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归来 ...
-
于小雪听了那红姑口里言语,心中甚感惊异,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会有这等传言?这是谁出去说的?”红姑未及言语,另一身着印花蓝布衣裙的少女鼻子里却哼了一声,轻声斥道:“假惺惺!”
于小雪听见这声,转头瞧了一眼,见那少女生得面白唇薄,蜂腰削肩,颊上逗着几点微麻,却是同村那张大夫的独生女儿张凤。年里因她与那张大夫龃龉一场,两家至今交恶。这张凤既是那张大夫的独女,日常村中行走同于小雪自然也就没了好脸色。幸而如今村人看病,多倚赖小雪,村里孩童少女也多亲近于她。且又因这两年贺家家境宽裕,那于洪烈又时不时捎些城里的时新玩意儿来,于小雪日常穿戴用度皆比村人高出一截,又渐渐出落成了个美人儿的模样,村人都在底下暗暗议论。那张凤艳羡妒恨,却又无法可施,近来听闻村里传言贺知奉与她招了个极俊俏的女婿在家,便也夹在人群里,跟来瞧瞧。
她随众女来至吉安栈外,才走至篱笆外头,远远的便望见里面一挺拔俊秀的男子正在锄地。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了片时,便见于小雪自里面出来,倒水与那人喝。看二人神态亲昵,便都笃定谣传属实。那张凤看在眼里,枉自跳脚,却无一毫办法。待见红姑将她叫出,听了她的言语,只道她蓄意卖弄,心生不忿,当即讥刺出来。
于小雪扫了她一眼,只做不知,径自向红姑道:“并没此事,这位公子当真只是我店里投宿的客人。前日他同另一位公子结伴而来,那位公子尚有事要办,耽搁不得。他又受了伤,故此暂且宿在这里,等那位公子回来。不过是在我家多住了几日罢了,怎么大伙就乱说起来?让人家听见了,岂不笑话?”红姑见她说的郑重,似是真无此事,不由说道:“小雪你也别恼,我们也是听村里人说,才过来瞧瞧。既然没这样的事,那我们往后不说就是了。”一语已毕,未及于小雪开口,那张凤忽而接口冷笑道:“你们自家不做那样的事儿,自然没人说你们的闲话!既然做出来了,还怕人说不成?!”
于小雪听了她这番夹枪带棒的言语,纵使好性,未免也有几分恼了。然而她本性温柔恬静,不愿与这等村妇多做口舌之争,只望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做过什么事?!我不过寻常留人住宿,怎么就成了你们的话柄?!我既不曾趁人之危诓骗钱财,亦不曾放贷胁迫于人。我行止端正,自然不怕这些闲言碎语。”
她这席话句句皆戳张大夫的真病,那张大夫原先在村里口碑就甚差,只因他是村里唯一的大夫,村人皆不肯得罪于他。落后因小雪亦能治病,趋奉于张家的人便日渐稀少。那张大夫又闹出了放高利贷并胁人作假,要将于小雪一家撵出月河村之事,落败之后更为村人不齿。众人听于小雪提起,不由忆起前事,看向张凤的眼光皆有些不善。那张凤听了这一席话,果然变了脸色,就要破口大骂。正在此时,杨朔却自院里走出,问道:“小雪,怎么这么久还不回去?有什么事么?”
他见于小雪年纪甚小,那姑娘二字喊来委实是别扭,这两日便索性跟着贺老伯喊起小雪来。
他走到门前,扫视一周,见皆是些山村少女,便又看向于小雪。那一众少女却不曾见过这样俊秀的男子,不由一个个都羞首羞脚,红着脸藏头露尾。
于小雪同她们自来没什么话说,只向杨朔微笑道:“无事,劳烦杨公子锄地,多谢了。屋里饭已摆下了,杨公子请回屋用饭罢。”杨朔不知此间出了何事,听了于小雪的言语,点头就走。行出两步,又回身说道:“午间日头大,你也该饿了,一道回去罢。”于小雪微微一笑,应声而去,丢下众女面面相觑。
众人适才听她说的这样斩钉截铁,此刻却又见他二人言语随和,都不知到底真相如何。旁人倒也罢了,不过看那两人进去就都散了。独独这个张凤,满心怨毒,站在院门前,瞪视着吉安栈大门,许久方才跺脚回去。
自此往后,宇文拓连去几日不见归来,杨朔却在这店中同于小雪一家混的越发熟了。贺知奉见他为人随和,见识广阔,长相俊逸,正是风华年纪,又是个孤身人,就觉的很好,便时不时拿话试探。那杨朔走南闯北,平日里行军行伍生涯什么样的人不曾见过,岂会听不出他言下之意,皆用言语支吾了过去。贺知奉见他无意也就作罢,倒累的杨朔每每见了于小雪便有些不自在,言谈之间再不似以往随意。于小雪却只是恍然不觉。
这般又过了十日,已是四月上旬,天气温热,月河村人都换了夹衣。
