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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六朝如梦鸟空啼(三) ...

  •   马车夫被箭矢射中,鲜血从他的胸口喷涌而出。他的面部痛苦地拧在一块。不消一刻,马车夫的嘴唇便显现出乌色。顾榕内心震惊,顾不得别的,欲上前扶住他察看伤口,身边的赵臻一把将她拦了下来。“我去看看。”赵臻说完,赶忙几步跨到马车夫身边扶住他。

      那马车夫被箭射中,周围路过之人见此景象,纷纷受惊,一人叫声牵动其余不远处的人们,人们见血案发生,纷纷四散而逃。宗执府门口守卫俱是震惊,连忙分为几拨,一拨上前查看马车夫情况,一拨回府禀报管领。

      为时已晚,那马车夫眼神浑浊,嘴角也开始溢出鲜血。顷刻间站立不稳,从赵臻手边滑到在地。赵臻一惊,蹲下身子用手试探,此人已气息全无。

      顾榕眼看马车夫被箭矢射中,最后亡故,手指有些微微发颤。马车夫是被斜向上的箭矢射中,射箭之人理应在高墙之上拉弓。顾榕想到这里,朝四周扫视了一遍,高墙之上全无人影。那射箭之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急忙跑到马车夫身边,伸手察看气息后,神色灰暗。

      “阿臻,他是一路上送我们归程之人,多亏他照顾,我们才得以回来。”顾榕语气黯然道,随即伸出手替那马车夫闭上了眼。
      赵臻闻言,随即明白了顾榕言下之意。他对站在不远处怔愣着的门卫说:“把他抬进去吧。”

      门卫依言行动。顾榕见马车夫被抬了进去,蹙了蹙眉,轻飘飘地走进了府内。
      顾榕回府后,为了不使事情变得复杂,她阻止了此事在府内的传论。
      那个在门口一直等待迎接顾榕的的工作,上前扶着顾榕。“三小姐,您受委屈了。”
      顾榕方才经过马车夫的意外身亡,心内沉痛的同时,疑云纷杂。为何这几日,他们三人在马车上日夜奔走皆无事,偏偏凶犯选择在府前,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之前凶手一直未露面,即便是在逃生过后的那些天里也从未露过面,而现下,那射箭之人,到底是谁?眼前好似有了一副朦胧地画卷,被烟雾遮住。
      顾榕越想越心惊,双手微微颤抖,她紧抿双唇,胸中瞬间急剧波澜。
      “三小姐……夫人在宗静阁等您。”管事见顾榕脸色不对,忙上前伸手扶住。
      顾榕转头见赵臻正走在已身亡的马车夫身边,忙着善后。又看到管事焦虑担心的表情,镇定了一会儿,便道:“好,你帮赵臻处理后事,让他跟我来。”
      管事点头答应。

      赵臻跟随在顾榕身边,她抬脚走入第一重门,只眼望去府内虽树木林立,但多数枝桠光秃,只余几株梅花树抽着芽儿。

      有管事在张贴着新年的窗花,也有丫鬟在府内略矮的树梢上悬挂一些喜庆的饰物。顾榕这几日一直在算时日,她知道,这明日,便是除夕了。正是举国欢庆,盛世繁华之日。

      顾榕静立了片刻,又穿过后两道道门,走进了前厅。

      前厅的宗静阁大门敞开,金锡兽面漆环虎口大开,笼罩着庄严的气氛。宗静阁素来是府中尊者接见正接手商货行程的管事和亲信的地方。顾榕此次回京,身份已由宗执府三小姐转变为北上货运督察,故而,她亦理应走入这肃然的宗静阁接受父母的接风。
      “阿臻,你说,我要不要走进去?”顾榕站在离宗静阁不远处,转过头轻声向赵臻问道。

      “自然是要进去。”赵臻自小听闻宗静阁肃穆,内心多少有着对这会见阁的敬畏。
      宗静阁肃穆缘是先皇曾在这里亲笔题过词,并授予顾海眧宗执一位。顾海眧为人清廉,美名远扬,授位这一行为当时也被传为佳话。

      “我之前虽然内心迫切地想要回到府中,可回来了,近乡情更怯。你瞧这府中情景似衙门,树叶凋零,而这宗静阁这般静谧,恐是进去了就要被爹娘说一顿。”顾榕无奈道。

      正说着,宗静阁里传来一阵笑声。那笑声起初如细柳般轻盈,可不久之后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憋不住气的灯笼,气一股脑漏了出来。“哈哈哈哈。顾老三你也有怕的时候?”转眼间一名妙龄女子从阁中缓缓走了出来。她脸庞姣好,一双桃花目正滴溜溜地转着。她见顾榕正缩手缩脚地站在门前,心里觉得又好笑又好奇,“你可算是回来了。可回来了为何不肯见母亲?莫非你这督查只是充充数的?”秀丽的女子说完又轻轻一笑。

      顾榕听到这里,原本想要玩笑的心绪顿时沉入大海。神色一下子灰败起来。
      女子见顾榕神色有所变化,且只有她与赵臻出现,不由得吃了一惊,脑海中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心下着急,便问:“难道货物没有交换成功……老三……怎的只你和赵臻二人,其余人呢?”

