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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自有天意 ...
新修了盘山公路的小乡村,如同步入喧闹城市的农家姑娘,朴素的魅力还未被浮躁的虚华抹去,却带了些惶惑的楚楚动人。硕大路虎的发动机的怒吼声虽然早就驱散了三岔路口边放养的鸡们,但随着车主从路虎腹中走出,一切变回了以往的浮动的静,鸡们也渐渐恢复了往日嚣张跋扈的做派。它们以为首的公鸡为中心散开,看着偃旗息鼓的路虎渐渐“被超载”,绿豆大的小眼一眨不眨。
那路虎里面本来带着的东西并不多,仅仅是各种备用的电瓶、修理工具、备胎,以及卷纸一类的生活用品再加一个旅行箱静静地躺在后备箱罢了。车子里面没有任何装饰或是多余的东西,整体干练而又犀利的线条更令这样狰狞的车体极具现代化的冲击力,可当它停在村口充满乡土气息的小高楼边上,竟然显得有些局促,连挡风玻璃上的薄尘都仿佛是它害羞的证据。
“咯!”为首的公鸡一声令下,其余的鸡试探性地前后晃着脖子围住了这庞然大物。
“阿冕啊,都带上啊,”一个说话都有点漏风的老妇人从边上的土房走出来,固执地把各种土特产往路虎里面塞着,抖动的手经常因为拿不住东西就掉在了地上,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念着,“你看你那些什么羽绒被,不可能有自家的土棉被舒服的,那棉胎都是奶奶看着的,打得可好了。”
只见随着她的说话声,路虎边上的小高楼里走出一个移动的“棉被堡垒”——原来是一个年轻女子抱着两捆厚实的棉被。那棉被因为棉胎打得实在,一条就足有十斤多,可她抱着两床却轻松得很。刚放好棉被,她就急急地抢过老妇人手里的干货,让她坐下:“奶奶,这些我来搬就好了。”
她的奶奶穿着碎花的确良的一套衣裤,搭着她的手,颤悠悠地坐在了板凳上,关切地说:“多带点去,学校里要好的同学也分给他们点……”于是在奶奶的指示下,苏冕又搬了许多,连前座都塞得满满地才终于停下。这就是苏冕大三的暑假,奶奶家的公路终于修好了,她开着自己的路虎去乡下帮忙做事,顺便陪陪老人家。苏冕心里真正在乎的人大概除了她自己,就是远在乡下孤苦伶仃的奶奶了。
“走!走远些!好事的贼!”奶奶眼见鸡们得寸进尺地啄起孙女开来的大车,抬起竹席凳边上的拐杖呵斥道,褶皱的肌肤像是失水的海绵,紧筋的高腰裤束缚不住流淌一般松弛的皮肉。木头杖子一下下的敲击声威胁不了鸡们,它们只是歪歪脑袋,自己放弃了不好吃的路虎。
看着年迈无力的奶奶赶着鸡们的画面,苏冕有些怔,嘴里干巴巴的不知要说些什么,只是站在满载的路虎边上,只是失神地站着。
苏冕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父母离了婚。因为他们都有体面的工作或是生意,苏冕从小就衣食无忧,虽然之后很快又与新欢各自成婚,但他们都不打算再要一个孩子(新欢们也是差不多的条件,双方思想观念比较开放),反而觉得孩子一个就已经很多了。四个经济能力颇高的成年人即便生活费从来不会少了苏冕——大概出于歉疚——可也没怎么陪伴她成长,光顾着忙工作或者二人世界罢了,以至于她最有亲人概念的反而是奶奶。
不论如何,她只能拥有自己——父母们每周两通的电话更像是例行公事,“爱与关心”全都化作了银行卡上惊人的数字。而她一个孩子,竟然也是那么硬气:从来不多打一个电话,保姆欺负她是孩子做事不得力,就直接辞退换一个;在学校被人欺负,她就开始天天锻炼身体训练体能,到现在竟然成了自由搏击的高手;父母对她成长的参与成分的缺失,反而让她更加重视朋友,远远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心智让她几乎是像长者那样关怀自己的朋友;考驾照、用存款买车买房,她早在大学毕业前就给自己做足了物质准备,甚至随着长大,她渐渐从某种程度上理解了自己的父母。
