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豆腐娘

25、chapter25 回首仍绝路

　　“韩彦(*￣з￣)╭?～。”

　　“韩彦╥﹏╥...！”

　　“韩彦(＞﹏＜)？”

　　呼唤声从卧房、走廊、客厅、阳台陆续响起，预想中的男主人却没有在任何可能出现的地方现身。

　　窦真真路过阳台旁边的小隔间，一眼就瞧见烘干机里某块鲜艳衣料。

　　“果然是我的。”完全干燥的衣服有股淡淡的清爽味道，仿若来自广阔的海洋，窦真真似乎在韩彦身上闻到过。

　　想了想，果断换上自己的衣服，随手把身上的宽大男性纯棉蓝格纹衬衫扔进洗衣机旁边的脏衣篓。

　　“韩彦~~~彦~~~~？！”扯高嗓门，窦真真音量UP，拖着长长的尾音，双手抓着小隔间的门沿，两只脚轮换向后踢，做拉伸运动。全无起床后、进小房间前的一步三停，随时准备向任何地方都会出现的男主人展示自己乖巧听话的小媳妇模样。活脱脱的展现了什么叫做“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耳朵贴着门板聚精会神聆听，已经巡视过大半地盘的窦真真得意非常。

　　“韩彦(≖ ‿ ≖)✧ 果然不在。”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韩彦，尤其在昨晚之后。

　　韩彦的缺席，让她心中积压的沉重块垒烟消云散，巨大轻松感让整个人松懈起来。虽然心底深处或许为他的缺席感到有些酸楚和委屈，但被铺天盖地的轻松稀释后，很快便尝不出这点微妙情绪的独特滋味。

　　“不是才说不再自寻烦恼，反正最终也不过是个前女友，很快韩彦发现你不适合他而主动分手。既然如此，在他没变心前免费享受各种好处，也不必须付出任何代价。这不就是你昨晚刚决定的策略”

　　恶魔毫无语气语调的声音在窦真真脑海中响起，却有嘲讽的意味浓郁弥漫。“试用可以，收费免谈。人类总是想不劳而获，占便宜唯恐不够。”看来，面对窦真真吝啬鬼守财奴作风，恶魔也没有维持它的风淡云轻。

　　窦真真没理它，仔仔细细的把剩下的区域全部走了个遍，蹦跶的脚步和浮在脸上的轻松，随着一无所获而变得沉重。

　　怀着最后的希望在昨晚睡过的卧房和客厅、餐厅来回找了几遍，怀疑纸条或者毛爷爷被风吹落在地，她还把床上所有枕头、被子、床头柜附近都用手摸过，甚至非常不雅观的趴在地板上研究床底柜底有她遍寻不到的东西。客厅和餐厅也遭受同样的侦查洗礼。

　　最后，窦真真无奈的确认。“韩彦没留字条，没留手机，没留钱。”真的什么都没留，他就这样出门了。

　　现代社会手机普及为必需品，如非必要，家里是不可能有安装座机，韩彦并非例外。

　　于是，在没手机、身无分文的时候，窦真真想打电话给柯华派车来接她，或是自己打出租车回去，都不可能。

　　也不是说她不能回去，就这样素面朝天出门站在楼下，肯定会有好心人让她搭便车，但不出三小时，她和韩彦就会成为头条新闻。

　　现在没外界干扰，她都为与韩彦的关系何去何从感到棘手，如果再让外界插进来，只是想想，窦真真就已不寒而栗。

　　当初是她三令五申坚持要保密搞地下工作，却在濒临分手时由她让外界知道双方交往过……

　　她再傻也不想落得这种局面。

　　绝了离开的心思，窦真真怏怏的左顾右盼，发觉沙发与落地窗中间隔着一段狭窄的距离，不注意还以为沙发是紧贴着落地窗摆放的。

　　幸亏她瘦，刚刚好能卡进去。背贴着墙壁，左边是真皮沙发背面，右边是能望见下方小区花园的落地窗，窦真真扯着窗帘盖在身上，右脸就这么贴在落地窗的玻璃上。

　　外面阳光正好，晒得玻璃微烫，无法直视光线而眯着眼睛的窦真真，一动不动，忽然低头双手猛抓头发，后悔低吼。“千难万难，都是我自作自受。”

　　“手机，是我为发泄情绪自己砸的。更是我故意避开在山脚等我的柯姐，还乐得砸了手机让她没办法联系我。”

　　“韩彦不可能不知道我没手机和钱，以他的做事风格也不会人不在，又不留只字片语，也不会想不到没钱我寸步难行。”窦真真自坑到底抓狂□□。“但在昨晚说不清、道不明又稀里糊涂的……后，他能留钱，能留吗？!”

