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道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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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方桌，只有四个位置，李妈妈和李瑾坐在一边，李爸爸和榊太郎坐在对面。
刚坐好，服务员就送上一份很漂亮的草莓芭菲和两杯拿铁，李瑾盯着放在眼前的草莓芭菲眼睛直放光，她可喜欢吃草莓了呢。
榊太郎说道：“这家草莓芭菲还不错，尝尝。”
李瑾抿抿嘴，也不客气，直接开吃。草莓的酸甜清香混合抹茶冰淇淋的凉爽口感，特别适合做秋天的第一杯冰淇淋。
女孩的愉悦显而易见，榊太郎悄悄松了口气，眼眸闪过一丝笑意，随后望向李爸爸李妈妈，微扬的唇角刷地一下抹平了，平淡道：“午安，李君。”他显然在不满这两夫妻明知道李瑾跟他的关系却一直隐瞒着，有这样霸占别人家闺女的好朋友吗？
李爸爸李妈妈眼神飘忽了一下。怎么说呢，不管是什么理由，他们确实有点对不起朋友这个身份，欺骗很可恶，隐瞒更不对。而且在巴黎的时候他们早就看出榊太郎对李瑾的重视，各方面都在关照李瑾，这样的态度实在不像杰西卡说的那样厌恶小孩子，但出于私心，他们还是没有戳穿那层纸。
李爸爸稳着声音道：“榊君，很抱歉之前因为一些事而故意瞒着你，现在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和蔡蔡一定会把所知道的告诉你。”
榊太郎抬眼，神情严肃：“我想知道杰西卡跟我分手的原因。”
这个问题他上次就问了，可惜被李氏夫妇含糊过去。没有得到答案的疑惑一直留在心里，直到发现李瑾是他的女儿，他才隐隐觉得这两者这件有关系。
李瑾抬头，同样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父母。
李妈妈无声叹了口气，说道，“杰西卡会提出分手，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榊太郎脸色骤变，李瑾微抿嘴，心情倒是没什么起伏，毕竟她一开始就知道是这个原因，再次从养父母嘴里听到这件事也不太能影响到她，不过对面那个男人好像被吓到了。她抬眼望向榊太郎，心中纳闷：‘有这么惊讶吗？’
榊太郎真有那么惊讶，他脑袋嗡嗡的，艰涩道：“——就算怀孕了，又怎么样？为什么要瞒着我，独自生下小瑾？还那样对这个孩子？”
李爸爸和李妈妈看向李瑾，李瑾眨眨眼，微笑道：“我没事的，我也很想知道源头在哪里。”
李妈妈说道：“杰西卡因为家庭关系，她是不怎么喜欢或者说厌恶结婚和生小孩的，她在跟人交往的时候也明确表示自己只想谈恋爱，是坚定的不婚主义和丁克主义，能接受就继续相处，不能接受就和平分手。然后，她就遇到了榊君。”她把视线从李瑾身上移到榊太郎，“榊君当时可以说是跟杰西卡一拍即合，两人感情也很好，杰西卡因此把榊君介绍给我们这些朋友认识——榊君，杰西卡跟我们说你也是不婚主义和丁克主义，所以你们才如此合拍，也一直做好措施，对吧？”
“与其说我是不婚主义和丁克主义，不如说我并不看重这些。我不是家里的独生子，大哥和二哥早就成家，子嗣也都有了，所以我肩上没什么任务。”榊太郎看向李瑾，连忙表明自己的态度，“当然，如果有了孩子，这也是一种缘分，我也很乐意接受的。”
对上真挚的眼眸，李瑾眨眨眼，忽然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心道：‘至少，这个人是欢迎我的出现的，可是，如果他没意见，为什么杰西卡要说是我害他们分手的？’
“杰西卡的父母结婚很久后才要的小孩，他们原本也是不想要子嗣的，后面迫于压力才要了一个，所以杰西卡算是耳濡目染，长大后自己就坚定不想结婚也不想要拖油瓶。榊君因为肩上没有责任所以不在意，在跟杰西卡的相处中，出于尊重和爱护，面对杰西卡的多次试探都保持一致的态度，因此，杰西卡就认为你跟她一样是不喜欢小孩子的。她很爱你，也把不婚和丁克当做你们之间不成文的承诺。”李妈妈顿了下，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安全措施做得再好，也有百分之一的概率会中招。后来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很恐慌，不知道怎么办，她的信仰让她不能扼杀生命，所以她在犹豫下试探地问了你，而你当时给她的答案是：‘我们的二人世界不需要第三者。’”
轰隆——
如同被道惊雷劈中，榊太郎浑身僵硬，向来云淡风轻的眼眸猛地瞪大，他拧着眉头，艰涩道：“我以为，我以为还跟以前一样在问我是否保持不婚的想法，所以还是那样回答，我不知道杰西卡她……”
