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
-
接下来的路，出乎意料的安静。
含笑如归是无话可说，萧子言是在等，等对方憋不住，先开口的那一刻。
“莫言，你现实生活中是做什么的？是学生呢，还是上班了？”
“……”萧子言看了没话找话说的她一眼：“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只是有些好奇啦，而且这么长一段路，不找些话题聊不是很无聊吗？”
“我并不想谈论现实的事情。”
“是吗，原来你是那种玩游戏不涉及现实的人呢，不过这也没什么……那就来说说我自己吧，我在现实是个编故事的，又称网络写手，因为卡文所以来玩玩游戏找找灵感，能够理解吧？”
“理解。”
“我还有个妹妹，其实这个游戏是她推荐给我的，我们原本约好了在这个游戏里一起玩、一起组队刷本、还说以后要一起创建家族势力，就连名字都是进游戏前就定好的。”她无可奈何，“不过，没料到的是我进入了一个时间线完全不同的世界。我说过吧，这个时间背景的事情我谁也没告诉，包括她。”
“为什么？”
“起初我一个人困在这个特殊的背景里，不是没想过找她一起想离开的办法，可是……”就在她准备打电话妹妹的时候，却意外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是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对方告诉她妹妹学习出了问题，在没有把落下的功课补上前，让她不要来打扰妹妹。“所以我就想在她还在学习的期间，一个人把这个独立背景的任务完成，等她什么时候能上线了再去找她也是一样的。”
“如果一开始是没找到机会告诉她，到后来大概是我不想告诉她了吧……”说道这里的含笑如归神色有些漠然，仿佛之前谈论可以和妹妹一起玩的喜悦温和都是错觉。又或许曾经是真的因为约定而欢喜过，只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导致她不再那么期待罢了。
后来终于接到了她的电话，好不容易考完试可以上游戏了，却听她现实里有个学长也在玩这个游戏，还十分热情的说要带她一起玩。含笑如归拿着电话失去了声音，那一瞬间她有种被背叛的错觉，明明知道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可是却无法控制那种失望的心情……
她努力了那么久，依旧没有找到离开特殊环境的方法；她等待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妹妹考完了，却得知有第三个人要介入她们……她这个醋吃的莫名其妙的，大概是一个人生活太久了，无论是现实生活，还是游戏与世隔绝环境，让她除了期待妹妹的联系再没有别的，导致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一种妹妹也会同样期待自己的错觉。
明明知道妹妹和自己的生活环境不一样，她的生活有别的人生、会认识更多别的不同的人，她们基本上从出生就分离，又怎么能期待对方的想法和自己一样呢。所以那一刻含笑如归放弃了约定，好像之前因约定见面而高兴的不是她一样，在妹妹问她是不是在游戏里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否定了。
含笑如归否认自己进入了游戏，隐瞒了被困在特殊环境里这件事，假装没有听到对方话语中掩藏的失望，并答应等进入游戏会立刻联系对方。挂上电话，也只有含笑如归知道自己的承诺多半无法应验了。
“想见她，为什么不现实约。”
“因为我不想打扰她的生活，就像游戏里，她若是能认识更多的人，我也不会介入她的交友圈一样。而且……你应该猜到了，我们父母离异这件事。早在十多年前她就随母亲出国了，若是隔着电话，隔着游戏我们还能找到一点熟悉感，若是见面，那种陌生的尴尬只怕连话都说不上两句。”
“……”
“离异的父母双方都各自组建了家庭，所以这样互不干扰也挺好的，她跟着母亲过得幸福我也就放心了。”
“那你呢？”
“我？我懒得和继母虚与委蛇，就在毕业后搬了出来，稿费当做生活费也是够用的。”含笑如归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绕开了这个问题。
萧子言不以为意，面对故作轻松的她，只道：“你觉得好就好。”
“好是什么？不好又是什么？”含笑如归突然嗤笑一声，“当初我觉得这个游戏糟糕透了，可是后来又觉得再没有比这个它更好的了；因为它的真实让我感觉恐惧，然而却也因为它的真实让我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这说法，真是出乎意料。”出乎意料的傲慢。萧子言却笑了。或许这是作为游戏玩家都有的通病吧，她也不例外。
“不要笑！我可是说的很认真的。”
