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不江湖》靥*花

12、明泉的邀约

　　皇后娘娘说在宫里逛逛，就只能逛逛，贾夫人顺道带着杜沁霜去文藻阁见她娘家的表姐。结果因缘巧合，又碰上明泉郡主。
　　郡主和元熠在一起，刚刚从什么人那里出来，悠闲的溜达着穿过阴凉的回廊。迎面看见贾夫人和杜沁霜，明泉拉住元熠，笑着上前去相互见过。
　　明泉已经看出杜沁霜面色不对，贾夫人更是垂头丧气的模样，她何等聪明，问贾夫人：“夫人这是往哪儿去呢？”
　　贾夫人笑道：“我去文藻阁看看萼嫔去。”
　　郡主笑道：“哦，对了，我知道萼嫔和夫人还是表姐妹。那么霜妹妹陪我走走吧，一会儿我给您送文藻阁去、恰好我一个人闲得无聊，元家小子还有事，这就得出宫去。”她开了口，贾夫人怎么会不答应？嘱咐了杜沁霜几句，便自己走了。
　　元熠似乎也知道什么，和杜沁霜彼此见过，各自施了礼，便告辞出宫去了。
　　明泉郡主拉过杜沁霜的手，合在手心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说：“你的手好冰啊，手心里面好多汗。”
　　杜沁霜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试着让自己笑笑。
　　“陪我走走。”郡主嫣然笑道。
　　她们沿着清凉的回廊向御花园方向走。还是上午，太阳毒辣，前朝的钟鼓声久久未曾响起。回廊下水池中有游鱼逡巡。
　　“你看见太子了吧，”郡主笑嘻嘻的说，“他怎么样？”
　　杜沁霜低声说：“我、我没有抬头看他的脸。”
　　郡主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只是笑：“他比你高很多，你不但要抬头，可能还要仰起脸才能看清他的相貌。”
　　杜沁霜说：“他教我抬头。可是我不想抬头。他对我说了两遍，可我偏偏就是不抬头。”
　　郡主惊讶她语气中的倔强。脚步顿下，杜沁霜却没有注意到，自顾着向前慢慢的走。郡主紧赶上两步，拉住她，把她的身子转过来，让她面朝着光亮倾斜的方向，这时才发现小姑娘脸上有淡淡的泪痕。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抬头吗？”
　　杜沁霜咬着嘴唇，郡主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却开口了：“在我们海越，女孩子是不能见未婚夫婿的。”
　　郡主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可是这儿不是你的海越。”
　　“那我也不想，”杜沁霜轻声的、顽固的说，“我不想给他看。我听着他那样说：抬起头来。我就想，我一定、一定不抬头。”
　　郡主听到这里便笑一笑。
　　她说：“妹妹，我猜直到现在，你也没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这儿不是海越，在这儿皇家的规矩才是规矩，而规矩是皇家定的。”
　　杜沁霜看着明泉郡主有些吃惊。她吃惊于这语气，仿佛到现在才明白眼前这个姐姐也是皇家的一员。
　　她们都停下了脚步，面对面站着，郡主不想让气氛那么凝重，便去握着杜沁霜的一只手，缓慢摩挲她手掌上的老茧，这是一双无法瞒过任何人的手。
　　“你的武功应该不错吧，海越杜家，名满天下的武学世家，改天有机会，我一定得找你讨教两招。”郡主微笑着说，“要是可以的话，把太子也叫来，太子从小就喜欢练武，他真的跟你相处起来，一定会喜欢你的。”
　　杜沁霜低着头，不说话。
　　“是了，或许你不在乎他是不是喜欢，”郡主柔声说，“可是，可是你就真的甘心么？陶国是整个儿大陆最大的国家，你将是这个国家太子的妻子，当然他或许会有很多个妻子，也许你不会是地位最高的那一个，可是……如果你也不是他最喜欢的那一个，这样的日子，要多长才是个头呢？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
　　“在我们海越，男人们只有一个妻子。”
　　“我说了这儿不是你的海越，”郡主微微提高了声音，“你是聪明姑娘，你知道我说这些是为了谁。”
　　杜沁霜低声哽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一起想个办法吧，”郡主笑起来，“我新得了几匹好马，怎么着也得大伙儿一起聚聚，庆祝一下。到时候我打发人去你外公家里接你。”
　　杜沁霜忧心忡忡的问：“真的可以吗？陶国的规矩不是很多、很严厉的么？”
　　郡主只是笑：“规矩约束的，是臣下和百姓，从来都不是我们。”

