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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Chap.2:阿尔斐杰洛(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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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咽下了愤怒和屈辱从战场败退的阿尔斐杰洛、尼克勒斯重新回到空镇南面的密林,惊讶地看到杰诺特仍坐在原来的位置。
他没有点火,周围也没有任何照明,只是铺上了一层能够遮盖住真实场景的防魔结界,避免行踪被敌人发现。但无论是龙术士还是龙族,视力都不受黑夜的阻碍。明净的星光下,杰诺特一半的容貌刚毅冷峻,另一半则是火焰烧灼后留下的大块扭曲的疮疤。恐怖的疤痕从发根稀疏的脑门一直蔓延到未被上衣覆盖的脖子,其惨状令人不敢直视。
“前辈,你还没有离开吗?我以为你早就回去了。”
杰诺特还在这里,有些出乎阿尔斐杰洛的意料。刚才他和尼克勒斯追出去遭遇到刹耶的地方离这个树林并不远,返程只花费了他们几分钟的时间。抱着或许还有人没走的心态回来看看,没想到真的会碰见在原地等候自己的杰诺特。
“我想你大概会回来,所以就在这里多留一会儿。休利叶已经带柏伦格返回卡塔特。还有那个密探,我也让他先走了。”
平时很少说话的杰诺特,不知为什么忽然变得话多起来。大概是为了能够自然地引出接下来自己要问的问题吧。
“看到你安然回来我就放心了。”他低声说,“碰到敌人了吗?”
“别提了!都快气死我了!”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尼克勒斯以几近疯狂的口吻喊道,“好不容易追上敌人的王,却眼睁睁地把打倒他的机会放跑了!”
杰诺特的视线越过双手叉腰、激愤不已的尼克勒斯,朝情绪相对稳定的阿尔斐杰洛望去。
在那追问般的视线下,阿尔斐杰洛知道避不过,于是淡淡地答道,“是我轻敌了。虽然追上了敌人的败北之军,逼那个叫做刹耶的王现了身,但是却找不出打败他的方法。他把所有的部下都传送走了。”
首席坦然说完后,众人沉寂了许久。阿尔斐杰洛觉得很尴尬,又担心杰诺特会趁机拿这事教育自己,赶紧寻找能够转移话题的身影。
马西斯闭着眼睛,趴在不远的地上静静地呼吸。看被他压在身下的泥土的痕迹,似乎从阿尔斐杰洛离开后他就没再挪动一步。他缺失了最末一节的断尾至今仍没有长全。都过去好一会儿了,他的主人竟然还没有完成治愈?
“马西斯的伤还没有好吗?”
在阿尔斐杰洛带着关切和疑惑的眼神下,杰诺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别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才说话,但却是反问。
“你受了敌人的精神攻击,现在觉得怎么样?”
“已经没有大碍了。”这么回复道,阿尔斐杰洛似乎明白了杰诺特不正面回答的用意,深深地叹了口气,“前辈,难道你——”
“……实在无法集中起精神。”犹豫了半晌后,杰诺特低头注视着自己紧握的拳头呢喃道,“讨厌的片段总在我的脑中回旋不去。”
“早晚会好起来的。”阿尔斐杰洛用鼓励的眼神直视着杰诺特,朗声说道,“不妨让我来吧,如果你们不介意。”
“又要麻烦你,真让我过意不去。你已经不止一次救我了,现在居然还……”
杰诺特的脸上充满了羞愧,好像在抱怨自己。看到他自我责备的样子,阿尔斐杰洛毫不介意地摇摇头。
“你也太见外了。同伴之间,要互帮互助才是。”
马西斯抬头面向朝自己走来的阿尔斐杰洛,无声地看了他一眼,又把脑袋重新搁在地上,好像放弃了拒绝一般作出什么也不管的姿态。阿尔斐杰洛蹲下来,把手搭在马西斯的伤口。流转着魔力银光的指尖抚过的断裂处,不到十秒就长出了穗形的尾端,仿佛之前的创伤都只是错觉。
痊愈之后的马西斯毫无痛苦地变回人形起了身。他仍对阿尔斐杰洛心存抵触,没有道谢,但是看着他的眼神也不像以前那么凶狠了。在之前的战斗中,马西斯受伤不轻,多次被结晶侵蚀,感觉身子骨都好像老化了。他需要休息,便找了块干净的空地坐下来闭目养神,想稍微歇息一会儿再上路。
尼克勒斯自从脱离了雅麦斯的团体后,就被马西斯、高德李斯等人视作叛徒。尼克勒斯知道自己和对方不对盘,便离他远远的,背靠一棵大树发呆。
杰诺特也安静地坐着,目光无神地垂下。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能确定的是他一定还在和内心的阴影作抗争。
众人中唯一有防范意识的阿尔斐杰洛伫立在较远的一棵树上,拿着休利叶的测压仪,严密地检查周围有无敌人的动向。
在好几分钟内,没有一人说话的周围一直都很寂静,甚至能听到虫鸣的声音。
趁无人打扰的机会,阿尔斐杰洛对这一夜在空镇的战斗进行总结。这次的任务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只是被引诱出来和敌人打了一架。虽然没能取得足够辉煌的战绩,不过敌人也没吃到好果子。五个将军重伤不说,还损失了几百的兵力,挫败了王的锐气。如果将差点损失掉柏伦格这个小小的瑕疵排除的话,几乎可以说是完美。阿尔斐杰洛在龙王面前应该能够挺起腰板了。
可为什么,在他的内心,总有一股闷气无法排解呢?