“我知道。也不是笑话你，只是觉得难得。”萧子言的笑容好似昙花一现，又恢复了最初那波澜不惊的平静。
“？”
“演了一路，终于不演了，不是很难得吗？”
“……”含笑如归沉默许久，“你知道？”
“恩。”
“什么时候察觉的？不、我似乎问了个蠢问题。”她自嘲的笑了，“你的眼睛总能看透很多东西，连永夜都另眼相待的你……就算没有我，你也能很快察觉这世界的真相。我却自欺欺人，妄想将你隐瞒的更久一点，现在想想，这一路都是你在配合我吧。我不说，你不问。怎么，是出你的怜悯吗？”
“怜悯？大概是的吧。”
那一瞬间，二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结。
“你还真敢说啊。”
“有何不敢。”萧子言随意的站在那里，与全身绷紧的含笑如归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以悠然、漫不经心的姿态，将含笑如归步步紧逼：“你在害怕，不是吗？你在害怕什么？真正让你害怕的，是我？还是害怕我的到来，将一直不变的东西打破了？”
近乎残忍粗暴的撕裂伪装，让她眼睁睁面对即将发生的真实未来，不给任何逃避的机会。
这就是游戏，游戏的剧情无论你愿意不愿意它都会想尽办法的向前走，虚假的幸福总会由外来人来打破。
空气仿佛凝滞了，似乎有谁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含笑如归僵硬的抱紧了琴，指尖按在琴弦上下意识的进入了备战的姿势，可是她克制住了，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攻击萧子言的念头。她缓慢艰难的摇头，“我的确是害怕的，我无法反驳，你说的这些我考虑过，也确实都害怕过。”
“但是真正害怕的，并不仅仅只有这些，我更害怕的是日渐陌生的自己，以及无能为力的自己，你能明白我这种感觉吗！被游戏选中的，不只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你，能明白我的感觉吗！”
“……”萧子言没有回答。那一瞬间，从含笑如归的眼中看到了很多的东西，那是不甘、惊慌、悲伤……甚至透过自己的倒影所没能察觉的东西。
从第一眼就知道，含笑如归是个敏感到敏锐的孩子，同时她也很聪明。这样的她注定看的比别人更多，也注定比任何人都沉浸的深，她自己也察觉了吧？所以她一直在犹豫，在挣扎，是忍着撕裂伤口鲜血淋漓的痛脱身而出，亦或者就此沉沦。
所以萧子言一直顺着她，一路走到现在。即便知道她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不，也不全是谎言，只不过不全出自真心罢了，甚至没有NPC墨永夜真。
“你应该发现了。”含笑如归忽然松开了紧压琴弦的指尖，无力的垂下。“我并不欢迎你，在知道你是玩家的时候，内心甚至是厌恶、排斥的。”
“这些我都知道。”
“果然呢。”她呼出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真心的期待，变成了谎言。
她一直在说谎，不，也不全是谎言，只是不全出自真心罢了……
见到莫言莫忘，知道对方是玩家的时候，内心并没有她说的那么高兴，甚至是有些排斥、厌恶的……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最初刚入这个游戏，发现自己所处的时代有问题，除了自己再没有别的玩家的时候，确实是有过迷惘的，她仿佛伸出一个巨大的单机游戏，别人玩的是网游，而她玩的却是只有自己一人的虚拟人生？
那时候的她是真切的希望有另一个玩家进来的，期盼着除了自己和NPC外别的玩家出现，好让她打破这种单机虚拟人生的错觉，可是并没有，一直都没人来。直到她接受了这里的一切，渐渐了解融入了这个世界，就算只有自己也不会寂寞的时候，想要就这样生活下去的时候，莫言莫忘来了。
含笑如归无意识的握紧了手下的琴弦，震动的琴弦发出不成调的刺耳噪音，萧子言却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意，那逼近的危机让她本能的做出反应，身体已经快大脑一步的翻身后退避开了接踵而来的爆破音攻。
下一刻，原本站立的地方遭到看不见的音刃攻击，轰然爆破，中心碎裂塌陷。这并不是结束，周围依旧弥漫着一股让人战栗的杀意，无形的音波几乎在凝滞的空气中化作实质的利刃。
眼见着含笑如归已经拨动琴弦，一曲杀意之调就要成型，萧子言迅速的拔剑挥去——强大的剑气震荡，硬生生将实质的音律破开斩断，却避开了站在原地的含笑如归，危险地从脸边擦过，狠狠撞击在她后方千年巨木上。
刺痛和溢出的温热鲜血让仿佛着魔的含笑如归回神，紧接着耳边传来巨木承受不住断裂、以及轰然倒塌的巨响，在她呆滞的目光中溅起尘雾落叶飞散。
“现在，你还想继续动手吗？”萧子言紧握的剑锋轻转，刃处飞快的闪过寒芒。这个世界无人能将她触碰，无人能将她伤害，但是也有例外。若说可能将她伤害，甚至杀死的，也只有来自同一个世界的玩家——含笑如归。