      顾榕听她发问,心头思绪万千,渐渐攥紧双手。“……我们在路上遇到劫匪……雷老先生和章文渊他们……”顾榕抬起头望向那女子,哽咽地说道,“他们下落不明,有人恐已遭遇不测……”
      “……顾榕!”那女子失神片刻,反应过来后,突然一声咆哮,眼睛里骤然泪如泉涌。她紧紧盯着顾榕的眼睛,双眉深蹙,一双桃花目黯然无光。

      一直坐在宗静阁里等待顾榕的赫连夫人听闻女儿突然厉声一喊,急忙从阁中走了出来。她一走出来,便看到眼前之景象。只见女儿顾柃背对着她和顾榕面对面站着,看不见神色,却可从她压抑的哭声中听出心惊来,顾柃自小爽朗,即便挨打,也未见她如此哭过。

      赫连夫人又看向顾榕,顾榕亦是一副悲戚的模样,眼角泛着泪花,硬是咬着唇不说话。而顾榕的身边,只有一个赵臻在场,其余的管领管事皆没有出现。她心下疑惑,脑海里有一种可怕的直觉。

      “榕儿,你和赵臻在路上遇到什么情形了?”赫连夫人走到顾榕跟前,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顾榕的脸庞,伸出手拭去她眼睛的泪花。
      顾榕哽咽了一会,将目光从顾柃身上转到赫连夫人处,眸中含泪,眉头微蹙。她的唇角动了动,似有话要说,可最终还是紧紧抿着唇,眼泪在脸上流淌下来,因见到多日未见的娘亲而欣慰,又因遭遇祸事失去忠心之人而悲痛,更因没有尽好督导之职使人丧命而自责。如此复杂的心绪叠加在她心头。
      她伸出右手,揽住了赫连夫人的肩膀,将自己的头埋在赫连夫人的肩头。
      赫连夫人内心焦灼,见顾榕的身板一抽一抽,显然在无声地哭泣,她拍着顾榕的背,当下先让女儿平静心绪,她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有说什么。

      一旁的赵臻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想说什么,难以开口。

      顾榕哭了一会便觉得有些疲乏,哭泣使得脑仁儿有些发疼。她将头从赫连夫人肩上抬起,口中声音微若蚊吟:“娘,是我办事不利,做出了对不住你们的事,没能与商队中人一块儿回来,也没能保住那些货物……这一切,都怨我。”

      顾柃站在顾榕面前,看到赫连夫人没有前来安慰自己反而去安慰顾榕,心里一阵委屈。但是现下所听到的消息却更让她感到伤心。这种伤心,程度之深到可以忽略各种委屈。

      “顾榕,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劫匪盗贼偏偏会盯上我们家的人?”顾柃语气不善,涕泪交缠,“我不明白。”
      顾榕心知顾柃对章文渊上心,未曾想竟是这般上心。方才她知她与赵臻二人回来,母亲与顾柃皆会讶异疑惑,不曾想顾柃心里哀痛到此番地步。她现下心里凄惶,说不出安慰人的话来。毕竟,她亦无法安慰自己。

      顾柃见顾榕不说话,便走上前按住顾榕肩臂,使劲晃了晃。“不知道?你怎会不知?”她见顾榕脸色倏地发沉,以为顾榕动气,便一横心更用力地推了推她。
      顾榕被触到伤口,有些吃痛,咬咬牙忍着痛,面色却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那伤口未痊愈,有些地方还有小块淤血。这几日连夜归家,每日,顾榕都会清洁伤口,不曾想这伤却愈合地并不快。

      “我有些乏了。”顾榕不动声色地推开顾柃,“方才,送我们回来的马车夫被人射死在府前。他连日来昼夜不歇,为了感谢他,抚慰死去的灵魂,我命人将他抬进了府,准备找个地方将他葬了。”
      顾柃听得有些怔愣:“你方才说,被人射死在府前?”

      顾榕点点头。“的确如此,我与赵臻从北方回来的路上,未见有人追赶,偏偏那人在府前行凶,所为何事?”顾榕说完,见赫连夫人和顾柃皆惊讶地看着她,又将洞穴之事告诉了她们,只是省去了甬道里和盔甲人搏斗那段。
      赫连夫人听到这里,大觉不妙。“榕儿,你可知,雷老先生他们现在何方?”