能够慰藉自己的理由有很多,但每次这么想,眼前都会浮现出刹耶的笑脸。
摇摇头,从思绪的苦海中脱离出来,阿尔斐杰洛跳下树,朝杰诺特走去。想了一会儿后,他选择打破沉默。
“前辈,你看到了什么幻觉?”
阿尔斐杰洛终于把他从之前就很奇怪的问题提了出来。杰诺特被沙桀精神污染后,竟然毫无抵抗就崩溃了。
杰诺特极缓地抬起头,视线与团簇在十米外的粗壮树木下的野花丛平视。对于这个问题,他早就料到了。但是,他无法为自己辩解。面对沙桀的攻击,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当场昏死过去的表现,实在是叫人大跌眼镜。虽然杰诺特最终清醒了,但那也是后来的事。而且很明显,他至今仍深受幻觉的影响,连治愈马西斯这样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再这么遮遮掩掩终究不是办法。杰诺特沉着脸,低声说了一句,“以前的一些事情。”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
“我只怕你不想听。”
“唔,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是平凡普通到无趣的,没有任何称道之处的故事。”
杰诺特如此深信不疑地说完后,安静地低了下头。仔细观察的话,能发现此时他露出了一种与以往不同的奇特表情。微微抿起的嘴角似在微笑,但是用笑来形容的话又有些牵强。只不过与他一贯的冷峻相比,稍微显得柔和一些罢了。
那是一种包含了无奈和伤感的苦笑。阿尔斐杰洛注意到。
不知是不是发现了那双充满魅力的紫罗兰色眼睛投注过来的窥探眼神,杰诺特把脸稍稍避开,让毁容的半边脸始终处在不被对方看到的角度,尽力闪躲他的视线。
在黑暗的保护下,不用担心会泄露脸上的情绪,杰诺特感到很安心。在这个对自己有过数次救命之恩的男人面前,他终于卸下心防,开始思考述说的措辞,苦涩地说起自己的故事。
出生于即使是在布腊加这样的小城镇都十分贫穷的一户人家的杰诺特,是家中的次子。与身为正常人的哥哥弟弟不同,从小就怀有让人惊叹的异能。
他能将火焰燃烧在手上。毫无疑问,那是拥有术士之资格的、无可争议的天赋。
大约是在十岁吧。对自己的超能力充满好奇和骄傲的少年,没想过要隐瞒。因此,亲生儿子的这份与众不同,很快就被父母获悉了。
起因是那一年寒冬,家里买不起柴火。不希望家人生病的杰诺特在空空的炉子里点燃了火焰。
从那一刻起,父母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神,就再也没有往常的疼爱了。杰诺特至今仍记得,那种眼神,就好像在看着一种自己不理解的生物。
发生在杰诺特身上的怪事很快传了出去。时间久了,邻居家的孩子不再带他玩耍,就连自己的兄弟也都疏远他。只要有杰诺特在的地方,氛围就会变得非常诡异。
杰诺特曾哭着质问父母,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对于如此哭诉的儿子,面露为难的父亲和母亲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重复着苍白的安慰。但等到次日,他们照样是那个态度。
他们从不会当面对他说,也不会对他施以任何打骂。对待儿子,只是单纯地将他视为可有可无的东西,提供最低级的衣食保障。至于儿子的心情和他异于常人的原因,一律不管不问。
这样难熬的日子前后大概持续了六年。在青春期那样最敏感最需要关爱的时候经历了亲人的冷暴力,杰诺特比同龄的孩子更快地成熟起来。十六岁的他,外貌上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看人的眼神阴郁而又冷漠。
杰诺特的父母都是非常淳朴且没有任何学识的社会最底层平民,宁愿相信迷信的歪理,也不相信自己亲生的骨肉。
他们认为会诞下怪胎,是神所降临的惩罚,因而被恐惧攫住了。如果能平息神的愤怒,哪怕是大义灭亲也在所不惜。
“……所以,在彼此都再也忍受不了的六年后,亲生父亲拿着铁锄对着十六岁的我,逼我在死与离开之间作出选择!而我的亲生母亲和哥哥弟弟们,则用看待怪物一样的冰冷眼神,无言地对我进行驱逐……”
由于自身的异能而被周遭所有人包括至亲排斥的杰诺特,最终没能逃过被逐出家门的命运。后来,每当有人问起他的这段往事时,他都会宣称当年是自己要离家出走。难以将家人抛弃自己的事实向他人启齿的杰诺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自我安慰了。