母亲是做风险投资的,她就让母亲帮助她做投资规划。父亲是开建材厂的,她就学习管理建材厂。她虽然不像普通的子女,可以对着父母撒娇,或者听着父母的唠叨陪着父母看电视,但她好像找到了另外一种“家”的打开方式。
“阿冕,吃糖呀。”奶奶颤巍巍的声线如同拂过发顶的浪花,磨得发红的指尖搭在肩膀上是冰凉的,若即若离仿佛与人世做着告别。
苏冕对奶奶感激地笑了笑,没怎么看就用嘴衔了过去,匆匆咬下来,也不知什么滋味。
“你看你这孩子,回来还给我带什么糖,是自己嘴馋吧?在学校,要……”奶奶拉住了苏冕的双手,苏冕只是听着,心里暖暖的。
人间能叹者三,不过欢聚辄尽、所求骤得、挚亲见背而已。饶是祖孙二人如何依依不舍,苏冕也到了走的时候。
“奶奶,就送到这里吧,”苏冕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回头对蹒跚跟着的奶奶说,“您再跟着,当心那群宝贝鸡跑啦!”虽然她嘴上拿这事打趣,但说着说着心里也多少有点愧歉,奶奶同她的鸡们那么样的对话,无非是因为无人陪伴的寂寞使她只能与鸡为友——这何尝不是对子女儿孙的一种无声的控诉呢?
然而她开着车,却忽然涌起那么一种冲动,冥冥之中告诉她这次离开就再也见不到奶奶了。
她莫名地眼眶发酸,刚要回头,整个人就感到昏昏沉沉地,那种若有所失的感觉令她的眼泪攀住了下眼睫,奶奶坐在村口送她的身影也被泪光折了三折,远得仿佛天涯海角。又不是生离死别!奶奶虽然很老了,但她的身体还是很好的……她浑浑噩噩地想着,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愈发强烈,竟然就在前面的那个转弯失去了控制,连车带人摔了下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想到了什么,快要眯起来的丹凤眼瞬时一亮——
“你看你这孩子,回来还给我带什么糖,是自己嘴馋吧?在学校,要……”
原来苏冕这次回来,因为知道奶奶有时候会失眠,就带了一些安眠药保健品之类的给她。那安眠药包装太漂亮,奶奶以为是糖果就拿给她吃,她也没多想。开车开到一半,药性发作,直接冲下了盘山公路的陡坡。
等苏冕从剧痛中提前醒来,她先是从半开半阖的眼睫缝隙中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堪比保护区的丛林里,再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又被欲裂的脑壳痛得将双眼紧合。由于车子侧翻,驾驶座那一端靠着地面,她来不及多想就在缓过一些后小心地清理了挡风玻璃的碎渣,很轻松地从变形的车子里钻了出来。
这是哪里?刚想通前因后果的她看着这陌生的地方,心中起了重重疑虑。
她的老家是没有这样的参天巨木的,放眼世界,哪怕是亚马逊,在这片宏伟的森林面前也逊色许多。她热爱丛林,高中就去了一趟亚马逊,那儿在五月这当儿已经是极热的了,可在这将暮的时节,她能感受到清新的草木凉气透过薄薄的海蓝色开衫,把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逐个唤醒。有人绑架了我?不可能,绑架怎么会绑去地球上不存在的地方?
地球上……不存在的地方?
