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山少年》春从春游

16、牵牛花香

　　平静而快乐地活着,就是顺太的心愿和抱负了.

　　眼下,他显然在优游自得地享受着自己的生活.这个时候,他已经在东城街区与护城河一带逛了四五趟了.

　　明媚的阳光,芬香的花圃,耀眼闪烁的河面像金色腰带一样环绕着这一片生机勃勃的乐土,向他展示着亘古不变的美丽与纯净.他却又并非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空想家,即使在他沉醉在再美的画景中时,他也不会忘记去自己的小店转转,看看那里生意如何.关于工作他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却也并不掉以轻心.他只是尽职尽力地做着他觉得有意思的事.

　　当他再次走近自家店铺时,未免吃了一惊.因为店铺门口排着的长队实在是太少见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但当他看见柜台前杞子亲切的笑脸,他的心就安定了些.

　　他穿过人群走到了店内.

　　“杞子,怎么回事啊,你不会瞒着我派送药材吧?”顺太紧张地问.

　　杞子忍俊不禁,嗔怪说:“你呀,这么吝啬可不好啊,迟早把客人都赶跑了啊.”

　　“是啊是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吝啬啊,到底怎么了啊?”

　　“喏.”杞子边说边指着门外,“我们多了个帮手在外面招揽顾客呐,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顺太闻言愈发觉得奇怪了,迫不及待地走到店外,果然见前方不远处有人在不停地发送传单,忙得团团转.

　　待他定睛一看,未免又吃了一惊.

　　“少爷,你也来帮忙啊?”那人停下手中的事,冲他微微一笑.

　　“...你要累死杞子啊,还发什么传单.”顺太佯装不悦地说,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传单,甩手丢进了街边的垃圾篓.

　　“啊,哪有你这样的老板.”美柏不满地皱着眉头,“那你要我做什么工作啊?”

　　“要是真的那么空闲的话,现在陪我去护城河走走吧.”

　　顺太笑得十分灿烂,美柏微笑着点头.

　　他俩在河边的石椅上坐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这时正值九月,晚空晴朗.牵牛花香甜的芬芳与平台墙脚下草叶的清爽味混合在一起,格外地清新与洁净.

　　河边的道路上依然人流不绝,他们平缓的谈话声也如眼前的流水一样,无波无谰,却一如既往地流动着,变化着.

　　“现在的你,应该是宁山的殿下了吧?”顺太漫不经心地问.

　　“不,不是.”

　　“嗯?”

　　“我不是宁山的殿下,即使以前想做的时候,也并非出于真心.”美柏眼神柔和,“金戈,已经恢复身份了.”

　　“你不恨他了?”

　　“恨?我觉得,我恨的人,是我自己啊.”美柏说,“幸亏奈落清醒了,要不然,我的良心将会一辈子不安的.”

　　顺太谅解地笑了.

　　“奈落亲眼目睹了一切，她亲自向宫主求情,所以殿下他才得以身复原位.奈落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她自己身受重创却还为伤害自己的人着想呢,换做是我,绝对做不到的啊.”美柏继续说,“我想了很久,觉得自己很笨,真的不适合在宁山生活,那里没有任何我喜欢的东西,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我在里面没有丝毫的乐趣呢.”

　　“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回宁山喽?”

　　“是啊,我已经向宫主辞行了,现在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呢,你可不可以...让我继续留在店里帮忙呢?”

　　美柏目光诚恳地说.

　　顺太笑了,故意刁难地说:“不知道是谁说过哦,在我店里工作又累又辛苦,还赚不了钱......”

　　“啊,你怎么这种话都还记得啊,你也太小气了吧?”美柏嗔怪说.

　　“我小气?你才过分吧?要是真的像你说的,你做出了那些事,我还会若无其事坐在这里跟你聊天吗?”话一出口,顺太就后悔了,他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

　　“你...都知道?”

　　美柏怔忡地望着他.

　　“什么啊...”顺太想打马虎眼混过去.

　　“你原来都知道,是我陷害金戈,连累奈落,是不是?”美柏紧揪住话题不放,“可是,你为什么不阻止我,拆穿我呢?”

　　顺太见已无法回避,只好老老实实地说:“你回宁山不就是要找金戈报仇吗?”

　　“我要报仇你就让我为所欲为吗?”

　　“当然不是.”顺太神情严肃地说,“若是拆穿你和青驹,你们还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啊.与其让你永远活在对金戈的仇恨之中,为什么不让你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呢?我不能帮你伤害我的朋友,可我也不能阻止你去做你想完成的事啊.现在一切都雨过天晴了不是吗?过去的,就让它永远过去吧.”

　　美柏怔忡地注视着顺太灿若星辰的眼眸,心里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当初决意向金戈报复,并非是出于对金戈的恨,而是嫉妒啊.这嫉妒,并非是来自俊昌的背叛,或许根本不是背叛,而是选择,他的嫉妒,是因为某个人对金戈的袒护与辩解,是因为那个人也和其他人一样,保护着金戈!尽管那个人从未如此说过表现过,可他明明白白地感觉到,连那个人都为了金戈而与自己为敌的话,那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啊.

　　但是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才真正意识到,那个人为了自己,放弃了对挚友的保护!这对那个人而言,是多么痛苦的事啊...他到底在做一件多么残酷的事啊?

　　“我这样对待金戈,你难道就不恨我吗?”

　　美柏泫然欲泣的眼睛此刻痛楚异常.

　　“你能比他好多少啊?”顺太说,“戈即使在被囚禁的时候,也没有失去阿涉对他的信任,只有你,日日夜夜受着良心的煎熬独自生活,你的痛苦那么多,为什么还要我来恨你?责怪一个人,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美柏沉默了,长久以来的孤寂之感不知何时竟然消散而去了.多少年来,他的心灵的窗户一直是关闭着的,在这秋日即至的时节,他的眼睛已经忘却了阳光是何等可爱了.可是现在,他麻木的灵魂渐次苏醒,心灵已从往昔的的阴影之中摆脱出来,随着太阳渐渐西沉,柔和的日光把他紧紧拥抱着,他这才忘记了过去不幸的一切,贪婪地享受着重见光明的快意.其实早在他从冰天雪地里被救起那一刻,他就该明白,寒冬早就过去,温暖已经来临了啊.

　　他自己并未察觉,他正不由自主地微笑了,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笑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