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手天下》兰陵妖月

45、第五章*重逢

　　再一次收到信时，锦惜得知苏靖一行人已经离开了。而明日她们也将回到那个她费尽心思想逃离，却终究不得不回去的地方。

　　思前想后多方计较后，锦惜决定还是不要直接问方丈有关慧绝身世的任何事了。这不仅仅是因为她不想打草惊蛇，更重要的是她想起慧绝谈起自己家人的那种期盼、憧憬的眼神。她害怕一旦证实了他不是她弟弟，他会承受不住再次的失去。

　　有些时候，你确定给不了的东西，在一开始就不要给别人希望。

　　况且，她也不认为方丈和慧绝还知道更多的东西了，一切都得靠她自己去查。

　　停了一天的雪在夜晚又开始下起来了。

　　不知道从何时起，锦惜对月亮有一份超乎常人的执着。或许是因为明天就要离开这远离繁华，给了她片刻安宁的地方，今夜的月色显得特别的哀伤。

　　锦惜打发了玉蔺姑姑去照看脚伤未愈的夏蝉，独自一人披了一件白狐裘，站在幕影庵的梅苑里眺望不远处普惠寺的方向。

　　普惠寺的后面是皇陵，而皇陵的里面便是历代先皇了吧？来了这里这么久，虽顶着祭奠历代先皇的名义，但锦惜却从未去过。

　　那里冷吗？那个人是最怕冷的吧？

　　在最后的岁月里，他总是苍白着面容，即使在最热的夏天，也裹着厚厚的狐裘。

　　“惜儿~”

　　像是回应着她心中的念想，身后传来了近乎叹息的呼唤。

　　锦惜瞪大的眼睛立刻迷蒙了，但她不敢回去头去。这一幕多么像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情景，只要她转过身一切皆会化为幻影，消散的无影无踪。

　　“惜儿！”像是不满她的忽视，身后的这声音再次响起，而且这次靠的更近了，似乎就在她的身后。

　　锦惜再也忍不住，睁着被泪水迷蒙的双眼转过身去，抬头便看见了月下那张看到并不真切，却依旧牵动人心的脸。

　　一切似乎和当年一样，并无变化。

　　就在锦惜想伸手抚上那张脸时，身前的人突然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

　　景皓看着月亮下，梅花中间显得异常美丽的锦惜，终于按不下四年的相思，紧紧的将她拥入了怀里。

　　四年未见，锦惜似乎更加美丽了，雪白的狐裘，鲜红的梅花，雪中的锦惜出尘的不像这人世间的人。

　　他抑制不住的思念让他紧紧拥住了她，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从此再不分离。

　　锦惜恍然的想，这真的是一个拥抱吗？梦里不再是虚空，现实里也不在是遥遥相拥？

　　沉积了许久的悲哀，加上此刻说不清的心情，让锦惜闭上了眼睛，那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了下来。她抬起了双手，欲环上他的腰。

　　耳边是大雪簌簌飞落的声音，有一片雪落在了锦惜长长的睫毛上，化成了水，流进了她的眼里，成了她的泪。

　　这雪，冰的她的心发疼。

　　这拥抱，她花了一生去等待。

　　“惜儿，我真的好想你！”终于听清了这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锦惜抬起的手僵住了，眼睛也睁开了，并且在瞬间恢复清明。

　　她平静的推开他，望着已然高过了她一个头的景皓，平静的说“以后不要叫我‘惜儿’。”

　　景皓微微一愣，但见到她的喜悦压下了一切，他笑望着她，温柔的说“好”。

　　景皓的出现让锦惜深切的意识到，自己真的即将回到皇宫，她深呼了一口气，福身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宫礼。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景皓伸手扶起她，轻笑道“在宫外不必多礼。”

　　锦惜没有反驳，只是问道“怎么突然来了，也没人通报一声？”

　　景皓看着雪中冻的脸色有些发白的锦惜，心生了疼惜，伸手拂去了落在她头上的雪花，然后又帮她戴上狐裘上的帽子，锦惜一张本就小巧的脸在狐裘的衬托下，更显小了。“銮驾明日才到，走的急了些，没来得及告诉你，惜…锦惜可是怪我。”

　　锦惜有些不自在的别过了脸去，开始往前走，她明显的感觉到四年后的景皓变了很多，这种变化不仅仅是身高。

　　景皓只当她是害羞，跟在她旁边带着开玩笑的口吻道“听到你住的地方着火了，我哪里还坐的住。”

　　锦惜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着。

　　然而景皓却不容许她再逃避，他快走了几步，走到她面前按住她的肩膀，定定的望着她的眼睛道“跟我回宫吧！”

　　盛世王朝是没有具体标准的，不一样的人对盛世王朝的要求是不一样的，这就意味着锦惜什么时候回宫也是没有标准的。

　　这是景皓在锦惜离开很久之后才想意识到的。

　　这也是当初锦惜选打这样一个赌的原因。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锦惜望着景皓那双写满了恳求与期待的眸子，心里五味陈杂。

　　她今早才告诉李公公她要回宫的决定，看来景皓因赶路错过了书信，所以此刻还不知道她已答应回宫。但其实这个决定是对景皓不公平的，她不应该再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她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再伤害他。

　　可是…弟弟要怎么办了？

　　她只能说服自己，她不能再天真的以为只有相爱的人才可以在一起，其实皇宫多她一个不多，她可以只当个摆设。

　　是吧？

　　她看向景皓的目光里带了些愧疚，迟迟不忍说话。

　　看到她的目光，景皓心里有些发慌，就在他以为她会拒绝的时候，她却闭上眼睛，轻轻的说了一声“好。”

　　景皓压抑着心头的狂喜，猛然将她拉进了怀里。他轻吻着她的头发，抱紧了她。

　　看到母后给他的中宫令时，他的心真的凉了，只是那颗执拗的心强撑着一口气，不肯放弃罢了。他对这次的劝说，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

　　但是刚刚初见时，他看到了她婆娑的泪眼，还有此刻她的答应，无不显示着她的心里是有他的。或许这是她自己都没料到的，或许他应该感谢这四年的分离。

　　她的心里是有他的。

　　是吧？

　　锦惜挣开了他的怀抱，她并不习惯这样被他抱着，她拉了拉身上的狐裘，淡淡道“夜深了，臣妾先告退了。”

　　景皓笑着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锦惜一步步离去，走到拐角处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最后一眼。普惠寺的灯光仍旧是灯火通明，然而寺庙的背后却是一片漆黑。

　　真的是最后一眼，锦惜很快便走了。

　　她终于明白，普惠寺钟声阵阵，却清不了她心中的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