　　如果是情侣关系，留钱没问题，但问题是他们现在关系微妙，所以韩彦就连字条也没留。

　　如果不是情侣关系，昨晚后韩彦留钱……

　　自坑到绝路的窦真真，恨不得以头抢地，抓狂自责。“都是我自作自受。”

　　既然走不了，韩彦总归要回家，虽然推迟，她还是要面对他。

　　窦真真如烂泥般摊在沙发和落地窗的狭小间隙内装死。

　　恶魔打破平静，嘲讽再道。“既定免费期试用的策略，你又何必怕面对他？”

　　这次窦真真没有无视它，也没有以往充满警戒和抗争的尖锐反驳，也没有故作冷静，与其说是回答恶魔的问题，更像是自言自语。“商家不会那么好心的让顾客免费试用，哪怕最初没有丁点买的想法，也因曾有过不愿失去而选择保留，因此付出不在计划内的代价。”

　　窦真真这句话直接戳破恶魔如今抱有的心思，但她没有斗胜的喜悦，仍然自言自语式分析。“2年分离，唯一的改变，就是畏惧的原因从‘怕韩彦太喜欢我不能安全无害的甩掉’，变成‘怕我太黏韩彦不肯放手’而已。”

　　“没错。”窦真真侧头看右脸贴着的落地窗玻璃，仿若能从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容颜。“事隔2年，我唯一的发现，就是我对韩彦的占有欲，远比我以为的多得多。”顿了顿，感慨重申。“多得多。”

　　“哦，你爱韩彦？”恶魔语气很玩味。

　　“不。”窦真真肯定摇头。“虽然我不懂得什么叫做‘爱’，但我清楚一点，如果这世界上真有某种让我产生爱的感觉的存在，那只会是我自己。我最爱、唯一爱的，永远只会是我自己。”

　　“还有证据就是这整整两年分离，我并未因离开韩彦而痛苦，也不曾主动回忆想念他。就算听到有关他的绯闻，就算通过你买消息时无意间得知其它女星爱慕他、接近他，韩彦动摇，让对方的努力有所进展，我一点也无所谓，哪怕是不悦、难受，更别提嫉妒这种我身体组成部分的情绪，都没有。但是……”

　　窦真真伸出双手，十指用力紧握导致颤抖。“但只要他出现在我面前，是我伸手可以触碰到的地方，就像打开某个开关键。我根本没办法控制我自己。”她指着脑袋。“发热的脑袋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想要、想要，只有抓住、抓住，仅剩占有、占有。”

　　“这样的我，就算韩彦最终发现我不适合他而放弃，我真的能甘心做前女友？有你帮助，我真的无法挽留他？而你，怎么可能不推波助澜，借此让我付出十年甚至更多的代价？！”

　　“我，对自己利落爽快的放手没有信心。但我，绝对、绝对不会浪费生命在除了成就传奇以外的人或物上。”

　　所以……一切回到原点。

　　恶魔没有说话，或许是窦真真已戳穿它的深层次想法，以及窦真真现在让它感到相当不妙的清醒状态，让它无话可说，只能消弱存在感保持安静。

　　但它的先退一步，并没有让形势重新回到由它主动掌控的场面，不像过去无数次那般。

　　窦真真大彻大悟后的再次进化，注定超出它的想象。

　　“一直以来，我都自虐的承认我是个废物，自卑到极点的愚蠢、白痴、笨蛋。我从不吝啬对自己的嘲讽、批评和指责。”她冷笑了声。“但与此同时，我从来也不改。”

