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可可夫人（PM4，上）》doodling

3、第三章

　　魔法工业是法兰王国的支柱，而魔法石就是这支柱最重要的一根轴。法兰王国曾经为了魔法石的开采，与占有着丰富的魔法石资源的魔族发生过两场激烈的战争。我的童年就在第一次战争的阴影中度过。后来魔族退了军，人类才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但和平的表象下，一直有暗流涌动：人类是不会甘心失败的。在脆弱的和平时期里，我离开了法兰王国。后来，人类发动了第二次战争，以魔法石的名义。再后来，人类胜利了，一直与人类对抗的魔族却忽然消失在了这片土地上，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这段故事是克莉丝告诉我的，她在第二次战争爆发前与王都里大部分居民一起忧心忡忡的生活了两年。我很庆幸自己避开那场惨烈的战争。那场战争结束后，随着魔法工业的大幅度发展，法兰王国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繁盛时期。这一点，在圣路易广场很容易就能感受出来。
　　“我现在很讨厌这个广场，因为这里几乎成了暴发户的天下了。你看那些奔驰的马车。”克莉丝提娜在我身边嘟囔。
　　乘尼斯家的马车来广场逛逛是我提出的要求。其实在一个如此风和日丽的日子，我本来的想法是与克莉丝来这儿散散步，找回一些童年时代的回忆。但克莉丝极力反对，她声称她纤弱的脚踝只能承受花园里的小小逗留。她说这句话时，莎拉正在用冰块治疗她那两只从晚上九点一直跳到凌晨两点的脚。我没必要坚持，于是我们就坐着马车一块出门了。
　　对克莉丝的抱怨我该怎么回答呢？其实我对商人或工业家并没有很深的恶感。我只不过偶尔对他们家各式各样打扮花哨的马车发笑。
　　“看看，那就是克莱斯‘夫人’的车了。真是低俗的不可救药，居然还模仿狄安娜在车门上刻了一朵那么大的玫瑰。那可是先王法兰三世陛下赠给狄安娜、为了洛可可这个姓氏设计的独有图案！她以为这样子就可以挽回丈夫的心吗？”
　　我对克莉丝苦笑：“我们是不是扯太远啦？”我正拼命向克莉丝打听洛可可夫人的事情。克莉丝实在太忙了，我们独处的机会并不多。可这一路上，克莉丝不停的对广场上的各色人物品头论足，提及我最关心的那位夫人的地方却少之又少。
　　“抱歉，菲尔。”克莉丝说。“也不算扯太远吧，那个全城数一数二的富豪克莱斯也是洛可可夫人的裙下之臣呢。不过她没给他机会罢了。”
　　“咦，还有这回事吗？”
　　“没错。克莱斯本来是个商人，战争结束后不知怎么的就取得了魔族之森的魔法石总开采权。他的富有令法兰三世陛下也不得不对他另眼相待，最后在大臣的鼓动下赐了他一个男爵的称号！他的妻子一心往社交界钻，他也不怎么安心做生意，居然打起狄安娜的主意来。我刚刚说了，狄安娜是在市井中长大的，很早就认识了克莱斯。他以前还向她求过婚，不过被拒绝了。现在他又觉得自己有希望了吧。”
　　“原来如此。那么，请你再跟我说说洛可可夫人的故事吧。”
　　“法兰三世陛下过世后，狄安娜的地位仍保留不变——其中一定有四世陛下的原因吧——但她完全自由了。其实她还住在王城里时，就已经和许多人关系暧昧了，其中就包括行政官尼桑姆•丹•普利卡利欧先生；搬出王城到了现在的公馆后，关于她的风流韵事的传闻就播遍了整个社交界。起初还有人不相信，直到波尔多公爵夫人赌咒发誓，说看见她清晨从那个据说作风正派的行政官尼桑姆先生家里出来后——啊，顺便一提，波尔多公爵也是狄安娜的仰慕者之一——所有人都不再怀疑了。令人惊讶的是，她不仅能在上流社会最优秀的一群男子之间游弋自如，还同时把他们都牢牢的攥在手心里。为此她一度成了贵妇们的公敌。”
　　“那现在呢？”
　　“现在已经好多了，虽然仍与某些人保持着藕断丝连的样子。恐怕除了法兰四世陛下......”克莉丝压低了声音。“恐怕没人可以称作她的情人了。”
　　“四世陛下吗？”
　　“说不定她这几年变得比较收敛，还是跟陛下有关。”
　　我们一致认为谈话的内容有点危险，所以暂时没有再聊。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那么利伊先生不是她的情人喽？”
　　“天哪！”克莉丝睁大眼睛瞪着我。“我难道没告诉过你，利伊是狄安娜的丈夫吗？！”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你没说过。”我的脸除了苦笑再也摆不出其他表情了。
