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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终章 ...

  •   穆绝捡起刀,笑得一脸无辜地看着容华。
      “好像逃不出去了。”
      容华横他一眼,一字一顿地说:“自作孽不可活。”
      穆绝握住容华的手,是不容置疑的十指相扣,“跟我一起赌一把,好不好?”他扫了那些蓄势待发的浩气盟弟子一眼,轻声说,“赢了,一起活。输了,一起死。”
      活一起活,死一起死。
      既然彼此都早就成了对方的羁绊,为何,还要选择一个人孤身战斗?
      “好。”容华坚定地握回去。
      穆绝笑了,那笑容如霞光万丈的夕阳,透出最干净纯粹的味道。下一刻,千万支弩箭破空而来。穆绝拉紧容华的手,锁定了山顶绝崖的方向,随便挑了人做目标,两段流光囚影接过,人已跃至四十码开外。山顶绝崖那方本是死路一条,逃无可逃,所以并未被沈白当做防守重点,布置的人数最少。顺手一路赤日轮斩过去,再接一段蹑云逐月,穆绝已带着容华冲到了包围圈中最薄弱的点,金光耀目的净世破魔击再度爆开,所到之处,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竟无一人挡得住。
      宛如杀神。
      但到底是以一敌多,太过吃力,拼杀至此,穆绝已经浑身浴血,连被他拼力护着的容华也受了好几处伤。容华被囚多日,连日受刑,身体已经虚透了,又没有武器在手,无法自保,穆绝只要稍不留神,他就必要受伤,但一分神照看他,突围就会受阻。恶性循环下来,越战越疲,破绽越多,一个不注意,一枚铁箭射穿了穆绝的肩头,扎进地里,他身形一滞,追兵已近。
      容华咬牙扶了穆绝一把,低声问:“你的耳环呢?”
      穆绝一愣,但迅速自腰带里摸出递给他。那枚造型炫目夸张的双月耳环上还绑着红线,与那日从容华脖子上夺下来时一模一样,没有动过分毫。
      容华摸到那枚曲成弧形的银针,把它掰直。穆绝挥刀又逼退了一波追兵,根本没看清容华做了什么,下一刻,容华太阴指一点,带着穆绝疾速退向绝崖。
      “你不是……”伤重体虚,无法动用内力?然而穆绝的话还没问完,身上一暖,已被套上了毫针和握针。
      “没有笔,只有针。我离经心法丢了很多年了,将就着用用。”容华轻笑道。离经万花的太素九针套路中,有一式名为大针,取舍己救人之效,自损血肉经脉,可助人或自己打破内力滞碍。容华的身体已经被折腾得很虚弱,施此法让自己恢复一些内力助穆绝脱困,虽无异于饮鸩止渴,但,也是无法之法。
      总好过现在就死在乱刀之下。
      穆绝得见他笑颜,也不禁开怀,笑道:“能两次把我从鬼门关上拉回来,你的水平可以想见,何必自谦。”一面说笑,一面且战且退,几句话的功夫,已经退到了绝崖边。
      身后再无退路。