　　到了说好的那天，郡主果然一大早就亲自带着几个人到程国公府来。她这些日子常来常往，公府的人也渐渐习惯成自然，大门上见郡主来了，急慌慌的开了门，出来几个门童牵了郡主随从们的马，请他们去门房里坐着休息。郡主带着两个短衣襟小打扮的丫环，跟着个老管家进了公府，到二门上自然有年老的仆妇在那儿迎候着。郡主问：“两位姑娘起来了吗？用过早点了吗？”仆妇满面堆着笑，告诉她：“都收拾好啦，我们两位小姐听见郡主邀请她们过府玩耍，高兴得从前一晚便没好生睡着。”
　　郡主一笑。薛宁心大约是真的高兴，毕竟她出门的机会少而又少。杜沁霜也是高兴么？
　　薛家准备了香车，两个姑娘一辆车，两三个仆妇带着几个丫鬟一辆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公府，郡主骑着马，轻轻提着缰绳，在前面小步溜达着。车帘一晃一晃，杜沁霜透过车帘缝隙看着前面骑着马的女子的背影；虽是女子，却穿着男装，足下登着高筒的黑色皮靴，靴子跟略高，衬得一双腿修长苗条。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呢？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她们的车驾进入寒武大街。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喧嚣声。越来越杂乱，越来越震耳，有人喝骂，更有人哭喊。开始的时候不明白出了什么事，薛宁心和杜沁霜只是相顾失色，忽然车马都停下来，郡主在前面怒吼：“前面出了什么事？奕王府的车驾，也有人敢堵着么？”
　　可是道路真的堵起来没人管你是哪个王府的车驾。前面多半条街做买卖的、过路的不知道为什么一股脑儿的都在往这边跑，更有许多人边跑边哭喊。郡主骑在马上，位置高，看得远，早看见前面百丈开外，自寒武大街的那一边，一骑黑色骏马正发狂似的往这边跑，沿路上不知道踢翻了多少摊位、踢伤了多少跑不及的百姓。
　　郡主眉毛一竖，叫道：“大街上纵马行凶，哪来的胆大狂徒！”
　　她身边一名侍卫叫道：“郡主，势头不对，那匹马看来是发狂的，咱们快躲开！”郡主也知道现在最好赶紧躲开，毕竟人不能跟一匹疯马讲道理。可是逃命的人群挤挤挨挨，大街上堵得一塌糊涂，根本没有车辆转弯的余地。
　　那匹马来得好快，转眼就只有几十丈的距离，大家清清楚楚的看见马背上竟然还驮着个人，那人胳膊上缠着缰绳，整个人都合在马背上，不知死活。但是既然还稳稳地两腿蹬着马镫，那肯定死不了。郡主脸色一黑，冷笑道：“你们护好两位小姐，我来逗逗这匹马！”说着，长鞭一甩，整个人凌空跃起，鞭子带着呼呼的风声，向那匹黑马和马上的骑士没头没脑的抽过去。
　　车帘被风卷起来，杜沁霜和薛宁心能看到外面的打斗场面。郡主一人一鞭，想要制服那匹马，可是那黑马已经发了性子，仰天大叫，人立而起，两个碗大的蹄子向郡主猛踹。这畜生力大无穷，郡主一时奈何它不得，侧身躲避，露出后面的马车。
　　杜沁霜便知道不好，这时薛宁心吓得面无人色。杜沁霜握着她的手。人在车中，身子坐着本来诸多不便，但她“嗖”的一下便钻出车子，宁心几乎是被她活生生的扯出去的，这一下子让马车旁边郡主的两个小丫鬟吓了一大跳。
　　同时吓了一跳的还有个人，杜沁霜出了车子的时候刚好一条黑影向她们的车子猛冲过来。只是显然没料到杜沁霜和薛宁心自己先下来了，猛冲中急急地刹住脚步。杜沁霜已经看清楚了他，他也看清楚了对方望向自己惊讶瞪大的眼睛。
　　混乱中各自的惊讶不能持续太长时间，依然有逃命的百姓在马车旁边挤挤挨挨，那匹黑马正红着眼睛向郡主和她身后的马车冲过来，那个不知名的少年只一刹那就恢复了自己向前猛冲的动作，他快得杜沁霜都看不出端倪，就见黑影一条，接着身上一轻，整个人被凌空提了起来，接着就被甩到旁边，还很神奇的双脚落地，没有摔倒。
　　接着这少年迈出三步，整个人高高的腾空跃起，一拳轰在马脖子上。
　　杜沁霜听见宁心在身边倒吸一口气。
　　她们一齐被提起来，又一齐被甩出去，现在宁心白着脸使劲拽着杜沁霜的衣角，怕得全身发抖，眼睛看着那个少年却眨也不眨。
　　郡主手里提着马鞭，脸上是体力大幅度消耗后的晕红。她看着那匹发疯的马终于甩开了身上已经昏死过去的骑士，看着那少年轻轻一脚将骑士勾到远处。再看着他迅速无伦的出拳，直到疯马终于喷着白沫安安静静的倒在地上。
　　“果然是你。”郡主有点郁闷的说。
　　那个少年回身看向她，有碎发在他脸颊旁边，遮住了额角和眼色；即使不是这样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郡主突然满脸堆下笑来，欢声道：“你救过我，现在又救了我两个妹妹。”
　　少年淡淡的“嗯”，却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向着某个方向突然发力，整个人离弦一般冲向街边鳞次栉比的屋顶。他走得干脆利落，出人意料，郡主还有话在舌尖上，刚要开口便被他突如其来的离去杀死在唇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