　　“就像这次我跟柯姐爆发冲突，让她伤心，就是因为我长久以来的急功近利。”

　　“我急功近利？”窦真真自问自答。“是的，我早就知道我急功近利。就连柯姐，因为在你的帮助下我粉饰太平，往往变成好结果，让她归功于强运吹走阴霾，也不清楚真正的代价。但自食苦果的我，怎么可能不清楚？！”

　　“每次柯姐苦口婆心让我慢慢来，缓一缓，我知道她说的对，因为后果真的太惨烈，我太多次把自己摔的头破血流。但是呢，我会指责自己愚蠢，然后……”

　　“压根不改。”窦真真冷笑。“韩彦也是。我的进退两难，源于自私，不肯付出。明明想的好好的，分开对我和对韩彦都好。呵，事到临头，我做的永远跟说的相反。”

　　抬起头，认真的看着面前的玻璃窗，那道模模糊糊的影子，在窦真真眼中逐渐凝结出自己真实模样。“我指责你愚蠢、自私、废物，是个只懂得嫉妒的弱者，却从来不改变。难道愤怒和指责、懊悔全是假装？”

　　“不。”她自问自答。“没有人比我更懂你、更爱你。我是那么迫切的希望你能心想事成，一帆风顺的冲向光明的梦想。也因此每当因为你的愚蠢和不该出现的低级错误，导致挖坑让自己掉进去，付出本不该付出的代价，我的愤怒和懊恼也是百分百纯粹。我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更不掺有半点杂质。但最终我都会原谅你，视线仍然停留在你身上，期待你做出改变，变得更好。”

　　说完这句话的窦真真神色骤然变得诡异难辨，许久后，倒抽冷气的她死死盯着玻璃窗，声音颤抖而沙哑：“你、你该不是因为有我在?--对你的秘密了如指掌、懂得你的痛苦和难处、能够明白你的选择的我--存在，才一直不改？！”

　　这个观念仿若推开了一扇窗，窦真真越想越觉得正是如此。“如果你是一部电影或者电视剧里的角色，当你急功近利不被柯姐理解，观众或许会为你的愚蠢摇头。”

　　“但是……当看到你拼命指责自己的愚蠢，而痛苦懊恼的时候，总会有部分观众为你开脱，说：‘柯华她说的没错，但跟恶魔契约的你注定生如夏花，而梦想还在高高的云端之上，她的经验不适合你。为了成就传奇，你没办法慢下来、停下来。你也有自己的原因。’”

　　“在在韩彦不顾家庭反对苦苦煎熬时跑去国外，一去两年，回来后粉饰太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得知韩彦一直在等你的时候却提出分手。当一切即将结束的时候，又放纵自己的任性，毫无顾忌的抓住韩彦。”

　　“如果你是一本小说里的人物，像昨晚那般惨痛的嚎哭，愤怒自己的自私，恐惧生命的短暂，渴望梦想的实现，看到这个场景的读者，或许会留言表示理解，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为了成就梦想放弃感情并没有错。但人不是机器，关系不可能说断就断。你的每个选择，我知道你的迫不得已。’”

　　“没错！”窦真真跪在玻璃窗前低头惨笑。“就像很多犯罪片里，坏人或者有悲惨的童年，亦或是本身也是犯罪的受害人，或者被某种常人难以忍受的刺激影响，亦或是身怀绝症不受控制。观众总是比局中人看到的更多，越是被隐藏最深的秘密，旁观者了解的更多。”

　　“像我这种苦守跟恶魔契约的秘密，剥开光鲜外表只是个自卑、懦弱、愚蠢的家伙，在我所处的世界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我的所作所为，能猜到我的内心想法。跟犯罪片里的坏人角色不是很类似吗？”

　　就算在这种时候，嫉妒仍然跑出来表示它是窦真真必不可缺的组成部门。“如果你真的存在某部小说世界，那女主角绝对是许萱。而你，充其量只是某个阶段的拦路虎坏女配，就像姬无双在《年轮》里的存在。”

