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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抽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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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小雪听其问话,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村中道路封锁,二位又是如何走来的?”她前世于此事也甚为好奇,只是自离村之后,屡遭突变,也就不及问起。
陈靖仇正待答话,陈辅已先说道:“我们乃是自山中野径穿行而来,山中道路极多,想必你们村人有所疏漏。”于小雪听闻此言,心中已大约猜到,这二人多半使了地行术一类的术法,翻山而至,想来此间暂作落脚。然而离村向东而去,却是平原通途,要从此过,是必要通过村人所设关卡的。这二人为少生事端,自然不肯同村人争执,只得暂且住下。
她心中想了一回,面上只做不知,笑道:“我们村里正在备办祭祀河神的仪式,村长唯恐外人进来,冲撞了河神,故此封锁了道路。”陈靖仇颇为好奇,当即问道:“什么河神?祭祀河神,却为什么要把路都封着不许人过?”于小雪尚未答话,陈辅却喝道:“靖仇,这是人家村里的事情,你莫要多问!”陈靖仇微觉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向于小雪笑了笑。
于小雪知晓这陈辅意思,不欲节外生枝,便也不再多说,一笑出门去了。
待她去后,陈辅便向陈靖仇道:“你打听这些不相干的事做什么?!咱们有要事在身,前路艰难,日常当谨言慎行才是。这样探头探脑,胡乱打听,仔细惹祸上身!”陈靖仇不解道:“师父,我不过是随口问问,又有什么妨碍?”陈辅瞪着他,斥道:“问?你不知祸从口出呢!你看这村里村民将四方道路把守个水泄不通,严阵以待的架势,此地又地处偏僻,寻常少有人来,这哪里是为怕外人混入,分明是防村人逃去。适才咱们进村之时,我留意查看,只见人人愁眉,家家闭户,除却客栈里这女孩儿,偌大一个村子竟不见一个妙龄少女。这祭神一事,恐不是那般简单,多半是这山村秘辛。你这样莽撞打探,不怕激怒了村民?山村民风彪悍,群起而攻之也非罕事。如今咱们赶路要紧,哪里有闲工夫去招惹这等是非!”
陈靖仇听了师父的言语,便道了声:“我知道了,师父。”就闷头不响。
少顷,于小雪送了饭菜进来。陈靖仇连忙上前接过,又道了声谢。于小雪不扰他二人吃饭,先行去了。
这师徒两个围桌坐定,眼见桌上两菜一汤:一碟红烧鲤鱼,一盘山韭菜炒熏腊肉,一碗鲫鱼豆腐汤,还有两大碗白米饭。这两人行路已久,风餐露宿,常日不吃一顿像样的饭菜,今日走到这时,肚中饥火熊熊,眼见饭菜这等丰盛,都大喜过望。当下,二人执筷而食。
这日无事,贺知奉午休起来,得知店里新来了两个客人,虽微觉奇怪,但因记挂着祭典一事,心中烦乱,也就不及理会。
到得傍晚时分,村长带了两个人找上门来,向他祖孙二人道:“明儿一早带了你们家姑娘,到村口那间草堂里抽签遴选祭神人选。你们切莫迟了。”贺知奉甚觉烦恼,说道:“村长,此事当真没个商量余地了?这些年村人求小雪治病,我们可是分文未取。合村上下,谁不曾得过她的恩惠?这些也都罢了,若是当真将小雪抽了去,明儿再有人病下了,却要如何是好?”那村长却叹息说道:“老哥,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然而祭神抽签这事儿,是全村人一道定下的,我能如何?我倒想手里松一松,放你们过去,只怕村里那些有女孩儿的人家不答应。何况,你这话也偏了,莫非你家小雪会看病之前,咱们一村的人都病死了不成?”
贺知奉见这话说的惫赖,脸色一变,斥道:“你这是什么话,去年你家儿媳妇难产,不是小雪,能得个安泰?还有村中的赵武、秦六等人,上山摔断了腿,没有小雪照看,那腿还能保住?到如今一个个平安了,又说起这等风凉话了!”他此话一落,村中身后的两人面现愧色,低下头去。
村长却一脸不耐,摆手道:“你同我说这个,又有何用?这是村人定下的法子,我虽是一村之长,也是无奈。”
正说话时,于小雪走了出来,扯了扯贺知奉的衣袖,微笑道:“贺伯伯不要同村长大叔争执了,既是大伙一起定下的法子,参选的又不是我一人,也未必就选中了我。”说着,又向村长道:“村长大叔放心,明日我们一定一早就到。”
贺知奉一怔,看着小雪迟疑道:“小雪,你……”于小雪向他一笑,摇了摇头。
村长颔首说道:“还是小雪明事理,既这等,明儿你们记得去。铜宝、栓柱两个,今儿夜里就在你们家堂上住着,明儿陪你们一道过去。”贺知奉听了这话,登时大怒,这分明是要他家中看守之意。
于小雪也分外不解,村长如此作为显然是恐他一家连夜逃去。前世并无此事,如今这般,莫非发生了什么变故。
贺知奉还要理论,于小雪冷眼看了那村长半日,知已是讲不通了,便将他衣袖一扯。贺知奉就不言语了。
当下,那村长将这两人叮嘱了几句,便独自去了。这两人就在大堂上随意寻处坐了,这堂上本有几个吃酒的村人,眼见这情形,早已躲远了,堂上并无外人。
那两人坐在堂上,四处打量,又向贺知奉、于小雪二人摆手道:“你们且去忙罢,不必照管我们。”那贺知奉早已气的怔了,拉着小雪就往屋里走,嘴里就说道:“平日倒真看不出来,咱们竟相与了这样一群没心没肺的畜生!”