“只能说阴差阳错。”李妈妈叹息道：“正是因为你这句话，所以杰西卡更加认为这个孩子是不能出现的，于是她在尝试着让这孩子——”她看着李瑾，脸色有些不忍，含糊而过，“——后来实在没办法了，杰西卡认为自己背叛了你们的承诺，不能再跟有同样观念的你在一起，所以才选择分手，一个人生下了小瑾。”
“我们当时就怀疑这中间有误会，劝杰西卡要跟你明明白白的说清楚，不管怎么样，作为血亲的一方，你有权利和资格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但是你也知道，她的性格执拗刚烈，认定的就不会再回头了，即使心里后悔，也不愿意再回去找你。”
“后来小瑾出生了，在法律关系上成为杰西卡的‘妹妹’，再后面的事你调查过，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四年前小瑾成为我们的女儿，杰西卡坦言不想小瑾的身世曝光，不想给你的生活造成影响，请求我们保守秘密，而我们太在乎小瑾这个女儿，选择沉默和隐瞒……榊君，作为朋友，我们确实对不起你。”
一时间，这张桌子很安静。
话都说开了，三个大人的心情反而更沉重。
这事杰西卡有错，她隐瞒一切硬抗下来，结果别人不好受，自己也不好受，还跟自己的亲生骨肉离心；榊太郎有错，错在当时没察觉杰西卡的话中意思，阴差阳错地跟心爱的人错过了十来年，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女儿；伯特亚老夫妇也有错，错在家庭教育不完整，造成杰西卡的执拗，还默认女儿的做法把亲外孙女上到户口名下，把明明是母女的两人变成“姐妹”；李氏夫妇同样有错，作为朋友，他们最清楚杰西卡和榊太郎之间的感情，也知道当初两人分手的真相，可他们渴望拥有自己的孩子，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相处中早就把李瑾当成自己的亲骨肉在对待，以至于完全没办法或者说不想说出一切真相……而这一切产生的后果，都加重在最无辜的孩子身上。
从头到尾，以前的卡萝·伯特亚，现在的李瑾，都是最无辜最受伤害的。
榊太郎望向李瑾，眼圈泛红，声音沙哑：“小瑾，我，我真的很抱歉，请你相信，如果当时我知道杰西卡怀孕了，我一定会开导杰西卡，让你在充满温暖和爱的环境中出生长大。我对后代看得很淡，我爱杰西卡，把她的意愿放在首位，以至于我从来没想到我和杰西卡会有孩子……有新的生命诞生是一件喜悦的事，你对我包括杰西卡来说，绝对不是错误的存在也不是累赘，而是一份上帝给予的祝福。所以，真的很对不起，小瑾。”
“绝对不是错误的存在也不是累赘”，这句话一出，恍惚间，李瑾听见了锁链破碎的声音，零零碎碎的铁块无声地砸向地面，她整个人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
原来，她不是什么不该存在的累赘，而是一份祝福，一份会给人带来喜悦的祝福……
‘杰西卡，你听到了吗？你的爱人说我是一份祝福啊。’
想到童年的冷清和孤寂，李瑾感从心生，酸涩感一涌上来，鼻子一酸，眼圈就红了，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涌出。
她一哭，三个大人都慌了，手忙脚乱地哄起来，身后不远处的桌子也传来奇怪的声音。
李瑾泪眼朦胧地看过去，透过模糊的视界她似乎看到了自家男朋友和榊家那对兄弟？正想抹眼泪看清楚时，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抬起她的脸，柔软丝滑的手帕轻轻地擦拭着她的眼角，素来低沉冷静的嗓音特别温和：“小心，不要用手揉眼睛。”
水雾般的视界慢慢变得清楚，映入眼帘的第一张脸是榊太郎那张英俊严肃的脸，深邃的眼底是显而易见的疼爱关怀。她怔了下，这眼神她太熟悉了，经常在李爸爸李妈妈那里见到，是父母看孩子的眼神。
她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的父母，就见他们含笑望着这边，眼神很暖。
“……谢谢。”李瑾低声道谢，往后仰去拉开距离，顺手接过那条手帕，胡乱地抹了一下脸，再撸了把鼻涕，鼻子通了的同时心情变得很平静，“我会重新买条手帕还给您的。”
榊太郎坐回原位，微微失落：“小瑾，你可以不用跟我生分的。”
李瑾下意识搅拌着草莓芭菲，只听见清脆“铛”的一声，原来杯子早就空了，银色勺子碰到杯壁。她讪讪地说道：“嗯，这家的草莓芭菲还挺好吃的。”
榊太郎立刻说道：“那就再来一份吧。”
这天气哪能吃那么多冷饮？李妈妈下意识想说什么，被李爸爸拦住了，她抿抿嘴，眼神流露出一分担忧。
李瑾眨眨眼，心道：‘哇~有了不一样的关系（？）果然不一样了，榊老师比之前还要好说话，不过——’
她摇头道：“不用了，一次性吃太多冷饮会闹肚子的。”
榊太郎神情微僵，说道：“抱歉。”