之后的几年,离开布腊加的杰诺特的归宿,不是在陌生农场的草堆里,就是在残破的墓地之中。露宿街头更是家常便饭。每天都过着流浪汉一般居无定所的潦倒生活。
等到二十岁,杰诺特结识了一名年龄比他翻一倍的、在巴塞罗那以航海保险赚钱的商人奥尔扎克•阿方索。
在摩尔人的治理下发展成一座巨大港口的巴塞罗那,时常有商船往来于地中海进行贸易活动。奥尔扎克从中嗅出商机,从青年起就开始投身于冒险事业。他担保出海者的人身安全,向他们收取低额的保险费。这样,冒着高风险出海的保险人如果遇难,家属就能得到抚慰。赔偿金的金额大小按伤亡的程度决定。最高昂的赔偿金可保死者的家属一生衣食无忧。接的单子越多,奥尔扎克累加的保险费也就越多。随着一个个兑现的承诺,奥尔扎克的信誉也逐渐攀升,凭借这项生意成为富甲一方的企业家。
不过,只有保险人平安回来,奥尔扎克才能每次都赚到钱。有时候,难免也会失算。
当巨额赔偿金超过承受的范围时,为了赖账而不择手段的事例也曾经发生过。避免受骗的保险人家属上门闹事,奥尔扎克雇了一群打手保护自己。杰诺特就是其中之一。
已逾四十岁的奥尔扎克对年纪轻轻的杰诺特可谓是礼遇有加。那之后,安稳度过的岁月,宛如在梦中一般。年少时渴望得到的尊重、关怀和平等,这些名为正常生活的一切,自从十岁后就再没享受过的东西,竟然在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那里得到了。这样的幸福,让杰诺特忘记了心中的创痛,在心里叫着奥尔扎克“父亲”。
作为回报,所有奥尔扎克的仇家,杰诺特都会出面替他摆平。
越是被压抑的东西,就越无法克制住向往。对于自己的天赋,杰诺特其实是相当自豪的。他喜欢舞火。在以奥尔扎克贴身保镖的身份奔波的日子里,他常常会在暗中偷偷锻炼自己的能力。一切虽然都是在绝对不能被旁人窥探到的情况下进行,然而该发生的事,最终总是会发生的。
当自己的秘密被奥尔扎克的另一个保镖发现并捅破给老板后,杰诺特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
但是奥尔扎克的反应,大出他所料。父亲和母亲当年流露出来的恐惧眼神,在那张和蔼的脸上并没有出现。
“你的本事相当棒。”他对他说,“你注定要非同凡响。这点事根本就无需对我隐瞒。杰诺特,你是芸芸众生中的神。”
原以为会被疏远的杰诺特,得到了更多的关怀和肯定。奥尔扎克是第一个承认他的人,甚至鼓励他开发自己的能力。
在奥尔扎克的大力支持下,杰诺特开始半公开化地自学起操控火焰的技术。周围的人都调侃他是个玩火的魔术师。所有害怕和不认同的声音,都平息于奥尔扎克的威势之下。杰诺特由此成为奥尔扎克手下最凶猛的猎犬。
沾满鲜血的日子就在随后到来。不再满足于仅仅做好手头上的生意的奥尔扎克开始向政坛进军。杰诺特被更多地派去解决阻碍奥尔扎克拓展势力的反对者。陷入了深深的矛盾情绪之中时常责备自己的杰诺特,逐渐萌生了退出之意。可他每每想要开口,奥尔扎克总能提前觉察他的心思,尽一切可能地说服他挽留他。而每一次,杰诺特都必定会在那温和的笑意中屈服。
那些从小被夺走的、无法得到的东西,会成为人终其一生都想去追求的心魔。对杰诺特来说,他固然喜爱魔术,但这只是他实现自我价值的一种手段。而这种手段,能让他获得他所期待的「别人的关注和首肯」。奥尔扎克对杰诺特的支持甚至纵容,满足了他的原始梦想。
但是坐拥这么一件普通人无法匹敌的兵器的奥尔扎克,逐渐滋生的自负和傲慢使他疏于防范。他不知道杰诺特不仅是一个能够操控火焰的魔术师,其感官也敏锐得胜于常人好几倍。某一天,当喝醉了酒的奥尔扎克搂着情妇在房间里说笑时,致命的秘密也就从那张散发着酒精气息的嘴中泄露了。
奥尔扎克会收留并照顾杰诺特,并不是将他当作自己的养子,只是当成帮手或仆人那样使唤。其实奥尔扎克早就知道杰诺特拥有的超能力。就是为了能使他为自己所用,才把他留在身边。奥尔扎克对误将自己看作养父的杰诺特的嘲笑和鄙视,通过粗俗不堪的语言传播到房间外,被正巧经过的杰诺特没有一丝余漏地全部听见。
再一次被自己所看重的、也是自己最为亲近的人否决。从没有将杰诺特真正看成一个「人」的奥尔扎克,从根本上否认了他的存在。
杰诺特没有怨恨,没有报复。除了毅然地、悄无声息地离开奥尔扎克外,他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
