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寻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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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河猛地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他连滚带爬扑到床头拿起手机，颤抖着手拨打心理医生的电话。
拨通电话：“医生，我又梦到了，梦到了恐怖，梦到了……啊——我不记得了，我梦到了什么，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
对面温柔的男音通过手机喇叭传进东河的耳膜：“你先不要着急，你得……”
“嘀——”
忙音就这样突兀而至。
东河像是突然见到什么极可怖的事物，将手机扔出很远。
他抱着头回想：“我梦到了什么，我梦到了什么……”
不可探知，不被记录。难以理解，无法刻画。
“啊——”东河神经质一样尖叫，他抱着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仿佛受到极大的无法承受的伤害和痛苦，只能无助的在床上疯狂滚动。
我会死的。
我会死的。
我会死的……
他的眼睛流下一滴一滴的泪水，很快浸湿了被套，眼神空洞洞。
谁能救救我，请，救救我？
医生！
东河回过神来，他挣扎着爬到地面上，去捡手机。拿到后却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以至于向前狠狠一摔，脑门磕到衣柜边缘，划出长长一道血痕。
红漆一样的血流过鼻子，滑入东河高高翘起的嘴角里面去：“拿到了，我拿到了！”
然后是亮屏，输入号码——
“怎么会没有信号！”
东河手指痉挛，额头生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混着鲜红的血液，流的像一张肆意的画。
他紧握住手机，用力到手背迸出青筋，喃喃自语道：
“对了，我明白了。我应该到最高的天空里去，那儿一定有信号！”
他爬着去打开门，发现卧室以外就是旷野。
东河捏紧手机，开心的像个孩子。他腿软站不起来，所以依然是爬出去，刚出门就坐倒在地上，背后房间爆炸的轰鸣声响彻云霄，四溅的火花和碎片弹到东河的后背，刮开一片的血肉模糊。
他听不见，也感受不到一样，还是在开心的大笑。
东河用力鼓舞手臂，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老鹰先生，请带我去最高的天空，我要到有信号的地方里去。”
老鹰应声而来，它叼住东河的衣领，果然带着他飞得很高。
飞到一段距离之后，老鹰告诉东河道：“小东河啊，这就是最高的地方。”
东河拿着手机摇头道：“不，不是，这不是最高的地方，这里没有信号！”
“唳！”老鹰发出了一声极其尖锐的嘶喊，与此同时，它的一双爪子凭空被切断，掉到了地面上。
它带着东河继续往上飞，又过了一段时间，老鹰告诉东河：“小东河啊，这就是最高的地方。”
东河还是摇头，他说：“不，不是的，这里没有信号，这不是最高的地方！”
老鹰于是痛苦得在空中翻滚，凄厉的叫喊连不成段，它的羽毛，仿佛被什么不名状的东西一根根拔去了。
天空下了一场血色的雨。
老鹰挣扎着，带东河往上，这次过了很久很久，不知道是多长的时间，它告诉东河：“小东河啊，这就是最高的地方。”
东河哭着摇头：“不，这里没有信号，这也不是最高的地方。”
老鹰用尽最后的力气，向上扑腾了两下，但还是没有使东河手机里面的信号栏亮起来。
老鹰叹息道：“小东河啊，我将要失去喙，无法再叼着你；我已经失去翅膀，无法再带你飞；我早已失去爪子，无法在最后关头救你。”
它的喙变得又长又弯，然后突然在某一时刻断掉。
断裂的喙跟着东河一起掉了下去，直到摔倒在地面上，东河发现自己的双腿失去了知觉。
他看下去，只见到一堆烂肉中挂着红筋的两条雪白的腿骨。
不久后，老鹰的尸体也掉了下来。
东河抱着老鹰先生的尸体哭，直到尸体腐烂，变成红色的蜡，又逐渐融化，化作粉碎的灰烬。
东河太累了，他好想睡觉。