他现在就像那些想要好好补偿在乎的对象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的人一样，下意识地顺着对方的话走，要什么给什么，无保留地付出，平时的理智统统都抛到脑后。若是平时，作为学生的李瑾如果一下子吃太多冷饮，他绝对会制止并教育她的，而现在——面对那双泛着波光的浅蓝眼眸，榊太郎只觉得心都化了，就算她想要星星他都能想办法去摘下来。
“……”李瑾自然感受得到那份宠爱，她挠挠脸颊，笑了笑，“怎么今天都在道歉和说谢谢呀？”
停顿了下，她继续说道：“还是进入主题吧。”
榊太郎下意识把脊背挺得更直了，专注地看向李瑾，与此同时，四周也投来隐晦的目光。
李瑾垂下眼帘，声音平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实说，今天出来跟您面对面，我的心情还是很奇怪，这种奇怪的心情已经影响我好几天了，然后刚刚听到那些话……我挺开心的，真的。因为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生，杰西卡为什么会那么讨厌这块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抬眼，直视榊太郎，说道：“我从记事开始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家里辈分都乱了，明明是外祖父母在外面就变成我的父母，明明是把我生下来的却是我的‘姐姐’，而且她还很讨厌我，不，应该说怨恨吧。这怨恨的原因还跟那个从未出现的、给了我一半基因的男人有关。我一直很好奇这个原因，有时候还会受影响，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该诞生在这世上……可我能选择吗？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做那个还没出生就背上莫须有罪名的错误的存在。”
榊太郎脸色骤变，慌忙道：“你不是——”
李瑾打断他：“后来我去了越前家，漂亮姐姐和怪叔叔是第一对给我了爸爸妈妈感觉的人，温暖又和睦，还认识了龙马和龙雅哥哥，去哪身边都有人陪，不再是孤单一个人，度过了很幸福的几年。我都快忘记杰西卡了，可是她突然出现把我带离了越前家，说她的目标已经完成了，可以跟我生活在一起，我没法反抗，因为她是我唯一的监护人。杰西卡带我去了很多地方，每天二十四小时几乎都跟我在一起，可我恨不自在，她也不自在，除了在网球我们有共同语言，其他时候我们的观念都不一样。大概相处了半年吧，我被送到了李家，换了名字，换了身份，换了国籍，成了爹地妈咪的女儿。”
“那个时候我对杰西卡的讨厌程度上升到极点，我不是一个玩具，为什么要把我踢来踢去？我……您都不知道，中文有多难学，说很难，写也很难，更别说还有白话这种方言，还有各种文化习俗，所有东西都跟在美国完全不一样，我是费了多大劲才慢慢融入这古老国度的。”李瑾一想起当时七八岁还在牙牙学语的可怜过往，就唏嘘不已，然后很快又露出笑容，“幸好爹地妈咪给了我不少帮助，还有当时武术馆的师兄弟们，我很庆幸能遇见他们。”
李瑾说的这些基本都在调查报告，不过当事人的心情远不是白纸黑字能体现出来的，榊太郎眼底泛起心疼怜惜，又知道李瑾的话还没说完，于是安静地等着下文。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诉苦卖惨的。”李瑾微抿嘴，眼眸清澈透亮，清楚地倒映着伸太郎的身影，她继续说道，“我是想让您知道，我的童年一开始确实没有什么温情的记忆，可是，自从我遇见越前一家，还有后面去到中国遇见李爸爸李妈妈，他们都给了我很多很多感情，包括属于爸爸妈妈的亲情。虽然爹地妈咪他们说杰西卡一直在暗中关注我的成长，可是那种关注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我并不缺爱，我现在觉得很幸福，就如同一个空荡的瓶子不断被填满，到了瓶颈，自然会放弃一些没必要存在的东西。于是，在我有了爸爸和妈妈后，我已经放弃了杰西卡除了姐姐以外的别的任何身份。我不在意她是怎么看待我的了，也对她没有什么遗憾。所以，我不需要什么亲生母亲，自然，也不需要亲生父亲。”
“对我来说，亲生父母真的还不如一顿饭来得重要，饭能让我吃饱充满力量，而亲生父母……连让我感到一丝喜悦的情绪都没有。”
榊太郎浑身僵直，面容紧绷，表情艰涩。
李瑾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坚定地说出想了很多天的话：“我只有一对父母，他们是中国人，还是了不起的武术家。我是卡萝·伯特亚，也是李瑾，但跟榊家没有任何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