“我的一生,就是一个不断被误会、被否定、被物化的过程。为了假装自己没有受伤,我必须时时刻刻戴着面具生活。接触的人变多了,脸上的面具也就越戴越多。到后来我终于发觉,所有接近我的人都不是真心待我。他们只想从我这里得到他们必须付诸暴力才能获取的舒心和优越,为自己谋利罢了。我渐渐明白,在非同类之中,我是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认可的。这让我一度非常憎恨自己拥有的力量。‘假如我也能生为一个平凡人就好了’经常这么想……”
对于寡言少语的杰诺特来说,能够像现在这样真情流露的时候并不多见。
虽然他的语气充满苦楚,但是里面却听不出半点悲伤的情绪。简直就好像在说邻居家的孩子打碎花瓶的琐事一样,平缓的语调里只有满满的疲惫和无奈。
“……”仿佛在认真倾听低着头娓娓道来的杰诺特的话语一般,阿尔斐杰洛从始至终只是默默地看着地上枯朽的落叶。
不意间,杰诺特感到一股很强烈的窥视目光。这没有半点含蓄的眼神将他从思绪中带回了现实。
之前还在远处靠着树的尼克勒斯已经蹲在了他的面前,两手托着腮帮子,好像很认真地在直盯着自己。
自己的那个从者还是那副不爱理人的死样子坐在一边。杰诺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可是尼克勒斯脸上因期待而泛起的红晕算是怎么回事呢。杰诺特被他看得有些无所适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别理我,你管你说。”尼克勒斯催促着。
杰诺特收起惊讶,正色起来,轻轻“嗯”道。决定继续说下去不是因为尼克勒斯莫名的鼓励。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再竭力隐瞒也没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没有我能容身的地方。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是这样消极地看待一切。但是龙族的密探发现了我,为我指名了一条新的道路。”
最终杰诺特走上了一条和常人完全不同的、也无法更改的道路——成为龙术士。他再也不把自己和那些过着日常生活的普通人看作是同类。他的选择,使自己的人生注定要在无可抗拒的孤独中度过,无法再回头了。
即使是不被看好的人生也要活得有价值有意义。贯彻实现自身价值的道路,便是将所有祸害世界的异端,一个不剩地全部杀掉。杰诺特毫不犹豫地投身于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中。
“一方面想要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守护这个世界,一方面又实在是很怨恨这导致我所有不幸的超常的力量。所以,即使得到像奥诺马伊斯那样优秀的老师教导我的机会,最后还是因为疏于学习而在受封的龙术士之间只能排在末流。资质平庸的我却号称要守护世界,怎么看都是在夸海口吧。得不到龙王的喜爱也是理所当然。而且我也实在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吧。身边的人只要扫我一眼,就会觉得我是个阴沉的家伙。”
成年以前的经历造就了名为杰诺特的男人的孤僻性格。不愿意接触陌生人的他,一直躲在不被阳光照及的暗处,冷眼旁观着旁人的喜怒哀乐。正因为性格不讨喜,因此从未获得过龙王的正眼关注。
“对,你还蛮有自知之明的。”
依旧以极其不文雅的姿势蹲在杰诺特面前的尼克勒斯毫不避讳地点头应道。坐在离他们较远位置的马西斯没有说话。阿尔斐杰洛则用严肃的表情凝视着杰诺特若隐若现的右脸。
他的话语不觉间撞进了阿尔斐杰洛的心坎,让他重新审视这个男人。
这不是一个天生就冷漠阴沉的人。阿尔斐杰洛想。他是被迫戴着面具过活的。
少年时,由于不符常理的力量被排斥。
青年时,由于令人艳羡的力量被利用。
出师后,由于不够突出的力量被冷落。
甚至,由于破损的容貌而遭人歧视……
从此这个男人学会了虚假和伪装,戴上一张张面具来掩盖一切。阿尔斐杰洛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无表情的侧脸。
杰诺特的叙述落下帷幕后,周围归于沉寂,只剩下空虚。
沉默片刻,阿尔斐杰洛忽然问道,“那——这个呢?”
“什么?”
杰诺特不解地抬起头,看见视野里那个容貌俊逸的红发男子指了指自己皮肤光滑的右脸。
“是在战斗中留下的吗?”