“亦或者，这才是的本意？你想……杀了我？”
“杀了你？”含笑如归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低声重复道，“杀了你，就能阻止这一切吗？就能，将时间永远的停留在这一刻吗？”
虽然知道并不是萧子言的错，而是自己沉浸在这个世界，对剧情无作为太久了……就算没有萧子言，也会有其他的玩家到来……就算知道这样想是不对的，可还是产生过一瞬间的怨，怨她的出现不得不将自己唤醒，不得不面对她想要逃避的，不得不做出选择。
这只是一款游戏，就算没有自己，它的剧情也要运行下去，这是注定的。含笑如归不止一次真切的希望，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希望这里除了自己，依旧没有别的玩家发现……如果她不是玩家，如果她和其他人一样都是NPC该多好？这样她就可以欺骗自己还有时间，还可以将梦做得更久一点……久到什么时候呢？久到……无法拖延？
指尖一颤差点发出惊弦之音，含笑如归似乎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什么时候起，她竟然有了束手待毙的想法？
“……”
“杀了你，我所面对的局面也不会变的更好。”她松开了按在琴弦上的手，“你很强，我不知道另一个时间段的玩家是不是都和你一样强，我没有打败你的必胜把握，若是两败俱伤就得不偿失了……况且，若是死在你手里，我就彻底出局了。我还不想死，至少现在我不能死。”
萧子言用复杂的神情，无言的看着她。
“我只是……不想束手待毙。”沉默许久的含笑如归，如此说道。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因察觉到第三个人的靠近而咽下，有些事她不想让这个时代的人知道，不论来的是谁。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有人喊她“笑笑。”不说这亲昵的称呼，就是那好听的男声就足以让她脸色大变。
似是察觉到什么，萧子言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就远远看见一个背着长琴，身着青衣，散发着书卷气息，温文儒雅的男子缓步朝这边走来。
“师、师兄，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含笑如归一改面对萧子言的模样，紧张的不知所措，刚打了一架这么狼狈的时候，就被师兄抓个正着。
“只一句‘我去永夜那里了’就急匆匆的跑出去了，这么晚不回来难道还不允许我担心的出来找人吗？”男子先是笑着调笑了她一句，紧接着看到她抱着琴，身上沾染的尘埃满是狼狈的样子，一看就是和人打架了，不由皱起眉，“笑笑，你刚刚和人切磋了？”
“我没事啦。”含笑如归讪笑，尽量不去正眼看师兄。
“你怎么躲躲藏藏的，不要跑，正面看我。”男子猛然拉住退缩的含笑如归，捏住她的下巴，强硬的转向自己。当他看到她脸上的伤时，面色骤然阴沉下来，整个气息都变得冰冷可怕起来，“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摔了一跤，真的只是摔了一跤。”就算说打伤自己的人在眼前，师兄也看不到啊。含笑如归在心里叹气，只能尽全力去安抚就要发火的师兄。
“你能在脸上摔出这么平滑锋利的伤口出来？”男子被她气笑了，忍不住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说谎也不过过脑子，是技不如人羞于说出口吧，让你每天往外跑不好好练功。”
“胡说八道，我才没有技不如人！”含笑如归炸毛，这样的她才更符合这一身打扮，十足的孩子心性。不过这也是因人而异吧，萧子言不由看向男子，他是含笑如归的师兄，也是她亲近信赖的人吧，不然她也不会露出这样一面了。
“与其在与我做口舌之争，倒不如想想怎么怎么对师傅还有其他人解释脸上的伤吧，傻丫头。”男子指尖抵住她的额头，用力一推。
“才不想呢，师兄会替我打掩护的对吧。”
“就知道坑师兄。”男子笑的无奈，却终是没有拒绝。
萧子言站在后面，静静看着她蹦跳的跟上她的师兄，侧头有说有笑的背影……好似将留在原地的她遗忘了一般，但是萧子言知道，并没有。
有些事情就算不说，她也知道。
被困在一个地方，非但不感到困扰，还为之欣喜的人，心里多半都是有病的。
无论是含笑如归，亦或者她。
含笑如归迷恋她的师兄，亦如她……眷恋对她温柔的师傅。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终是迈开步伐跟上了前面的两个人。
毕竟含笑如归说过，要带她去看弦乐阁的，对吧？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