这时候，漂亮的白兔小姐蹦蹦跳跳地朝他奔了过来，它脖子上戴着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浑身雪白雪白没有一根杂毛。
白兔小姐非常善良，它用长长的耳朵将昏昏欲睡的东河扇醒了。
白兔问道：“东河啊，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睡觉呢？”
东河回答道：“我无家可回，也找不到信号，所以我要去找医生。”
白兔绕着东河蹦了个圈儿，它开心道：“东河啊，你可真有趣！”
东河摸了摸衣领上断裂的喙，温柔的说：“白兔小姐也非常可爱。”
白兔这次绕着东河蹦了三个圈儿，它浑身不再是雪白色了，脸上多了两团浅浅的红色。
在第三圈再蹦到东河面前的时候，它将脖子上的蝴蝶结解了下来，系到东河胸前，白兔害羞的说：“东河啊，我把这个送给你吧。”
东河点了点头，谢过了白兔小姐，他说：“很漂亮，谢谢白兔小姐。”
白兔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了，它道：“东河啊，你是要去找医生吗？你现在走不动，我可以去帮你找医生来。”
它看到东河点头，于是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但刚走不远，白兔就撞上了一层透明的膜。
那可真是一层坚硬的膜，白兔小姐不信邪的撞了两次，把鼻子撞成了四瓣，像一朵鲜艳的花。
白兔感觉好疼，它委屈的哭着跑回到东河面前，告诉他不远处有一层坚硬的膜。
东河不相信，他道：“这里如此空旷，怎么会有膜呢？”
白兔道：“东河啊，请你看一看我的鼻子，它是不是很像一朵花？”
东河凝视它被撞裂开的鼻子，里面有细碎的血丝。
东河相信了，他说：“这里确实有一层坚硬的膜，可是我需要医生。”
白兔小姐愿意为了东河再去尝试一回。
它绕着东河蹦了一圈，回到原点的时候亲吻了他胸前粉红色的蝴蝶结。
这次过后，白兔小姐变成了一只红白交间的白兔小姐。
它的眼睛因为太久太多次的哭泣失去了光泽，再次回来的时候，它对东河说：“东河啊，虽然你难以走动，但我自己独行实在是太累、太疼了，我们需要一起去找医生。”
东河将身下腿骨旁的碎肉拂去，爬向白兔小姐后伸手抱住了它，他道：“你说得对，我们应该一起去找医生。”
东河行动不便，爬得很慢，但是白兔小姐并不催他，就在他身旁慢慢的蹦。
有时，它会绕着东河蹦圈儿，有时，它会亲吻他胸前的蝴蝶结。
终于到了膜的前面。
东河很激动，他认为膜后面，就是医生的住处。
可是无论他用拳头砸，还是拔下衣领上的喙用力敲，统统毫无效果。
白兔看着他实验过全部方法都无法把膜弄碎后，对着东河道：“东河啊，我有一个办法。”
白兔小姐和东河相拥着，拿它长长的耳朵竖了起来，竖成一个很尖的角。
耳朵向膜刺过去，和膜一起碎成无数的碎片。
无数碎片纷纷要落下来的时候，白兔流着泪喊道，“东河啊，请保护我！”
东河的手被先掉下来的碎片刮得好疼，但他点了点头，挪动着将白兔小姐整个抱入了怀中，声音沙哑道：“好的白兔小姐，我会保护你。”
白兔仰头看着东河，突然笑了，漫天的碎片在东河背后坠落，就跟星星一样。
明明刚刚才请求东河要保护它，这时候，它的身躯却变得很大很大，大得将东河整个人都包裹在怀里。
紧紧的。
星星落在它身上，留下无数的痕迹。
它浑身不再雪白，遍布了交叉难看的血痕，鲜红的眼睛也不再好看，变得无比的暗淡。
白兔小姐将东河送出很远，背后长长一道蔓延得无边无际的红渍。
东河以为它还要陪着他继续走下去，它却突然停住了。
白兔小姐难过的道：“东河啊，我不能再陪伴你了。我想要回家里睡觉。”
“东河啊，你要自己去找医生了。”
“东河啊，再见。”
白兔小姐就这样突然离开了，就像它突然的到来一样。
东河很难过，他注视着白兔小姐离去的背影，感觉心里有点闷。
我不想死，我得去找医生。
东河在心中这样给自己鼓劲儿说，压下了所有的难过，继续往前路艰难的爬去。
但是膜后的世界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这里根本不是医生的住所，这里灯火马龙，有无数的房屋。
东河有预感，医生的住所是这里面其中的一间，但他分不出哪间是。
他在小巷子中爬行，摸到了香蕉皮、苹果核，还有从他手边飞快窜过的老鼠。
摸寻了许久，却毫无线索。