　　“你没闹出过什么笑话吧？克莉丝急切地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但愿没有。”我正在思考，那天离开洛可可公馆时，最后的唐突询问的愚蠢程度到底有多深。
　　“他们的关系，大约只算名义上的吧。”克莉丝若有所思。“他们几乎不住在一起。不过利伊常常陪她上歌剧院，出席宴会。他似乎从来就不干涉狄安娜的行动，只在一旁默默保护她。换句话说，就是尽了丈夫的义务，却不要求丈夫的权利。”
　　看着克莉丝脸上浮现的羡慕表情，我想到了尼斯伯爵那张纵欲过度而颇为憔悴的脸。暗暗叹了口气。
　　“不过，我所说的他俩的关系也只是自己的理解罢了。狄安娜的事，我比别人更清楚些，但她的想法总让人猜不透！虽然她现在好像挺喜欢你，但我不敢保证你不会触犯到她。总之，你要小心，不要沉迷太深。”
　　有人为你担心，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件幸福的事。我宽慰她：“你放心，我的热度早过去了。”我猜，克莉丝有个没出口的词——“玩弄”。
　　克莉丝在为我担忧。人与人，即使有了相当的隔阂，为对方着想的心也没有改变。亲情和友情如此，那么爱情呢？
　　“不少人曾这样说过呢，最后还是......”克莉丝摇摇头。
　　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微风轻拂过脸庞。靠在座椅上，觉得全身都懒洋洋软绵绵的。尽管四周人声鼎沸，喧哗不止，我还是有了睡的欲望。看看身旁的克莉丝提娜，疲惫写在她年轻的脸上，阳光下格外清晰。我衷心希望她不要那样折腾自己，能活得更轻松些。诺札黎不过是区区男爵，而朗斯伯爵夫人的头衔即使不算低微，至少也极其平凡。要勉强挤进社交界的最高层并占据一席之地，显然很不容易。克莉丝自己也承认，狄安娜.洛可可夫人在这方面给了她很大的帮助。尽管她们一直是好朋友，但从俯视到仰视的地位变化难免会给两人的友谊带来一些微妙的感觉。我可以想象克莉丝的复杂心情。所以，当我看到她抖擞精神观察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时，感到一阵心疼。
　　由于刚才说了太多话，克莉丝变得非常兴奋。但她毕竟精力有限，我们的语言交流就暂停了。马车在广场中心的喷泉附近速度变慢了，因为前方聚集了一大群人。一个年轻人正站在喷泉的台阶上，慷慨陈词：
　　“......尊敬的国王陛下，我们上缴的税金，到底用来干什么了？当年的借口是战争，现在的又是什么？您的人民已经不堪重负了。难道港口的乞丐还不够多吗？请陛下好好为我们考虑考虑吧......”
　　他的演说很有激情，但周围应和他的人实在不多。即使是在广场上步行的平民们，大多也只是看看热闹，再小声议论两句。
　　“税金确实太高了，不过这也没办法啊。”
　　“咦，那不就是普罗旺斯先生吗？他是个公务员吧，我见过他。”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相信陛下啊。”
　　“嘿，好像去年也发生过同样的事呢。”
　　“对呀，去年那个演讲者被捕了是吧？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行政官大人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真是无聊的家伙。”
　　......
　　克莉丝打了个哈欠，表示对这回事不感兴趣。她催促车夫驾车离开。马车拼命挤出了人群。我远远的看到，一列士兵正朝喷泉走去，一边驱散人群，一边把那个年轻人围住了。
　　“我们回去吧。”克莉丝对刚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
　　我能做什么？热血沸腾的冲上去？
　　尽管是在明媚的阳光下，我却感到一股凄凉从胸口慢慢扩散，最终遍布全身。这里就是我曾和克莉丝一起游玩的广场，听说也是当年克莉丝认识小女孩狄安娜的地方。我已经彻底明白，我们永远找不回那段丢失了的时间。现实越是不堪，我就越怀念过去；我越怀念过去，我就越觉得现实悲哀。我的痛苦交织成网，我就被困在网的中央无法自拔，在这里，在这个法兰王国，在这个所谓的繁荣时期，在这个魔法工业极盛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