苏冕一深思,头痛更加剧烈,她晃了两下险些栽倒在地。她当机立断没有多做思考,而是很快着手修正目前的惨况,让自己忙了起来。
不幸中的万幸,苏冕受的伤不重,虽然身上划了许多小口子,但也很快结了痂。用水壶里的水匆匆清洗完伤口,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了看手机,果然没有一格信号,电量也快要耗尽了。虽然她随身带着商务电池和移动电源,但她还是保险起见没有去充电,反而关了机。
天很快就会暗下来,她清理了车子上的碎玻璃渣,惊喜地发现副驾驶座以及后座的玻璃因为一开始为了通风摇了下来,保护得比较完整。好不容易把车子摆正,她试着启动车子,居然也成功了。即使这样她也不能开车,一是轮胎瘪了三个,其中一个直接是爆裂的;二是车子摔下来即使能开也说不定因为某个部件的损毁而导致彻底罢工,还要仔细检查过后才能确定;三是这里没有加油的地方,不到关键时候最好不消耗油;四是这里她不熟,也无处可去。
为了理清局势,她从公文包中拿出笔记本开始做起了生存账目:
满载干货特产的路虎一辆,头颈有三四道刮痕,左手虎口一道稍大,由于穿着贴身的防护运动服,身上没有其他出血伤口。头部疼痛暂时没有其他并发症状,至多是轻微脑震荡,稍事休息即可。
车体挡风玻璃完全碎了,只有一些残块在周边,车窗玻璃碎了小半块,但应该可以用木块堵起来。车门几乎全部毁坏,只有一扇可以正常开闭,驾驶座那扇因为完全凹了进去,所以封死了,其他两扇有不同程度的损坏,为了保险起见,完全关不上的那一扇已经抵在树边,另外一扇则需要用力才能开闭。车顶有点坑坑洼洼,但是凹陷不严重,所以还是可以在车里进行简单的移动。
车里有两条棉被,一大袋番薯干,一大袋溪鱼干,一大袋年前的酱油肉,一大袋土家灌的香肠,还有些奶奶打的农家的一些零嘴像是爆谷(一种比较简单的膨化零食)红鸡蛋以及打糕之类的。
算起来,这满满一车竟然全是吃食,哪怕不出来寻找吃的,这些干货也足够她撑上十天半个月了。有了这样的保障,她很快就吃了少许爆谷垫垫肚子,然后利用手头的物资开始改造路虎车内外的环境。
苏冕先是喷了许多空气清新剂,努力营造出对于动物来说浓到不适的香气氛围,顺便掩盖之前自己流血散发的气味。又拆了纸板箱,从后备箱的工具箱里拿出强力胶把纸板都贴住了挡风玻璃,再暴力拆除了后备箱上档板附在后面。因为是夏天,暂时用不上棉被,所以她干脆用棉被塞到前面抵住。在整理了一下后备箱的东西之后,放倒了后排座位,构成了一张有些简陋的床。
最后她出去找了一些带着树叶的树枝,从外壳伪装了一下路虎,直到它越来越接近一个巨型陆行鸟的鸟巢为止才满意。这样一来,这个用破败的路虎做成的临时庇护所就可以基本上提供她安全的需求了。
这时候天色终于完全黑了下来,虽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她为了安全还是没有再出去探路。由于出去找树枝的时候,各种奇形怪状的动植物以及几棵由于过于粗大而显得格外“夺目”的巨木让她大概明白自己到了什么样的地方,于是趁着这段较为安全的时间,她打开手机,用那微弱的光线在笔记本上定下了四条她认为至关重要的行事原则。
首先,电是不能用了,连车上的电瓶也不行,除了为适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更是因为论如今的条件她耗不起;其次是绘制生活资源简易地图,以路虎防护所为活动辐射中心的坐标轴,能帮助她更好地对资源分布相对位置和运输路线有一个概念;再三,寻找可行有效的获取饮食来源,把车上的干货留到最困难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找到最近的当地人聚居地,学会其语言后,制定计划,按照计划进行一步步的接触,给自己一个后路。
入睡前,她在每一条须记的生存贴士后面都做了扩充的记号,以便日后进行调整,然后记录了一下今天天黑的大概时间和巨木方位等。
深夜的丛林显得那么幽静,刷刷地书写声引领着车外的风拂叶浪声,一阵又一阵地,那么美妙。
她想起这阴差阳错的穿越,刚才忙着收拾路虎而强压下去的迷茫突然在听到这丛林小调时澎湃起来,刚躺下去的身体僵直着,怎么也睡不着。
