藏在哪里，还没有以真面目示人的巨人，是要来为它那些含恨不甘而死的兄弟们，找小裁缝报仇来了！

　　来了！来了！来了！

　　小裁缝觉得，自己只要稍稍支起一点耳朵，就可以听到那，嘭，嘭，嘭，由远而近的巨大脚步声！

　　巨人来了！来找他报复了！一如他当年的鬼诈与残忍，这最后一只巨人，一定也会深思熟虑，以最令人预想不着、防备不着的方法，来杀死他！

　　小裁缝想，自己是一定要死了的！会被巨人杀死、分尸、嚼烂、吐槽！

　　他不会血流成河，他这么小的一个人儿，巨人一只脚印，就可以轻轻地把他洒落的血迹给抹干！他会尸骨无存、烟消云散！

　　好后悔！以前干吗要逞强！干吗要去挑战那七个该死的巨人！干吗要让他好运气地把它们通通杀死！

　　好奇怪！以前他杀人的时候，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仿佛热血冲头，干了就干了！为何现在会如此窃窃不安，惊慌无助得几乎肝胆俱裂。是因为他在明处而敌人在暗处吗？一如以前他和七巨人颠倒了的处境。

　　原来，人真的不能做亏心事！哪怕曾经的凶狠与罪恶，是建立在所谓的亮堂堂的正义之辞之上的。指不定哪一天，因果报应的想法会深深地不眠不休地缠绕着我们！

　　小裁缝驸马现在就是这样。养尊处优惯了，好不想丢掉现在拥有的幸福，也根本再没有那份心思和力气，去做一些以前穷苦之时轻易就能做到的事。他已经不愿付出和受累，不愿吃苦与坚忍了。他只能如懦夫般地用肥肥的下巴抵住肥肥的胸膛，还看不见肥肥的肚子的轮廓，唉声叹气，然后，继续恐吓自己！

　　宫里的人现在都察觉和知晓到，他们年轻的驸马爷，那个曾经被当作当代最伟大的人民英雄的小裁缝，已经彻底地疯了！

　　到后来，小裁缝几乎不吃也不喝，只是躲藏在厚帘遮幕的房间里，在阴暗深处的床上，没日没夜地干躺着。他不愿见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进来或靠近他，连作为岳父的国王和作为妻子的公主，他也认不出来了。他身上的味道越来越酸臭难闻，那个房间里的氛围也越来越阴湿腥恶。到后来，包括国王和公主，别人也真的不愿来看到他了。

　　他到底是在哪一天结束了自己壮实年轻的生命的？已经没有人能正确计算出和清楚说出那个具体的日期了。因为他行将就木的最后几天，是没人经过或探看他等死的那个房间的。只知道后来他的尸体被搬出那间简直不能住人的脏污杂乱、恶心发臭的卧室时，那个身体说难听一点，已经是不能称之为人的身体的了。本来将他当作最亲的亲人的国王和公主，也只是远远地快快地看了一眼用白布包裹住的他，很快又将眼神瞥向别处，甚至耸耸鼻子，连空气里也仿佛不干净起来！

　　再后来，应该要结束这个带点悲情的故事了吧。可怜的小裁缝，除了那短暂的金碧辉煌的日子，也只能称他为命运悲哀凄伤的小裁缝了。我们不需要知道他腐烂的身体被埋葬在何处，也不需要知道仅仅在以后也是很短的一段时间里，他被王国里的百姓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后来人们也很快不再对他嗟叹与称奇，因为还有新的英雄和新的传奇等待见证与传播。

　　我们不需要知道那个年轻丧寡、贤良淑德的公主想当然在不久以后肯定是会再嫁的。我们也不需要知道公主也很满意这第二段婚姻。新的驸马爷是宫廷禁苑里那么多年来一直长伴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卫队长。公主与新驸马琴瑟和谐、相亲相爱，一如以前传开的她与那可怜的小裁缝一样的关系。

　　好吧，还是太罗嗦了，是该结束这个故事，到此为止了，留给后人更多的想象空间，以便长久怀念公主那越来越娇美的脸庞，和未出现的那个新驸马的说不出的英俊潇洒与风/流俊逸。

　　现在，就以公主的第二个新婚之夜，以她与袒/露/胸/膛的新驸马互搂依偎在床头的一段对话，来结束整段故事。大家可以先眯缝眼睛，咀嚼暧昧，想象旖旎，后来的画面大家想要想得多热/辣就可以多热/辣，让我们悄悄地带点偷鸡摸狗的表情走进那座闺房。

　　“呵，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公主吐息如兰，娇懒如猫。

　　“要不是那个碍事的小裁缝，我们早就可以在一起了！”新驸马至此还是愤愤不平，想到公主的娇/躯不得不躺进那个矮小猥琐的小裁缝怀里那么多天，就深深地嫉妒和气愤。

　　“咯咯咯，你干吗那么小气和爱吃醋啊！还有，别再在我面前提那个恶心该死的男人！要不是糊涂的父王强迫作主，我才不愿嫁给他呢！那么胆小、懦弱、没用、丑陋……”

　　“亏得大家还把他当成英雄来看待，谁知他连一个“巨人的脚印”都吓不起！”

　　“亲爱的，你想的主意可真棒，我现在才发现，你是个真正的犯罪高手呢！”

　　“我只是在他常去的去处挖了那几个泥印子，想嘲笑嘲笑他的反应，谁知他竟然自己把自己吓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嘘，轻一点，让我们最后还是来可怜可怜那个小裁缝吧，如果当年不是他身先士卒，父王可是要亲爱的你去巨人山斩妖除魔的，现在想到这一点，我都害怕得不行啊……”

　　“是啊！呵呵呵，好吧，让我们一起来感谢我们那当之无愧的“人民英雄”“勇敢的小裁缝”吧！”

　　“嘻嘻嘻，嘻嘻嘻……”

　　“呵呵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