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不江湖》靥*花

16、他乡遇故人

　　沿着回廊走到前面，刚一转弯，看见陪着来的那两个老嬷嬷还远远的等在那里，杜沁霜赶紧停住脚步，缩回头去。回身看看那少年还跟在身后，闷声不响的样子，转转眼珠，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只回答了两个字：“伊冰。”
　　杜沁霜一听就乐了：“给你取名字的人真是有远见。”她探头去看走过来的回廊，霍琰已经不见了。转着眼珠，忽然嘿嘿一笑，拔腿便跑，两步之后，她整个人已经纵身而起，高高的跃到了房顶上。
　　她道行不够，这几下动静不小，霍府安静，老嬷嬷和小丫鬟都正聊天，忽然被这不寻常的动静惊到，一齐转头来看，齐刷刷的一愣之后，便叫的叫，喊的喊，好端端的霍府瞬间炸开了锅。
　　女人的尖叫声中，伊冰跟在杜沁霜后面一冲而上，他落在屋顶上的声音可小的多了，杜沁霜回头看见，吐一吐舌头，笑道：“有本事你就来追！”沿着屋脊三窜两跳，把满院子的尖叫声统统抛在了身后。
　　她一边跑一边掏出链子刀，看准街对面不远处一座小楼，“嗖”的扔出去。那小楼此时已经在她后方，刀刃钉上廊柱，再加上早有准备，脚下一用力便倒飞了回去，正掠过伊冰身前。伊冰在跑动中，反应也快，伸手就来抓她，被她一声尖叫：“你敢摸我！”又不得不住手，眼睁睁的看她咯咯笑着飞掠到了对面。
　　但伊冰的身手毕竟不可能被轻易愚弄。杜沁霜跃到对面，收回刀刃，刚在庆幸幸好多带了几把武器到外公家，不然月影弧光刃被太子没收了，真不知道怎么办好，身后飒飒的劲风声响就吓了她一跳，来势太过逼人，竟然连回头看看都不敢，拔腿便跑——既是不敢，更是不及。
　　她脚下是瓦房，功力不够，瓦片被她踹得乱飞，忽然灵机一动，跑动的时候力量稍微调整一些，飞起来的瓦片便统一了方向全都飞向了伊冰，纵然伤不到他，总能阻一阻他。她跑得飞快，眼看这片街坊过去，前面嘈杂喧闹已经是西市一角，当机立断加快了脚步直冲向街道上。这么没头没脑的从天而降，好多路人都吃一惊，瞬间她身子周围被自动清空了一圈。
　　杜沁霜本来还以为冲进人群，仗着身量小个子矮，随便躲一躲便是，谁知道这个出场方式太吓人，不是她躲别人，竟然是别人躲她，气得直跳脚。怎么跳脚，该跑也还是得跑，身后伊冰追得如影随形，她只能低着头继续往人堆里钻。问题就是无论怎么钻，身边的人自然都纷纷躲开，好像她身上带着什么脏东西似的。她身上当然没带着什么脏东西，只是前面的人看见她从天而降，不明所以，又生怕是江湖人好勇斗狠的万一伤及无辜，当然要躲开，前面的人躲了，后面的人不由自主跟着也躲，再后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看前面的人纷纷闪到两旁，莫名其妙也跟着闪，不怎么宽的一条街中间就这么给清空了一条通道，本来人就多，现在都挤到两边，再不小心踩着摔着一个两个，登时大人骂孩子哭的又乱起来。
　　杜沁霜就盼着乱，终于又乱起来，当然高兴，别人躲着她，她可不想躲着人，依然是看哪儿人多往哪儿挤，东一头西一头的，伊冰竟然真的给挡在了人群后面一时间追不过来。眼睁睁看着杜沁霜越钻越远，她个子小，有几次真的钻得看不见了，虽然后来又找到踪影，这条街那么长，街上人那么多，谁知道她下一次钻没影儿了是不是就真的没了影？心里一着急便顾不上多想，猛然跃起，直冲数丈，快落地时脚尖在身边路人肩膀上一点，便又冲过去了数丈远。
　　这一手飞人表演如此精彩，路人们自然要惊呼几声表示讶异。杜沁霜一看，吓得三魂去了一魂半，再也不敢回头，使出浑身解数，弯着腰就在人堆里钻来钻去。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飞人吸引过去了，终于没人再傻乎乎的躲开她。不但没人躲她，竟然还有人伸手拦住了她。
　　杜沁霜叫道：“谁敢拦我！”拦她那人却叫道：“你不认识我啦？是我呀，极乐山庄的那个！”抬头一看，果然眼前圆圆脸的少年十分眼熟，当初被九头鸟缠住九死一生的时候，就是这少年救了她，因此印象深刻，赶紧叫道：“我认得你是严潮影！有人追我，快救我！”说着往他身后一猫，探半个头出来看伊冰，见他来得好快，倏忽将至。
　　严潮影叫道：“这哥们是血魔谷的功夫，杜小姐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惹到血魔谷的人？”杜沁霜说：“我家里仇家多着呢，什么血魔谷血蘑菇，多一个半个有什么关系？”说着，人在他身后躲着，胳膊却伸开，将链子刀狠狠的甩出去，知道严潮影未必是伊冰对手，加上自己两打一，胜算总能多一些吧？
