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崩(历史同人)》风月宝鉴

12、水中之月

　　漫步于晋阳城的大街小巷。
　　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大婶们讲起价来毫不留情，闲散的小伙对走过身边的清秀女孩吹起口哨，茶馆中的看客们正津津有味地听着说书的口若悬河……
　　春耕秋收，安居乐业，百姓们渴望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吧。真想永远守护这片平和交织着繁华的景象。
　　只怕，已经没有机会了。

　　像是要将晋阳城的每个角落都映在脑海之中，直至落日时分，董安于才缓缓向府邸走去。离太宰府尚有远远一段路，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口，正四处张望。一看到自己，便兴冲冲地跑过来，扑入怀中。
　　“干嘛跑这么快！摔倒了怎么办！”董安于笑着道。
　　“爹又到哪儿去了？害我好担心。”
　　董豫一如既往地撒娇。
　　“不过是闲来无事，到处逛逛，忘了让人通传一声，是爹不是。”
　　“爹。”董豫轻唤了一声，垂下眼帘，幽幽道，“我们离开吧。”
　　“你，都知道了。”
　　“嗯，无恤哥哥遣人来过。”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能到哪里去？”
　　“不管哪里都好，只要离开这儿，爹自然能隐姓埋名，避世安居，何苦在此坐以待毙！国卿将此事暂且搁置不议，说不定就是想让您走……”孩子的声音难得地认真。
　　“我们……”
　　“爹，生死关头容不得半分犹豫。我们尽早离开吧！”
　　董安于觉得此刻的自己竟不如一个孩子果断，难怪会被舍弃呢……
　　先安抚董豫要紧，便道：“那好，我们这就回府收拾一下，今夜就走。”
　　“嗯！”孩子纯真的笑颜复又重现。

　　是夜。
　　上卿府。
　　面对案几上堆满的奏折，案前之人却丝毫没有批阅的意思。
　　从一开始不就知道事情会演变至此。设局之人是自己，如今只是一步之差，只要董安于一死，便可封住三家之口，晋出公也再拿不到把柄。主政上卿之位仍可牢牢在握……
　　可是……
　　为什么见到满堂之人无一替他求情，人人落井下石的嘴脸之时，自己竟会感到——愤怒。险些就脱口而出：
　　“你们之中有多少是受过他提携与恩惠的？不思回报也就罢了，就这么急着想要置他于死地吗？”
　　但，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不正是自己吗？
　　将他推入如此境地之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安于，朝上那番话，你是希望我怜你，免你一死；还是，真心愿意为了……去死。
　　怎么可能！赵鞅不禁耻笑自己幼稚想法。
　　一个人愿意为了另一个人去死？
　　这种事，根本就不存在。
　　不为名，不为利，仅仅为了虚无飘渺的感情？
　　真是可笑。
　　但为何自己却情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满腹的思绪正纠结难解，见一内侍入殿禀报：“主公，世子求见。”
　　“宣。”

　　“父亲，恕孩儿冒昧，深夜还来打扰。”赵无恤恭敬地行礼道。
　　“是为了替董安于求情吧。”一如平常的冷淡，透着少许难得的温情。
　　“父亲明鉴。”
　　“你难道不知，若董安于不死，赵氏必遭大劫？”
　　“孩儿知道。”
　　“知道？真的知道，你就不会来此。”
　　“不。当初孩儿知道计划之后，还一味支持，却不知原来需要付出的代价，居然是家宰的性命！如今想来，自己真是可笑之极。可是，父亲……您比孩儿更可笑！”
　　“放肆！”
　　没料到一向温顺的儿子竟敢出言顶撞，赵鞅不禁怒斥。
　　赵无恤此时不知哪来的勇气，继续说道：
　　“您早就料到会有今日，还是定下此计。您难道从来就没有想过，董安于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接受命令的？他明知事后定然性命不保，却还是一一照做，今日朝堂之上，即使成了众矢之的，言辞中却依旧处处为你着想。我的父亲，您就真的忍心亲手处死一个这么爱你的人吗？”
　　“住口！”
　　赵鞅霍然起身，将案上成堆的竹简扫落在地。没有生命的物体下落与地面碰撞发出轰然巨响。
　　赵无恤却分毫不为所动，依旧直直地注视着心神已乱之人。似乎自那双从未流露过真实情感的凤目中见到一丝悔恨。
　　“爱吗？”赵鞅自语道，“荒谬！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我赵鞅生来就是要夺天下的，怎么能被无聊的感情所羁绊？这点，他是知道的！”
　　“正因为他知道，这么多年来才默默为您的霸业费尽心机；正因为他知道，才会心甘情愿地为了您的霸业去死……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多深的爱，才会使他做到如此这般。”
　　“……”
　　许是心有所动，赵鞅一时哑然，沉默良久，才道：
　　“难道你要我为了他，牺牲晋阳城百姓的性命吗？就算我不在乎，以他的个性，也不会答应。”
　　“这点孩儿早已想过，所以，派人去了趟太宰府。”
　　“去见董豫？嗯，那孩子虽然年纪尚小，但天资聪颖，应该能明白你的苦心。”
　　“所以孩儿猜，他们现在一定已经走了。”
　　“走了……”赵鞅喃喃道，“走了也好。只要回禀董安于畏罪潜逃，已下令通缉，便可勉强交差。再者，以他们二人，若有心躲藏，定不会轻易被抓。如此一来，果真是两全其美之计。”
　　“孩儿适才对父亲无礼，甘愿领罪。”
　　赵鞅方才扯出微笑道：“你替父亲解决了这么一个难题，我怎么能罚呢？这样，才配做我的儿子，赵的继承者，不是吗？”
　　“多谢父亲。”
　　“只是……你真的舍得吗？”赵鞅别有深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原来，早就被看穿了……”赵无恤无奈地苦笑道：“这样也好，我怕……自己会越陷越深……”
　　“是吗？”
　　踱步至窗边，抬头见明月高照，却缺了一半，不由心下黯然，轻叹道：
　　“或许你说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