　　“你满身缺点，又嚣杂愚蠢，肯定没多少读者会喜欢你。但当看到你拼命指责自己的愚蠢、自私、废物，知道所有秘密和理解选择的读者，或许会为你开脱和解释。有她们的理解和支持，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那么糟糕，错的也没那么离谱，还能仗着她们给你找的解释和开脱继续不改？”

　　“很可惜，就算你的世界真是你一本小说，理解你的读者和观众也不会跑进来告诉你。不过，虽然她们跑不进来，但还有我……”

　　“可我是谁？”愤怒的窦真真握拳重重砸在玻璃上，声声如砸在自己的心里，疼的她脸都变形。“我就是你啊！窦真真！那么残忍的逼迫看清自己，只是为了扮演旁观者的角色？！只是为了当旁观者？！当看客？！当观众？!在自责愤怒懊恼的时候，给予自己理解、同情和开脱？！你够了！”

　　“来自自己的同情和理解……”被气的每个毛孔都在喷发热气窦真真脱力跪脸，看向玻璃窗的眼中满是冷嘲热讽。“不觉得比与恶魔契约的秘密曝光，被全天下人可怜和同情还让自己觉得悲哀吗？竟然从自己可怜自己中找到安慰，并麻痹代价的伤痛，窦真真，你懦弱的无人能救。”

　　“不，你不懦弱。”出乎意料的飞快改口，窦真真指向前方，微笑却坚定的说。“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指责你。哪怕你真蠢到死。”

　　冷酷的话语却用轻描淡显的语调说出。“我再也不会给你靠自责和痛苦换取博取读者、观众或是任何旁观者的好感的机会。你得不到丝毫同情、理解，没有人会安慰你，连我，也绝不是你的依靠。”

　　“你就只能这样走下去，走不动就死，能继续走就接着走，这就是你的一生。”

　　“很好，看来我们达成了共识。能清醒的认识自己，这一直以来就是我最大的优点。”窦真真露出微笑。“不能遵守柯姐稳步向前的忠告，无法挽留韩彦，一切都是为了成就传奇。如果能成就传奇，伤害柯姐和放弃韩彦的决定就算再不情愿，也是值得的。但前提是一定能成就传奇。如果连放弃一切都没有实现梦想，那我不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窦真真冷静的分析，恶魔至今装不存在。“就目前的形势看来，我成就传奇有希望。”毕竟她有恶魔这位超级BUG金手指存在。“但随时很可能倒在路途中。”恶魔恐怕也是她一路最大的对手，而她至今还没能成长到跟这位大BOSS能分庭抗争的地步。

　　“恶魔。”窦真真主动呼唤。“在我之前，你跟很多人契约过。从我跟你相识以来，你总是说你能实现所有的愿望。但我从未听你炫耀说，你帮助以前哪位契约者实现过毕生的梦想。我想知道以前你的契约者，他们放弃所有跟你契约想实现的梦想是什么。而当他们死亡的时候，他们实现了吗？如果没有实现，那么是接近，还是离得很远？”

　　前人的经验，总能成为后人的财富。

　　装哑巴许久的恶魔终于开口。“契约者的人生经历属于他的私人秘密。私人秘密不属于免费公共消息，也不是廉价的新闻，但可作为难题向我寻求帮助得到答案。”寻求帮助，自然要付出点代价。

　　“多少？”

　　“一个人，十天寿命，目标和实际结果两个回答。”

　　“十天，一个人，两个回答？！”消息一直是恶魔最物廉价美的服务，这次昂贵的价格完全超出窦真真的想象。就像是买0.5元整份报纸买习惯的人，突然发现百字不到的小方块新闻竟然要5万块一样不可思议。

　　吃惊过后的窦真真忽然狂笑不止，笑得肚子抽痛，眼泪流不停。“恶魔，我记得契约中的基础条款明确规定，你可以不说，或说一半留一半，但绝对不能对契约者说假话。”契约的基础条款来自于恶魔之王的规定。“以前之口不提，现在要答案还要付出代价。现在真不知该嘲笑你，还是可怜步前人后尘的我。”

　　她的随口一问，戳破的却是残酷未来。

　　窦真真→每次变聪明，都会发现过去的自己非常幸福，幸福而愚蠢的活在自以为是的假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