　　伊冰人在半空，一脚将链子刀踢飞。杜沁霜“唉”的一声，一边收回链子刀，一边又生气又惋惜，手上要是有月影弧光刃，稍微借力一抖，马上刀刃就能飞回来直取对方左肩，不卸了胳膊也得削他二斤肉，可见用惯的兵器决不能轻易离身，早知道哪怕被安个欺君之罪也不能任由太子洵把月影弧光刃没收走。想到这儿心里对太子殿下的腹诽又多了好几倍。
　　严潮影早在伊冰踢飞链子刀那时候，就兵刃在手，冲上去便打。他的武器是一柄双手重剑，刃口隐隐红光，相当不凡，这么一件宝剑在手足够任何人横冲直撞，任何花巧都不必有，严潮影便正是如此，一招一式大开大阖。
　　而伊冰恰好是另一个风格，他人始终在半空，身形动作都相当轻盈，兵刃也不出，只用双脚飞踢，稍有下落之势，或是严潮影的重剑，或是街边房屋的窗棂，或是相斗时交错的肢体，甚至是自己的脚背，总能找到借力的地方。杜沁霜只稍微看了那么几眼就知道这事儿不好办，严潮影肯定打不过伊冰，自己虽然兵刃不趁手，说不得，必须给他掠阵，她生长于世家，功力不深，眼光倒是毒辣得很，看准时机便出手，出招也准，决断也快。很多次刀刃已经飞回手上，方才模模糊糊的有些奇怪：“为什么我知道刚才那一刀要那样飞才能逼得他回身自救？”或者有些时候她见机之准，不仅是眼光，几乎也可算是天生的本能。
　　严潮影越打越兴起，双手剑舞得像要飞起来，他的双手重剑是新得的，这也还是第一次在实战中用到，多少还有些不习惯；他行走江湖日子也不短了，之前有叶隽初陪伴，遇上敌人都是两个人一起上，从没输过——其实凭他们走过的那点江湖路，也碰不上武功多么高强的敌人，所以这一次伊冰的强悍前所未见。换个人说不定就要惧敌怯场，他反倒是越打越来劲儿越打越兴奋，竟然双手重剑用得越来越趁手。杜沁霜也看出来了，大声叫好：“老严，你本事见长，越来越厉害啦！”
　　严潮影说道：“还得多谢这位兄台相让！杜小姐，他到底为什么要抓你？”伊冰不声不吭的一直没出兵器，只是想绕过他抓住杜沁霜，他也看出来了，真要性命相搏，自己不是对手。
　　杜沁霜操纵着手中链子刀满场飞来飞去，她可不像严潮影，不管对方死活，瞅着空就打。这时听严潮影话头不对，眼珠一转，笑道：“我也不知道啊！老严，你本事这么厉害，你先盯着，千万别让他抓到我！”说着，虚晃一招，链子刀一收，转身就跑。
　　严潮影在身后大叫：“喂，你怎么跑了，喂，杜小姐，等等我！”声音渐渐的远了。
　　杜沁霜心想，要我等你，我就得被抓回去。好不容易逃出来，怎么能那么轻易回去？她闷着头不辨东西南北只是跑，一直跑到上气不接下气方才停下来弯着腰喘气。她从小被哥哥教导着练武，经常短衣襟小打扮绕着庄子外面一座小湖一跑就是五六圈，早就练出来了，这次喘得这么厉害，都怪近日在外公家混吃等死，锻炼太少。
　　喘匀了气起身看看四周，见四周安安静静的，旁边就是一道坊墙。轶京城里建筑都大同小异，一样是青瓦白墙，一样是飞檐斗拱——就算不一样，她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沿着坊墙往前走，不远处一座牌楼高高的在那里，上书“四明坊”三个大字。牌楼下几个老人袖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杜沁霜抬头看看牌楼，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在轶京的哪个方位。
　　她走过去给那几个老人施了礼，笑道：“老爷爷，你们好，我迷路啦，请问永贞坊怎么走？”
　　几个老爷子相对看看，面上都流露出惊讶之色，一个老人便说：“永贞坊？那在紧西边呢，姑娘你家住永贞坊？怎么到我们这东南角上来啦？”杜沁霜眨眨眼，差点乐得跳起来，她就盼着离外公家越远越好。
　　另一个老人家说：“这里离你家太远，你走是走不动的，前面街上有等活计的，雇个轿子回去吧。”
　　杜沁霜笑道：“老爷爷，多谢你。这边街上可有典当铺子？”老人家摇头道：“这边儿都是穷人家，只有当当儿的货郎，没有大铺子。你要当东西，往北走，过了这个街坊，再过一个街坊，便是东市的脚儿，那边有当铺子。”杜沁霜谢过了老人家，加快脚步穿坊而过。
　　现在天色已经晚了，距离宵禁还有大半个时辰的样子，她身上别的没有，金银簪子、玉佩、手镯一样都不少，随便哪一件当了，都足够她悠闲。只怕时间不够用，一离开那几个老人家的视线，马上施展轻功飞奔起来。
　　她并没有特别离谱的念想，人都已经在这儿了，还说什么逃不逃，再逃又能逃到哪儿去？只是这些日子憋得难受，再不出来散散心，说不定下一次见到太子，就控制不住自己，到时候别说欺君犯上，说不定手起刀落都有可能。想象着太子在自己刀下认怂求饶的样子，心情愉悦，忍不住哼起歌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