于小雪姐弟二人又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去年的衣裳今年自然是不能再穿了。前世此时,家中艰难,她姐弟二人的衣裳补丁落着补丁,差不离就要成了僧人穿的百衲衣。如今家中宽裕,也就不难于此。年后一次集会,于小雪随贺知奉到镇上新买了几匹印花布,回来与一家子人各裁了几件新衣,如今也都上了身。那杨朔来时尚穿着厚衣,到此时便颇有些不合时宜,每到午时就要闷出一身的热汗。于小雪见了这等情状,就趁夜替他赶制了一件。
这日午后,因已到了农忙时候,来店中吃酒的村人不多,此地离官道甚远,也并无几个打尖儿的客人。一家人吃过了午饭便各自回屋歇息,于小雪做完活计,便拿了昨夜新做的衣裳,走去寻杨朔。
其时杨朔正在堂上坐着,见她走来,也不动身,只是点头问道:“小雪晌午也不歇息?”于小雪走上前来,微笑道:“天气热了,我看杨公子似是没带合适的衣裳,这是家中存的旧衣。公子若不嫌弃,暂且拿去穿。”说毕,便将手里衣服递上前去。原来,她见近来杨朔言谈之间不甚随意,虑他知晓真相心有芥蒂,便只说是家中旧衣。
杨朔先不接衣裳,打眼望去,见那衣服布料崭新,却哪里是旧衣?他也知这女孩儿心细体贴,只是心有不解,便问道:“小雪,我同你们素无交情,你为何待我这样好?日常饮食照料也还罢了,如今看我没合适的衣服,竟肯做新的给我?”于小雪不防此问,不由一阵语塞。她为前世缘故,对宇文拓并这杨朔心有亏欠,只一心弥补,并无他意。不想这番举动,落在他眼中却是不知何故。
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竟而怔了。杨朔见状,也觉言语唐突,却又不知说何为好,只是静默不言。这般过了半日,于小雪方才轻声笑道:“杨公子是我店中的客人,我自然好生相待。何况这几日杨公子替我做了许多农事,我心里感激,公子却不必介怀。公子若是嫌弃,那……”杨朔听闻,连忙说道:“适才是我失言,我并无此意。”说着,忙不迭的就将衣裳拿了过去。于小雪掩口一笑,也未再多言。杨朔见她嫣然一笑,丽若春华,虽是年纪尚幼,却已见秀美。不知为何,他忽而想起前几日贺知奉一番试探之言,心中一动,脸上微微有些发热。
便在此时,一人忽然步入堂中。一见来人,杨朔连忙起身,张口呼道:“大……大哥!”于小雪亦屈身作福道:“宇文公子回来了。”原来,来人正是宇文拓。
宇文拓一身风尘,走进堂来,向两人点了点头,先打量了杨朔一回,见他已然痊愈,方才向于小雪道:“这几日,有劳于姑娘了。”于小雪微微一笑,说道:“宇文公子为民除害,劳苦功高,月河村上下没齿难忘。”又问道:“公子此去可有斩获?”宇文拓点头道:“总算不虚此行。”于小雪笑道:“恭喜公子。”说毕,又看他风尘满面,口唇干裂,便先倒了盏茶与他,又走去倒水与他洗面摊尘。
杨朔听了这两人谈话,方才知晓于小雪竟已知道他二人此行目的,不觉有些纳罕。因见她出去倒水,便向宇文拓低声问道:“大人,这……”宇文拓微微颔首道:“她知道,那饕餮出没之处也是她指与本座的。本座此行原没抱希望,不想竟而真的在她所说的山中洞窟寻着了那妖孽。”杨朔闻言,急忙问道:“大人,您与那魔兽相抗,可有损伤?”宇文拓说道:“本座无碍,只是那饕餮果真不愧是上古魔兽,本座竟不能斩草除根,还是动用了轩辕剑方才将它送到了别处封印起来。如今是不必再担忧此獠为祸人间了。”杨朔听说,这才放下心来。
便在此时,于小雪端了水进来,另开了一间客房,送了进去。宇文拓赶了几日路的人,之前又经逢一场大战,甚感疲倦,梳洗已毕,便往床上睡去了。
到得晚间,众人都在堂上吃饭。贺知奉见他回来,言谈之间知晓杨朔要走,不免甚觉遗憾。宇文拓微有所感,却只看在眼中。
因他二人离京已久,惦记朝廷局势,隔日起来,便向店中做辞。
宇文拓也还罢了,杨朔却在店中盘桓了一段时日,于小雪虽不觉什么,于小朔却十分不舍,缠着杨朔不肯放他离去。正自道别之际,宇文拓将于小雪叫到一旁,自行囊中取了一样物事出来,递与她道:“此番多谢姑娘指点路途,又多谢姑娘照料我这兄弟,在下出门在外,身无别物,聊以此物相谢,还望姑娘不要嫌弃。”于小雪微微一怔,正待不接。只听宇文拓又道:“这件东西虽算不上极好的宝贝,却也是一件灵器,于你修为大有助益。”于小雪闻听此言,便接了下来,微笑道:“多谢公子。”宇文拓也就一笑了之。
待做辞已罢,宇文拓同杨朔便即上路。
待离了月河村,杨朔颇有些心神不宁,宇文拓瞧了出来,便笑说道:“本座瞧那位老丈很是看中你,他的主意倒也没什么不好。那姑娘年纪虽小,却十分好。”杨朔听闻此语,不由满脸通红,忙说道:“大人莫要说笑,小雪还那样小,我却已是这个年纪了,如何般配!”宇文拓淡淡说道:“那又如何?虽说她小,其实也不过只错了五六岁罢了。”杨朔听闻此语,竟而有些发怔,旋即又连连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