      顾榕摇头,眼底自责内疚皆涌了上来。“榕儿尚且不清楚雷老先生他们的下落……”
      赫连夫人眉头紧锁。“不知何人与我顾家过不去,竟想到了这个法子……如此狠毒,不给人留有余地。”她深深叹了一口气,面上甚是担忧和不安,“你雷老先生,文渊,还有管事们,下落不明,为娘甚是担心。为娘对雷老先生他们过意不去,更对他们的家人过意不去。倘若还有这样的情况,为娘难以想象……故此,暂且停止年后的西进货运。”

      顾榕见赫连夫人面色不佳,便道:“娘,待会爹从宫里回来,我们一同商量此事。”
      赫连夫人点了点头,一挥衣袖,边上走上来一个管事。赫连夫人转头对顾榕说道:“我先回院里。”说完欲移步离开。此刻她心里一番不信,却又不得不信,她府中管领管事失踪之事。

      赫连夫人临走时,还是想起了一件事,这件事亦非常重大,且近在眼前。她停下脚步,朝顾榕与顾柃说道。

      “太子已到嫁娶之龄,只是这些年来他对此事未曾上心。但是一直这么拖着,终究不成体统。几日前我进宫进谏,皇上他似有心要替太子找一位侯门太子妃。他觉着你俩其中一位,可与太子匹配。”

      一旁赵臻听得真切,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滋味,却又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
      “娘,我不同意!”顾柃听完赫连夫人的话,急忙说道。
      赫连夫人垂眸想了会,又看向顾榕。顾榕展开淡淡的笑脸:“顾榕心中没有如意之人。若是执意如此,但凭吩咐。”
      “也好,只是为娘还不知道你们桃姐姐的想法。暂时先去问问她,你们耐心等待便是。”说完,赫连夫人与管事一同离开了前厅。
      顾柃见母亲离开,便转过身注视着顾榕。“老三,委屈你了。只是我,一时没办法想开罢了。”顾柃叹了口气,一抹眼泪,便急急离去。

      顾榕站在原地,久久未动。方才,她说了什么?是了,她说但凭吩咐。她虽最淘气,但对名利荣华,也最是不上心。不知道,这一遭,倘若注定走下去,会是怎样的光景。她亦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

      赵臻站在一旁,看到顾榕纷繁复杂的脸色,走近一步,想作宽慰:“阿榕……”
      顾榕抬头看着赵臻,摇摇头,示意他自己无事。“阿臻,你先回去吧,取信院的管事们大抵知道了你回来的消息,都在等着你呢。”
      “好,赵臻告退。”他轻轻说道。

      顾榕一个人静立原地,又望了眼前厅门前这一树枯荣,缓步向寝阁走去。

      穿过中堂,步入□□。□□分三重院。左侧的院落叫惜芳院,是顾海眧和赫连夫人居住处。位于中部的院落为珠玉院,是顾榕顾柃以及姨娘和子女们居住处。右侧的院落名为取信院,是府中管事亲信居住地。左侧院落至尊,庭院最广,就方位而言,在惜芳院里生活,感受到的便是自己生活地在右侧,以右为尊。设计独到。其次是中部和右侧的院落。

      顾榕站在珠玉院门口,眼睛遥遥望着几乎看不到门庭的取信院的方向。在一片火红的灯笼中下,她忽然想起雷老先生还有一个孙儿,那孙儿七岁时与雷老先生一同落难。当时顾海眧只是一个秀才,已娶妻生子,德行美传小镇。一日他在镇上卖货,见到不远处一位老人家抱着一个七岁的孩子在墙角瑟瑟发抖。

      那老人家瘦的像把干柴,眼睛浑浊却有神,警惕地打量周围的人,手臂亦紧紧地箍抱住自己怀中的男孩儿。顾海眧又打量了那个男孩,这个孩子面色发黄,手臂也极细,许是许多天没有吃东西的缘故。他俩衣着破烂,灰头土脸地被湮没在这行色匆匆的人海里。顾海眧心性善良,便将他二人领回家,叫妻子做饭菜给他们吃。

      那天晚上那个老人突然跪在顾海眧面前,神色肃然:“您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和孙儿在这次的饥荒里失去了三个亲人,已无依无靠,还望大人收留我们,我这老身板看着不中用却可以为您干很多事情。”

      “您先起来,我怎的受得起您这样一跪。”顾海眧急忙去扶老人。

      老人拨开顾海眧的手,一个劲地叩首,顾海眧没法,只得答应,就此,那老人变成为顾海眧的帮手。顾海眧考中了状元,才华横溢,先皇中用他,看重他的品行和能力,升他为宗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允许顾海眧继续经商。那老人便跟随顾海眧经商。

      那老人便是雷老先生。而他的孙儿,便居住在那取信院。

      顾榕想了想,决定要将雷老先生遇难的事情告诉他的孙儿。便向取信院走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六朝如梦鸟空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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