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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   第四十章

      白瑾在大楼的停车场入口站了许久,目光一动不动地停留在独自站在路边的那个男人身上。

      那是一个长相十分耀眼的男人,迎着日头望过去的脸甚至能在暖阳之下发出光来,但是他的双眼却很冷,冷得就像已经干涸百年的枯井,井壁边荒草丛生,连只路过的青蛙也因为这里的干旱缺水而离开,头也不回。

      白瑾注意到有个发传单的年轻人试图接近那个男人,但是尚未靠近,年轻人便已打退堂鼓。白瑾很失望,甚至有些怒其不争,她多么希望年轻人能走到那男人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哪怕只是说上一句话,说不定都能将他从荒野里拉回来,带上一点点生气。

      唉。

      白瑾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然后快步朝前走,走到那男人身后,拍打他的肩膀,最后对他说,我改变主意了,我们去喝酒吧。

      = = = = = =

      为时尚早,白瑾找不到一家已经开业的酒吧,索性拉着顾念宸去了一家酒庄,拎走人家年份最好的几瓶葡萄酒,然后打车回了顾念宸的公寓。

      顾念宸的公寓还是那个遗世独立的模样,白瑾今天分外不愿意见到顾念宸的这一面,一进门便踢飞他的一块地毯,然后甩飞了高跟鞋,赤脚往卧室走去。

      顾念宸跟在她身后,见她直接盘腿坐到了床上,毫无姿态毫无形象地径直开了瓶红酒,优美圆润的瓶口对准顾念宸,笑道:“来吧,一醉方休。”

      这是要把红酒当成啤酒来喝的架势,顾念宸失笑道:“你如果真想和我聊点什么,喝酒并不是一个好方法。”

      白瑾斜睨他一眼,笑道:“怎么,要放弃你的沉默原则了?”

      顾念宸同样坐到床上,深思片刻后,忽然开口道:“白瑾,你有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我为什么要怀疑自己的身世?”白瑾小喝了口酒,奇怪的神情转为惊疑,“你到底想起了什么事情?难不成和你身世有关?怎么?你是被抱养的?”

      顾念宸对她脑子转动之快倍感无奈,苦笑道:“不是,我母亲是再嫁,我今天才知道,我和我认为的父亲原来没有血缘关系。”

      顾念宸言简意赅地将他在催眠状态下想起的过往讲述给白瑾听,他讲得很平淡,没有掺杂太多自己的情绪,就像他在睡眠里亲身再经历一次时的冷静。

      他原本也以为自己应该要发狂,至少该痛哭难忍,他的平静是他自己都预料不及的,可他偏偏就是如此醒过来了。

      如果再年轻几岁,如果是在父亲去世前明白这些,或许顾念宸真的会崩溃,可他到底已经长大了,已经一个人承受往事过了这么多年,人生对于一个历经沧海的大人就是这样平衡——既然不再年幼感性,那就彻底成熟稳重吧。

      白瑾吃了一惊,却没什么太震撼的感觉,毕竟这年头离婚已是常态,重新组建的家庭更是屡见不鲜,这种认知除了对当事人的心境有影响外,外人看来,其实并非大事。

      因此,比起表面平静内心暗涌的顾念宸,白瑾才是真正冷静的那个人。

      “也就是说,当初你没有死去的原因,是你的母亲用你的身世拖延了时间,争取到你父亲的援救。”白瑾就像当初那批绑匪一样起疑道:“你母亲说不定只是骗人的。人都抓了,杀一个和杀两个区别不大,绑匪又怎么会相信。”

      顾念宸点头道:“他们确实不信,但是他们更愿意以此折磨我母亲,进而折磨我父亲。”

      白瑾明白了,不管当年顾念宸到底有没有活下来,他们对这对母子所造成的伤害已经是确确实实的了,对顾淮,那就是人生里最不能被提及的腐烂创口,等到这个创口腐至全身烂到骨髓,他们再亲手杀了顾淮,了解他的不堪一生。

      “那……你是在怀疑自己的身世吗?”白瑾不愿多想顾淮的事情,故而将注意力转回顾念宸身上,“你觉得你母亲说的是实情?”她想了想,问道:“如果你母亲是改嫁,你多多少少该有些印象的吧?你几岁,你父母又是何时结的婚,这些只要一对比就能很容易得到答案啊。”