      容华只知穆绝察觉到这边防守的人最少,突围阻力最小,所以意图往这边撤,便全力配合他行动。但是撤到绝崖边上,又能怎么跑?这绝崖高深陡峭,云雾弥漫,纵是无伤,纵是轻功再高明,也不可能安然到底。
      不由得看向他。不知他说的赌一赌,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见穆绝嘴角含笑,放开他的手,抽出了一直未动用的另一把刀,然后反身背对了他,蹲跪下来,“来,我背你。”
      时间紧迫,容不得丝毫犹豫。容华一个字都没有问,俯身就伏在了他背上。
      已有射程远的弩箭飞落脚边。
      “我要拿刀,可扶不了你。你抱紧了。”穆绝笑道,感觉到容华环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便不再耽搁,双刀一展,打退最近一波人,然后纵身跃出了绝崖。
      一瞬间的轻盈腾空,然后,失重感骤然袭来,两人在冰冷的浓雾中急速坠落。
      容华静静地伏在穆绝背上,脑子有几分脱力的晕眩,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宁静。能这样在一起,管下面是什么,刀山火海,是死是活,都没什么关系了。
      然后身躯猛然一震,紧接着是磕磕绊绊的剧烈颠簸之感。容华抬头,看到那双举世闻名的名刀毒风,削铁如泥的宝刀毒风,正插在坚硬的山岩之中,一路斩下,为两人减缓下坠的冲力。
      再锋利的刀也经不起这等糟蹋,毒风的刀刃很快就崩出了豁口,打起了钝卷,而穆绝的虎口早给震裂,鲜血直流。他右肩有箭伤,双手用力不均,左手一直在下意识地加力,所以没过多久,左刀就直接崩断了。他蓦地发力,断刃齐柄扎入一块巨岩中,终于止住了下坠之势。
      “你的刀……”容华看看虽然还没断,但也已经不成样子了的右刀,心里不禁替穆绝心疼。穆绝却是洒脱一笑:“刀重要还是命重要?”
      容华还待再说,穆绝转头,嘴唇堵了过来,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乖,让我休息一会儿。下山的路还长着呢。”穆绝咬了咬他的唇道。
      容华脸颊上浮起一抹红霞,撇开头去。
      悬崖下的浓雾湿重冰冷,两人靠着两把刀的支撑,不上不下地悬在绝崖垂直的山壁上,却觉得再没有比现在舒心安乐的时刻。心正静着,头顶上不知什么地方突然传来奇怪的隆隆声。
      “——糟糕,他们生怕我们不死,要赶尽杀绝,在往山下投石!”容华脸色一变,急道。仿佛印证他的话一般,已有几块或大或小的石块自身旁不远处极速滚落。以这样下坠的力道和速度,哪怕就是一小块石块,恐怕也能砸碎人的脑袋。
      隆隆声渐响,落下的石块越来越多,已有一些几乎是擦着他们的身体掉下去的。
      两人在空中越发摇摇欲坠。穆绝面色冷凝,霍然拔出右刀,双刀交替定位,开始一点点往下爬。
      容华靠着穆绝,额上开始冒虚汗。并不是害怕,而是,刚才强用大针恢复内力的反噬,已经压不住了。
      他的双手开始虚软无力,以一种很难察觉的速度在往下滑。
      “穆绝。”他突然开口。
      “我在。”穆绝马上应道,“怎么了?”
      “你说过你早就想把我带回恶人谷了?”容华轻笑道。
      穆绝也笑了,“是啊,刚认识你就想了。等脱了身,我就带你回去。恶人谷,明教,都想带你去看看。”
      容华把头埋进他肩窝,静了一会儿,才闷闷地说:“如果有下次,想做就直接做吧,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说好的下次还会不会到来。”
      穆绝想到两人一路的纠葛,深有同感,才想开口,突然肩头一湿,温热的血红一片,肆意流淌下来。
      是血。
      “你怎么了?”穆绝大惊,忙停下来回头看他。容华靠着他的肩,已经连头都无力抬起来,鲜血顺着嘴角止不住地淌,双臂明显在无力滑落。
      他已经完全抱不住他。
      穆绝几乎没有犹豫,左手离开了扎在岩石中的刀,一把抱住容华下滑的身体,两个人的重量完全压在了他受伤的右手上,满是鲜血的手背青筋暴起,他却怎么都不肯松手。
      身边依然有石块在滚落,身旁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就算不被石块砸中,穆绝仅凭一只右手,也根本无法下山,迟早要支撑不住掉下去。
      他们本赌赢了,可眼下这情形,与输了有什么分别?
      赢,一起活。输,一起死。