这样突如其来的穿越,就像童年时父母毫无预兆的离异。是命运,为何祸事总是在她自以为是信心百倍的时候跳出来刷存在感?纵使皆非所愿,苏冕也只能平静地接受了它,并且尽力在这样的条件下努力活出自己要的风采。
她没有再去想这件事为什么发生,凭什么发生,该怎么回到原先的地方,而是想着明天既然要早起,现在不睡是不行的,于是睡去了。
然而即便她再怎么对自己心理暗示也好,强迫入眠也好、用忙碌暴力镇压心中忐忑不安也好,都无法真正做到真正的平静下来。这是哪里?我到的还是地球吗?这里是什么样的科技水平?如果丛林里遇到猛兽我该怎么办?如果是封建迷信时代,被当做妖物烧死怎么办?如果是工业文明高度发展的时代,被人抓去研究解剖怎么办?如果是外星异形世界我又何去何从?她哪怕能接受自己这突来的遭遇,日后种种也成为头等难题叫她不得安心。
她睡着的样子极不安定,眼珠子胡乱地在眼皮底下转动,眉头也微微蹙起来,只是不一会儿又平复下去,又一瞬蹙起,如此往复——
眼前的天空由昏暗转明,但还是重重地,苏冕似乎在灌木丛中醒来,当她撑起身子的时候浑身都如同针刺般绵绵地痛着。她左顾右盼都没见到自己的路虎,只好佝偻着站定,谨慎地微靠背后大树。
她留神观察四周,仿佛是一个类似路虎所在的地方,便思忖着倘若能上到那树上去,或许能对整个布局有清晰一点的认识,甚至可能这里离路虎所在不远,可以看得到回去的路……这么想着,苏冕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树顶,不仅看见了硕大的犹如鸟巢的路虎,还发现顺着路虎的方向,天际处有着密密麻麻的小黑点,依稀是人形的。她心里受到了莫名的鼓舞,所以在认真地观测片刻记下大致方位后,她竟然纵身跳下了大树,打算摸索一下这群人的具体情况。换做平常,人的理智会提醒自己,高处凭空落下是多么不理智的行为,可苏冕一开始的上树经历让她整个人轻飘飘的,做事失了逻辑。就在她急遽下落的时候,她睁大眼睛往地面一看,一张鲜血淋漓的豹斑兽皮悬空接住了她。失重与血腥味冲击着苏冕,她只觉自己憋闷得如同身在炼狱,浑身黏黏的都是汗,发力挣扎,心脏却犹如受了重创那般硬痛着。
“吓!”她猛地坐了起来,浑身酸软如陷泥潭,只觉得好像这一梦就过了大半辈子。定睛一看,眼前哪有什么染血兽皮,根本连上树的经历也全是光怪陆离的黄粱一梦!她仍然在路虎的后排座椅上,刚才那些毫无逻辑可言的经历,全是震惊于穿越而生的假想罢了!
虽然知道那是做梦,但她也听过老生常谈,梦其实对人有着非凡的指引暗示之用:梦中所见要么是提示,要么是反向的警告。苏冕血液里继承了父母在金融征伐上体现出来的投机欲望和规划天赋,这种野心家的赌徒心态促使她很快就下了决定,便静等天亮后去那梦中的方向一探究竟了。
森林的早晨是没有循序渐进的过程的。阳光的脚步看上去比黑夜来得更小心谨慎——或许只是露珠里自成的玄妙轨迹,或许是稀稀落落的雀鸟啄羽声,或许是渐渐淡去的血腥味,抑或树木复苏的伸展——总之好像只是那么一瞬,这些白昼使者就完成了使命,于是光明以摧枯拉朽之势顷刻占领了厚沉大地。原本覆盖的黑夜这时急剧缩小成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浓影,躲在那些静默不语的巨木背后,只等下一个昼夜轮替之时再拖长身形耀武扬威。
天亮了。
车内,苏冕的眼睛顿时暴亮。
行动!
其实苏冕的父母离异但给她很多钱什么的完全是我某个同学的写照……话说如果不是像那些远古穿越一过来就抱上所谓男主大腿的女主,她也没那么多时间思乡啊小惆怅啊啥的,这么危险的地方不允许任性啊。文中梦境属于清明梦的一种。
大家看看这样的第一章有没比之前那个看起来顺眼点,如果还有比较不妥的地方的话求捉虫...
0.0另:改完字数多了不少,而且发现后面很多一细写就会变成超长的,大家觉得要不要把那种太长的章节分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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