“……”
杰诺特轻轻用手在丑陋的右脸上放了一下——对他而言,那是另一段痛苦的回忆。
袒露在众人视野里的那只完好的左眼,微微闪动着清澈而宁静的光。阿尔斐杰洛以为他已经做好了坦白的准备,但当杰诺特把手放下、正视前方的虚空后,却很果断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很想知道我这烧伤是怎么来的吧。相信我,十个看到我的人十个都会想要知道。不过你还是自己琢磨吧。”
得到他拒绝的回答,阿尔斐杰洛便兜着圈子说道,“龙术士应该是有魔法抗性的。很难会被带火之物伤到。”
杰诺特也明白,光凭几句话不可能让对方死心。直到得出想要的答案前,阿尔斐杰洛一定会不厌其烦地问下去吧。
“魔力决定一切。”杰诺特也绕着弯子说,“譬如乔贞的魔法就能伤到我。”
听到这个一夜间出现过许多次的名字,阿尔斐杰洛的眉头皱了皱。自动略去心中的不快后,转而把心思放在杰诺特反复回避的问题上。
龙术士不如龙族那般对魔法具有绝对的免疫性,但也有被称为抗魔力的能力。与魔力有高有低、因人而异的特点相似,每个龙术士抵抗魔法的能力也是强弱不一。的确是有理论上被比自己强大的龙术士以火焰魔法伤及身体的可能。但……谁会去伤害杰诺特呢?
龙术士之间严明禁止私斗,违反戒律者要被关进孤塔——等等,孤塔?!
答案呼之欲出。阿尔斐杰洛轻声叫起来。“是贾修害你成这样子的?”
当听到这个名字时,杰诺特忽然把目光偏转向一边。只是这一小小的举动,便完全可以证明阿尔斐杰洛的猜测。
“杰诺特前辈,你的脸是被贾修给——?”
在阿尔斐杰洛追问默不作声的杰诺特的时候,马西斯不悦地努动了一下嘴,牙齿发出摩擦的声音,表情一脸阴霾。尼克勒斯也好像沉思起来一样抿了抿嘴唇。看这两人的表现,好像对这件事早就知道了。
“果然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啊。”注意到二者表情的阿尔斐杰洛叹了一声后,凝视着杰诺特逃避的侧脸,“也是啊,龙术士私斗的事当然不会是秘密。只是这个话题被禁止了。”
片刻的踌躇和心里挣扎后,杰诺特把脸转了过来,与首席对视着。
“常听守护者说你是个一点就透的人。的确很有头脑啊。但是你的话太多了,多得叫我头疼。”
这个男人平时不会那么具有攻击性。果然,受精神攻击的后遗症仍没有完全退去吗?
真正的杰诺特,应该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吧。正是因为他太过正直了,才会落得那悲剧性的下场。
忍不住感叹的阿尔斐杰洛的心中,还装有一个不解的谜题。压抑不住的探求欲使他不顾杰诺特抵触的情绪,说道,“我听老师说过的,贾修的魔法造诣非常低。我猜他的实力应该也很差劲吧。就凭他怎么可能伤到你?”
“——真是扫兴啊。”马西斯突然打断道。虽然仍旧坐在原位,但他的眼睛明显地朝两个人类看了过来,“听了你们够多的废话了。现在是准备谈论那个已经被族长剥夺了龙术士资格的贾修吗?”
“你怎么看?”毫不介意马西斯的不满,阿尔斐杰洛直视他淡红色的尖瞳,直接抛出疑问。
马西斯被他问得不禁震惊了下,随即将表情调整为平稳的模样,对着空气说道,“还能怎么看,一个屠夫罢了。”
阿尔斐杰洛刚想接着问,不料尼克勒斯突然用鼻子发出不愉快的哼声。
“像贾修那样的家伙,是没法跟他心平气和说话的。”
“什么意思?”