万幸的是，当东河抓住一只在他身后偷偷啃食他腿骨旁筋肉、从而被他逮捕的小老鼠时，小老鼠告诉他，“老鼠先生也许会知道去医生家里的路。”
东河于是跟着它去寻找老鼠先生。
很顺利就找到了。
一到达目的地，小老鼠唧唧叫两声，像是道风一样溜得不见踪影，东河根本抓不住它。
这时，老鼠狡诈的开口说：“我当然知道通往医生家里的路该如何走。事实上，我甚至专门打通了一条专门到医生家的地道，你知道的，他家里总是有很多香甜的美味。但是，我凭什么要将这条地道让给你走呢？它可是我打通的。”
东河闻言，顿时顾不上那只逃跑的小老鼠，着急道：“不管怎样都好，老鼠先生。无论您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您，只要您把地道的位置告知我。”
老鼠听到满意的答复，开心的笑了，它说：“我在夜中难以视物，我想要拥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东河没有犹豫，他寻找医生太久，久到必须要找到他不可。他将他的两只眼球都抠下来，递到前方去。
老鼠接过他的眼珠子，没有再提其它的要求，开始在前方带路。
东河却说：“老鼠先生，现在我失去了眼睛，看不到前面的路了，请问您能带领我吗？”
老鼠道：“我可不是愚蠢的老鹰，想要去到地道，你只能自己跟着我来。”
东河原本放着眼睛的两个血眶里，流出两道红色的泪痕，他跌跌撞撞的摸寻着老鼠的身体，亦步亦趋的向前爬。
时间应该也是过去了很久。失去眼睛之后，东河感觉时间变得无比漫长，他对空间的变化和时间的流逝都不太敏感。
好像就在某一瞬间，突然听到了老鼠先生在对他说：“……到了。”
东河激动至极：“我们是已经到医生的住所了吗？医生！医生你在吗？你在哪儿呢？”
老鼠道：“当然不是，这是通往医生住所的地道入口，接下来就要你自己一个人去找医生了。”
东河肉眼可见的变得惊慌失措，他说：“怎么能这样呢？老鼠先生，我看不见路，我什么也看不见，我走不了，求求您帮助我。”
“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干嘛还要继续帮助你呢？”
“无论您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您。”东河道：“无论您要什么。”
老鼠道：“如果我要你衣领上的喙？”
它停顿了一下，又说：“还有你胸前的蝴蝶结。”
东河深吸一口气，他轻轻抚摸胸前的蝴蝶结，柔声道：“……对不起。”
老鼠看他一眼，伸手道：“那我拿咯？”
“不，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东河抚摸着蝴蝶结的轮廓道：“对不起老鼠先生。我想，接下来的路是该由我自己一个人来走的。”
他说得很温柔，很坚定。
老鼠先生原地伫立许久，嘟囔道：“真不识抬举。”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东河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摸索。
但是这一次，他有明确的路线，和坚定的目标。
所以就算有尖锐的冰锥刺穿掌心，轻软的羽毛一样的东西抚遍全身让他有难言的瘙痒，未知的生物啃咬腿骨……他也无所畏惧，满心向前。
终于，他感觉有一种温暖的、类似于熟悉灯光照耀的感觉，东河知道，他确实已经到了医生的住所。
他从地道中爬出来。
意外的，心情并不是想象中的欣喜若狂，而是一种莫名熟稔的紧张中的快乐。
东河心跳不自觉加快，他朝着越来越温暖的方向爬过去，嘴里道：“医生？医生你在家吗？医生你在哪儿。”
突然间，东河耳膜迟来般传来一阵轰鸣，背后寒毛一片一片的竖起。
他感觉耳畔有湿润柔软的触感，缓慢的转圈舔舐，随即是带着轻笑的男人的声音：
“……你得自救，亲爱的。”
东河猛地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他连滚带爬扑到床头拿起手机，颤抖着手拨打心理医生的电话。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寻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