于小雪心中疑惑,回至房中坐了一会儿,心中定下一计。遂下楼走到厨房,将自家酿的山葡萄酒打了一壶,切了两盘风干腊肉并两盘小菜,使托盘端了,拿到堂上送与那两人吃,就笑道:“两位大哥干坐无趣,且吃两杯酒打发打发时光。店里无甚好菜,不要见怪。”
这两人正在闲坐,忽见她端酒菜过来,大喜过望,嘴里却说道:“小雪你也忒客气了,又招呼我们做什么。”虽这样说着,却慌忙起身接了过去。
这两人家中都甚是贫寒,平日哪有闲钱打酒,今日得了这不要钱的酒,立时便驴饮起来。于小雪也就微微一笑,在一旁坐了,看他们吃喝,不时闲谈几句。她这酒虽是自家酿的,劲儿倒十分足,这两个粗汉不知深浅,痛饮了几杯,渐渐酒意上涌,嘴里话便多了起来。于小雪冷眼看着,见他们脸红气喘,脖粗舌大,知时机成熟,便微笑问道:“二位大哥,咱们村子以往遴选祭神人选,也不曾这样派人到家中蹲守,如今却是怎么了?这里头必定有我不知道的缘故,二位可能跟我说说么?”
那两人吃多了酒,一个张嘴就要说,另一个却似老成些,踢了他一脚,便都不语了。于小雪将这情形看在眼里,又笑道:“横竖我们一家子又不会长翅膀废了,明儿一早又跟了两位同去的,就同我说说又怎样?我平日里为人怎样,大伙都知道,并不是四处乱嚼舌头的人。”
这两人却倒闷头不言,停了半日,中有一人方才说了句:“小雪,你也不要多问,明儿留神就是了。”于小雪满心疑惑,见问不出来,只好起身去了。
回至屋中,她坐在椅上,静思了一回,心中猛然一震,暗道:他们不至如此狠毒罢?
她历经人世已久,世态炎凉人心险恶已有切肤之感,早已不是前世那懵懂无知的山乡少女。思及这一年来村中变故,她身上阵阵发寒,虽并不惧村人相迫,却只是心寒不已。
当下,她走到贺知奉屋中,同他商议道:“既是伯伯打算离村,明儿就是河神祭了,不如今晚上就把行李打点起来?”贺知奉微微讶异,说道:“怎么这等仓促?”于小雪摇头道:“只怕过了明日,咱们在这村里就存身不住了,还是早做预备的好。”
贺知奉愁道:“旁的倒也罢了,除却旧日的衣服就是银两,倒没别的大件。但就是这院子,上下两层楼呢,还有这几年置办的家什。若要转手卖,少说也值五六百钱。只是一夜之间上哪里寻买家去,就这样丢了又实在可惜。”
于小雪却道:“话虽如此,然而如今却没功夫计较这个了。好在这些年,咱们也积攒了一两千钱,撇去路上盘费,走到京中也还能剩余许多,足够开店度日。眼下这村里情形越发不好,还是早些离去的好。”贺知奉听了她言语,也就不再多说。二人连夜将行李打点停当,都交予于小朔看管,又将他叮嘱了一回。
转日起来,铜宝、栓柱两人已在门上等候。待贺知奉同于小雪走出门来,更不打话,就向外去。
四人来至村口草堂,只见堂上早已来了许多人,村里家中但凡生养女孩儿的,都在其中。旁的村人,就在堂外围观。
但见于小雪到来,堂下众人窃窃私语。她留神查看,却见那几个女孩儿,虽面色略有仓惶,却还算平静,倒是那张大夫的女儿,眉眼处更有一丝狠戾。
村长见人已到齐,就上堂讲了几句场面话,点香拜了堂上供着的神像,取过签筒,就要抽签。此是村中老例,向来如此,倒也并无异处。
只见他将筒子晃了几晃,一枚签子自里掉出。村长弯腰拾起,向着堂上众人一挥,嘴里就道:“河神已将人定下了,大伙且看。”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那签子上头,赫然写着“于小雪”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