“他不像正常人,能够通过言语交流。只是个不可饶恕的混蛋罢了。”
将刨根问底的阿尔斐杰洛交给那两个龙族对付,旁听的杰诺特逐渐神游起来,思绪再一次飘回到久远的年代……
从未试着和自己的主人彼此了解、也从没有和他建筑过信赖关系的马西斯,至少说对了一句话。
贾修是个屠夫。
会这么评价,是因为他以杀人为乐。在人们看来,完全就是个无法沟通的对象。但凡认识他的龙术士都对他的行为深恶痛绝,但是也无人会真的出面制止或开导他——除了初生牛犊的杰诺特。
杰诺特能和贾修说上话,主要原因是他俩的出生地和受封的时间都非常接近,可以算作半个老乡和师兄弟。
在所有人都放弃了对贾修的救赎时,只有杰诺特愿意和他交流,在他作恶的时候,经常善意地规劝他,试图将他引往正道。
这也就筑成了杰诺特日后被毁容的悲剧先兆。
在一次二人搭档的任务中,受够了被说教的贾修觉得自己找到了除掉对方的机会。
那是杰诺特成为龙术士十五年之后的1188年冬天。他永远也不会遗忘的那个冬天。
魔导战水平比并不突出的杰诺特还要差一截的贾修,施了一个诡计。他成功地将无法消除的烙印,烙在了杰诺特的脸上。并在他痛苦地俯身惨叫时,紧紧地扣压住他,任由他不停哀嚎。杰诺特就这样错过了最佳的治愈时间。
对于犯下如此恶行的贾修,龙王自然绝不会姑息,毫不容情地将他投进了孤塔的监狱,让他在黑暗和悔恨中煎熬,至今已有34年了。
人们对身为受害者的杰诺特致以慰问。可是在短暂的怜悯结束后,歧视和疏远也随之而来。
第一个就是马西斯。他对主人的败绩感到丢脸,而不顾贾修恶意加害的事实。
无论是通情达理的休利叶、广结善缘的派斯捷,还是其他的同伴,都没有真正地关心过身心受创的杰诺特。
杰诺特用脸上的面具将自己和世界上的其他人划分开来,「愚昧之人不值得你对他们托付真心,和他们是无话可说的」——用欺骗和暗示加以提升营造的自信心来巩固自我。
长时间的隐藏和躲避,使他成为了人们口中那个性格乖僻的男人,就连和他最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从者都不理解他的苦处。
不过,即使如此也不要紧。至少不会再有人伤害自己。大不了这辈子就在无尽地被人误解的孤独中走完。
但是,那个敌人——沙桀,带着他恶意的诅咒出现了。
杰诺特从十六岁起,建立了六十余年的自信心,在沙桀给他重现的年轻时所有磨难的那一刻,全部都崩塌了。
“……嗯?”沉溺于痛苦之中的杰诺特回过神,发现阿尔斐杰洛正在端详自己。那双紫罗兰色的眸子,不知何时细细地打量起他来。
细看之下,是个清秀而不失男子气概的脸。阿尔斐杰洛看着杰诺特人不人鬼不鬼的烂脸,忽然为他感到可惜。抛开占满了整张右脸的被烧伤的疮疤不算,单从他的脸型和五官判断的话,他也算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子。
杰诺特用阴郁的目光看向观察自己的阿尔斐杰洛,仿佛在抗议他对自己的怜悯。
“我从没把脸上的伤当作耻辱。”面容尽毁的男子说,“它让我看清了这个世界。除了嚼食物的时候有点困难,大部分的时候我还是挺感激它的。”
“是吗?”望着直到这一刻仍在划着无形的分割线将自己保护起来的男人,阿尔斐杰洛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不过啊,如果不是有我的这些伤疤作证明,大概我也会被关到孤塔吧。因为我没有达到龙王心目中的预期值呢。”
“怎么这样说,挑起争斗的人明明是贾修啊……”
阿尔斐杰洛还想琢磨些安慰的话语,对方却换了一个话题。
“虽然你我除了几次交集外,基本算是陌生人。但是我注意你很久了。”杰诺特边思考用词边断断续续地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搞懂,就趁现在问你吧。你为什么在战斗的时候,要如此不遗余力呢?到了几乎把命都要舍掉的地步。”
不久前的那场壮绝的大战中,阿尔斐杰洛孤注一掷的表现让杰诺特匪夷所思。
在他质疑的眼神下,红金色头发的首席挺起胸膛,面露骄傲之色。无论何时,他心中那无比鲜明的理想都不曾失色过。
“我想要成为拯救人类的英雄,像耀眼的北极星那样举世瞩目。我要改变龙族和异族的战争局势,把所有危害世界的敌人都清除干净。”
尼克勒斯和马西斯全神贯注地倾听他的吐露,不禁流露出震撼的表情。不过杰诺特却轻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这样啊。”叹息之后,他郑重地说道,“看在你多次救我的份上,我就告诫你吧。你怀抱着的理想是不切实际的。趁还没有陷得太深,早点放弃吧。对卡塔特不要抱有期待。”
“这算什么啊。”阿尔斐杰洛闻言大吃一惊,平稳的语气发生了变化,“曾经憧憬着没有战乱的未来的你,抛弃了以往的理想吗?”
“是有点遗憾。”杰诺特叹了一声,然后坚决而严肃地说道,“但是人总要看清这个世界的。我如果能早点认识到就好了。”
“登顶为龙术士后所有获得的荣耀,以及胜利的鼓舞,你都忘却了吗?”
四人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很奇妙。虽然阿尔斐杰洛和杰诺特一直在不停用言语交锋,但是——场面冷了下来。
“那种苍白无用的荣耀,我不会再需要了。”
杰诺特的说法太过干脆,阿尔斐杰洛难以接受。
“不需要?龙术士这类人不就是为了消灭异族、平息战乱,实现和平的梦想而奋斗的吗?”
“怎么可能,只不过不小心变成了那样罢了。”杰诺特失声笑道,直视着阿尔斐杰洛严厉的目光,“龙术士没有思想上的自由。以自己的意愿战斗的,在我看来大概只有你一个吧?”
“只有我?”