      顾念宸摇头道:“就是这个地方让我觉得奇怪。我对我小时候的记忆,不能说没有,却也不能说很清晰……就好像我明明记得我的母亲,却记不起我父亲的模样。”

      “什么意思?”白瑾问道。

      顾念宸看向白瑾,不由自主伸手比划道:“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父母血缘这件事上,我父母肯定是有意瞒着我的,在我十六岁之前,我对家庭,对父母,从来没有产生过任何歧义。我听我母亲说过,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是被寄养在乡下外婆家的,我母亲会抽空去看望我,但是我几乎没见过父亲,等我被接回城里,我见到的就是我现在的这位父亲。”

      “乡下的童年生活其实很单调,我外婆年迈,脾气也不好,大多数时间里并不允许我到处乱跑,她对我的照顾,更多的就是将我关在家里,丢一本书,一关就是一整天,因此童年里,我对人对事的印象都不深刻。”顾念宸回忆过去,皱眉道:“现在仔细想想,我小的时候确实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模样,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如果父母有意隐瞒再婚的事实,哪怕是长大以后,你也未必会想到自己的身世。这事其实很简单,去查一下你母亲的婚姻状况就知道了,如此一来,不管她有几任丈夫,都能查出身份来。”
      白瑾理解重建家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她盯着顾念宸的脸,故作轻松道:“假如你真的有一位亲生父亲,你母亲不是说了吗,你的长相和他如出一辙,你想知道你的亲生父亲长什么样,看看你自己就好了啊。”

      顾念宸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反倒接过白瑾手里的红酒瓶,咕咚咕咚猛灌下半瓶。

      白瑾目瞪口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拦住他,急道:“你疯了?”

      顾念宸抿了下嘴唇,冲白瑾笑道:“我没有疯。”

      白瑾气得夺过酒瓶子,塞好软木瓶塞,藏到身后去,嘀咕抱怨道:“这还没疯……”

      顾念宸对着白瑾只是笑,片刻后,蓦地开口道:“我不查。”

      白瑾看向他,反问道:“真的?”

      顾念宸郑重点头道:“嗯,不查。”

      白瑾好奇道:“为什么?”

      顾念宸摇摇头,苦笑道:“因为我有不好的预感……我宁愿自己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也不想对你保持沉默,或者……骗你。”

      白瑾一眨不眨地盯着顾念宸看,眉心渐渐蹙了起来,她似是思考了许久,最后却也只是无所谓地轻笑道:“好吧。”

      顾念宸倾过身,一把抱住白瑾,将微凉的面颊连同自己渐渐被酒精烧灼起的心一起埋进她温暖的颈项间。

      他不能再往下查了。

      假如他的母亲真是改嫁,他的亲生父亲不是顾淮,那么,顾念宸就绝不是自己一直想当然的这个身世。母亲说他与生父长得极为相似,白瑾尽管没想到,顾念宸却是打从听到这句话开始就产生了不好的念头。

      一个和自己长得十分相像的人,不正是他从第一次被白老夫人误会起,便一直寻找着的秘密吗?

      假如自己的生父就是那个令白老夫人内心起波澜的人,那么他顾念宸和白老夫人又是什么关系?母亲是夫亡再嫁,那么,他的亲生父亲为何而死,是病,是祸,还是其他原因?在他小时候,他的亲生父亲又是为了什么疏远自己,甚至造成亲生儿子连父亲的面孔都记不住的悲剧?

      顾念宸从来不相信所谓的巧合,他更相信世间一切因果关系,而如今,这因果关系似乎已经切切实实地展现在他面前了——哪怕他如此不愿接受,哪怕他已然深深畏惧于命运的安排。

      白家和自己究竟有什么渊源?

      白瑾呢?白瑾和自己又会如何?

      如果继续往下查,当真查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顾念宸该怎么办,白瑾该怎么办?

      白瑾抱着顾念宸,越抱越觉得不对,最后推开他,摸着他的脸,不去问别的,只是问道:“脸怎么这么冰?”

      顾念宸往她掌心里蹭了蹭,笑道:“不是说要不醉不归吗?”

      白瑾思忖再三,说道:“如果真的醉了,就不回去了。”

      这话一说出口,白瑾立即装模作样地别开红晕上染的脸,从床上溜下去找拖鞋穿。

      顾念宸背对着她依旧坐在床上,他闭上眼,将眼底里的伤感悄悄掩盖,这才转过身,只当没听到那句话地笑道:“我去找杯子,好好的红酒,可不能被牛饮糟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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