      “放手。”怀中传来容华轻轻的声音。
      穆绝立时怒了。
      “你又来了!”他紧紧抱着容华,低吼道,“刚才不是说好要一起的吗?你的承诺就那么廉价?还是你根本就是信口敷衍?我说过了,我绝不会再放手!以后永远不要再跟我说这两个字,我不想听!”
      容华静静地听他发完火,才平和地说:“你带着我,就算能安然下到崖底,我恐怕也捱不了几日了。况且,你带着我根本没法走。”仿佛响应他的话一般,一块滚石擦着穆绝握刀的手而过,皮肉被擦开了一大片,鲜血顺着手臂流淌,几乎可以看到伤口处森然的白骨。
      肩上的箭伤早已被撕扯地更严重,单靠这只伤臂,确实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放手吧。我此生没有太多的期盼和追求,唯一所愿,就是你能好好活着。你就当……满足我仅有的心愿。”容华的声音已经低得几乎听不清。
      “没有你,我活着,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穆绝低声说,“你就真的那么狠心,丢下我一个?”
      容华轻声说:“你的人生还长,总有忘记我的一天。你总能遇到别人的。”
      “我每一天都能遇到无数的别人,每一天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直到遇到你。只有你。我怎么可能还会遇到另一个。”穆绝道,“别说了好不好,省一点力气。”
      容华道:“嗯。你放手,我就不说了。”
      许久的沉默。又一块石头贴着穆绝的头皮坠落。鲜血流了下来,遮住了看不见的右眼。
      “真拿你没办法啊。”穆绝终于开了口,轻轻笑着。
      然后,他松开了手。
      松开了握着毒风的手,抱着容华,一起坠向深雾重锁的深渊。
      不是说好,生一起生,死一起死的吗?
      额头相抵,穆绝轻轻地吻过去,舐着他唇上的血。
      知道你要食言,所以,我替你选。
      选择,一起走完这一生。就算是黄泉路,奈何桥,也要拉紧你的手,陪我。
      再也不会放手了。

      尾声

      浩气盟大军与早暗中埋伏在南屏山的恶人谷大军打得天翻地覆,一场大战持续了一个多月,虽是浩气盟最终勉强胜了,但双方的伤亡损失都十分惨重。两大阵营势力开战早属稀松平常的事,无论胜负,谁也无法把对方彻底打垮。沈白在一次次的攻防战中积累军功,渐渐终于被提拔成了独立掌握军团兵权的主将,让师门万花谷也颇有面子。而容华的名字,早被人遗忘多时了。
      多年后,那些万花谷的小孩子们都成长为了清雅的侠士或仁厚的名医,因战乱爆发,或上阵御敌,或随军行医,奔波忙碌之下,也很久不曾记起,年少刚刚拜入万花的时候,认识了位西域大哥哥,他会讲很有趣的西域故事。他总受伤,总来谷中找那位清冷的师兄,然后老喜欢缠着人家。
      那本是他们记忆中温暖而独特的一部分。
      直到战乱结束那年,数位万花弟子齐聚战后满目疮痍的长安,各自说起出谷这些年的经历和见闻。其中,一位远行西域的离经弟子说起,有一年他曾途径关外人称“死亡之海”的广袤无垠的神秘大漠,在一处遥远的绿洲歇脚时给当地人治过病,无意中听当地人说起,这里几年前来了一位中原大夫,医术奇佳,治好了很多疑难杂症,村里的人都很尊敬他。但他自己却身体不好,日常起居都由一位独目的西域人照顾,两人感情极好,时常外出游玩,到其他地方给人看病。那淳朴的大爷直感叹他治病的手法和开药的习惯与那大夫都很像,很想介绍两人认识,可惜,那西域人带大夫外出游玩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而他因有事在身,没有久留,就没能与那大夫碰上面。
      听他说完,几个人都沉默了。沉淀了多年的记忆潮水般回溯,暖洋洋的。一种奇异的欣喜和激动在无声地蔓延。
      “你们说,会不会是——他们?”一个女弟子试探着开口。
      “他们还活着?”一个男弟子问。当年传来的消息明明是,两人都已故去了啊。
      “不管是不是他们,行医积德,救治黎民,都是无上的功德。愿善者安好。”讲述的离经弟子微微一笑,道。
      不管是不是你们,愿你们现世安好。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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