回答阿尔斐杰洛的,是杰诺特渐渐深沉起来的话音。
“归根结底,大部分的龙术士只是为了逃避早夭的命运而交由他人意志支配的傀儡而已。被龙族召集,用完就扔的工具。像圣人那般不求回报,发自内心地豁出性命战斗,你真的相信会有那种崇高的家伙存在吗?就连你也是怀有私心的吧?首席。别告诉我你是单纯地想要为人类无偿献身,从来没想过要出名,博取龙王的宠爱。”
本想高声反驳的阿尔斐杰洛沉默了一会儿。在他看来,杰诺特的怀疑简直是对他莫大的嗤笑。但是从内心深处来说,阿尔斐杰洛最不能接受的倒不是杰诺特看穿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他只是不能容忍这个男人的轻言放弃。
“这种话竟然会从你这样的男人口中传出来,真是不可思议。”无法再抑制住情绪了,阿尔斐杰洛厉声吼道,“难道就因为龙王不够重视你,你就放弃了当初的理想,对一切都丧失信心了吗?就因为现实辜负了你,所以你就遗忘了战斗的意义了吗?”
针锋相对的二人唰的一下起身站立,对峙着。双方的交谈开始被剑拔弩张的气氛支配了。话题的敏感使马西斯也站起身,有些不悦地注视过来。但是在争执不下的两位龙术士之间,却无法轻易插上话。
“龙王……”杰诺特短暂地停顿了一会儿后,再次开口,语气更加坚定。“听着,龙术士不过是龙族兵器库里的一件兵器,有需求的时候拿出来,收拾完残局就没用了。我们只是一群永远被龙族使役、自我意志被剥夺的清洁工罢了!当然,你也可以自我麻痹为正义的使者,或救世主……称呼再怎样改也无所谓。龙术士这玩意儿的本质我早就看透了!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居于首席位置的龙术士——”
阿尔斐杰洛浑身震颤,已经愤怒得不行了。这下,连尼克勒斯都一脸沉重地挺身站了起来。
与自己的价值观截然相反的理论,大刀阔斧般地落下,冲击着阿尔斐杰洛的大脑,让他情不自禁地产生了极强的抵触情绪。
自己的抱负和追求,以及上升之路,都被杰诺特轻易推翻。龙王嫌厌这个男人的原因,此刻阿尔斐杰洛终于明白了。
“但即使到了这个地步,我依然有自己的选择权!我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强迫我。”
看着仍旧一脸倔强的阿尔斐杰洛,杰诺特好像在可怜他似的摇了摇头。
“你拒绝得了吗?试想一下,一直到死前都要被龙族呼来唤去的感受,甚至连怎么死都无法遂自己心愿……为获得永恒的生命以及超常的力量,我们亲手埋下了永远的悔恨和遗憾。”
“够了没有。你不但自己违背了初衷,还要怂恿我也放弃吗?”阿尔斐杰洛锁起双眉,用锋利的语调吼道,“杰诺特,不管怎样我也算喊你一声前辈,没想到你却是一个如此胆怯的小丑!”
被呵斥的杰诺特立刻瞪大了眼睛。他混浊的右眼里似乎压抑着非常深的怒意。
“还不明白吗?根本不会有人赞扬你的付出!做得再多他们也只会觉得那是理所应当。奥尔扎克•阿方索是这样,龙王也是这样!”
面对朝自己猛泼冷水的杰诺特,阿尔斐杰洛必须捍卫自己选择的道路。他坚毅地否定道,“如果仅仅是没有追慕的目光就不再努力的话,那么所谓的梦想也不过就是嘴上说说的程度!就算没有人为我喝彩,我也会坚持走到底的。”
自从邂逅了刹耶王并被他狠狠地挫伤自尊之后,阿尔斐杰洛原本参杂着太过功利心的想法就似乎发生了微妙的转变。现在的他,是以无比纯粹的动机在战斗。诛伐异族已经无关道义,而是更偏重于解决私人恩怨了。
但是杰诺特却耸了耸肩,失声笑道,“背负着常人难以负担的重任,为了那一点点遥不可及的认可而绞尽脑汁,窃喜所获得的宠爱……拥抱着这种畸形的生存方式的你,实在是可悲至极!”
“我不会止步不前!”阿尔斐杰洛傲然开口道,脸上充满了不可遏制的愤怒,“即使是对自己说谎也好,我也不会回首昨日。困在过去的阴影魔障之中作茧自缚,为自己的颓废和堕落寻找借口,那样的事我绝不会做!只是因为不被人理解而将曾经的理想弃之如敝履的家伙……早知道是这样,我根本就不会救你!”
在这连松口气呼吸一次都让人觉得是一种奢侈的紧张时刻,马西斯和尼克勒斯只能怔怔地看着互相怒斥对方的两人。
“后悔了吗?”丝毫不介意阿尔斐杰洛的怒火,杰诺特只是怜悯地看着他,转过了身,“随便吧。我们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往前走了两步后,杰诺特平静地转过头,又看了一眼充满火药味的首席。
“你早点从幻想中走出来吧。”左脸颊的酸楚和右脸颊的嘲讽在杰诺特的阴阳脸上奇妙地统一。他用真诚的口吻奉劝道,“不然总有一天,你会大失所望。你所谓的理想之路,只是惨痛的虚想、幻梦罢了。不,那就是给自己下的一种诅咒!”
“……”
阿尔斐杰洛仿佛在思考对方的话语一般沉默着,脑中的纷杂思绪在激烈交战。
“你不走吗,马西斯?”
在这令人难受的死寂气氛下,杰诺特突然呼唤在一旁听呆了的从者。两秒后,得到对方的反问。
“你直接回你待的破修道院不就好了?”
看来马西斯不愿意载他的主人回卡塔特。理解到这层意思的杰诺特没有生气,平淡地把目光对向气愤得颤抖不已的首席。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不回去面见龙王了。相信我们忠心耿耿的首席会把这一战的情况如实向上禀报的。”
杰诺特毫不在乎阿尔斐杰洛随即投来的敌视的视线。这最后的话语一落,他就化为一道闪光,以加速的“幻影”消失在幽深的树林,将阿尔斐杰洛的制止抛在身后。
“等等,我还没——”
即使在叫出声的下一瞬间,就连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了,阿尔斐杰洛还是执拗地望着杰诺特离开的方向,怎样也不愿移开视线。他的心久久都不能释然,无法就这样将那男人的话语当作简单的笑谈遗忘。总有一种要让他收回那些话的执念——正是如此,才使得阿尔斐杰洛由于杰诺特最终没给他这个机会而耿耿于怀。
“你没必要听他的。坚持自己觉得正确的道路走就是了。”
落叶被踩出清脆的咔嚓声响。马西斯忽然来到气愤不已的阿尔斐杰洛身旁,戏弄般地对他一笑。
这头没少给自己找茬的火龙,竟会莫名其妙地鼓励自己,对此,阿尔斐杰洛冷冷地反问道,“马西斯,你是在假借奉承之意来挖苦我吗?”
“当然不是。你所阐述的理想无比正确,没有任何差错。我个人非常赞同也非常欣赏。”马西斯一面认真地说道,一面用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嗤笑了一声,“遵循着自己的信念向前进发,人类术士中能有你这样高觉悟的人可不多。要好好保持,继续努力下去哦。”
从马西斯极淡的浅红色目光里,猜不透他有什么企图。但那目光中也读不出任何善意。阿尔斐杰洛仍在思考,耳边却只留下了轰隆隆的风声。化身为火龙原形的马西斯飞驰上天空,变成一个红点然后消失了。
“切,别理他。”尼克勒斯向默默伫立着的阿尔斐杰洛靠去,仿佛打抱不平似的哼道,“马西斯那个家伙无非是因为你的无偿奉公能使龙族获利,才会那么说罢了。真是个圆滑的家伙!”
“我自然明白他没安好心。”阿尔斐杰洛转过身回应从者,“想想刚才,真是让人不痛快的一场谈话……!”
“你们能争那么久,也是够无聊的。”
“你不认同我吗,尼克勒斯?你也认为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与阿尔斐杰洛对视着,看着他急切地希望得到认同的表情,尼克勒斯遗憾地耸了耸肩。
“不。我无法与你共鸣只是因为,我不需要靠巴结龙王来获得宠爱。”
“哈,那还真是让人扫兴呢。”
阿尔斐杰洛看似不动声色地喃喃自语道,语气却有点颓丧。
被杰诺特从头到尾否认,被马西斯借机嘲弄,会有憋屈感是理所当然的。但此刻最让阿尔斐杰洛放不下的,却是胸中蓦然升起的一份不明原因的焦虑。
“……也许杰诺特是对的。”
他垂下头,无力地这样嘀咕道。那种忧郁的自省表情,在一瞬间占据了阿尔斐杰洛的脸庞,和他的整体气质是那么的不搭调。
“怎么说?”
“我想起来了——‘给你食物,你就吃。甘心供人驱使是做狗的首要条件’。被我视作父亲的那个男人曾这么对我说。那些被我遗忘的记忆,我全都想起来了。”
对着尼克勒斯,容貌端正的这名男子露出了一脸自嘲的苦笑。在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与他的性格相符合的自信。
“喂,你怎么突然……?”尼克勒斯有点不安地皱起眉头,注视着他。
“算了。追问过去是得不到答案的。”
阿尔斐杰洛不想把脆弱的一面显露给尼克勒斯看。他高傲地摇摇头,甩走忧伤的情绪。当把头重新抬起时,紫罗兰色的眼睛还是像以前一样明朗和神气,洋溢着自信的光彩,一如他闪烁着骄傲光辉的神杖。
“现在,该回去向龙王大人禀告任务的结果了。”他对从者说道,“回去吧。我们回卡塔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