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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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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怔忡出神时叔公的老伴出来布筷,听到他们对话便插了一句:“雁南那孩子以前全不出众,真想不到他现在恁个出息。”
说到这个叔公显然颇有同感,也笑着感慨说:“是啊,当初见到他的时候我还有点不敢认呢。人家说女大十八变,我看这男的变化也很大!”
江北听得一颗心扑嗵扑嗵直跳,试探地笑道:“怎么说?是样子变了……?”
“不,不是样子。”叔公摇摇手,“是气质,整个人的气质谈吐格调都不一样了。看来男人还是要出去闯荡社会多经历一些事才行,你看他现在,完全就是个成功人士。”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北盯着旧照上那个憨实笑着的农村少年,也很难把他同现在的张雁南联系起来。这样的农家子弟川渝两地不知有多少,他们多数家境一般因此早早出去打工,在沿海城市工厂里挣一点工资苦混数年,年纪到了便娶一个相熟的打工妹,然后两口子为了孩子父母继续打拼……
“……他什么时候出社会的?”
“高中吧,好象就没考上,听说跟同村的人在广州那边打过工……嗐,沿海城市果然机会多。”
不,不对。江北心中暗暗呐喊。
虽然张雁南不怎么喜欢提及前尘往事,但聊天的时候难免曾露出过那么一点口风。江北记得他没有进过厂,一直以来都在工地上打零工,做得多了慢慢也熟悉了这个行业积攒了一些人脉,于是开始尝试自己组织一些人包一些小工程,由小渐渐做大……
江北越想疑云越重,他怕再就这问题问下去叔公会起疑,便转换话题道:“叔公,张雁南父母的坟埋在哪里您知道吗?我想待会去拜祭一下,顺便给他拍几张照片回去看看。”
“知道啊。”叔公老怀堪慰,连赞他有心,又以长辈的身份略微带些批评的语气说:“雁南啊,过年都不回来给他父母上坟,忙归忙,父母的养育之恩也不能忘啊。”
江北陪笑着点头称是,稍后吃过午饭,叔公便招了辆车,带他前往地震公墓。
一路过去断壁残垣触目惊心,“这都是保留下来的地震遗址。”
江北点点头,时隔数年他仍然可以从这些遗址中想象那短短的二十二秒是怎样一副毁天灭地的情景,多少生命由此灰飞烟灭。
车到映秀公墓,小山上密密麻麻全是坟头。天有点阴,象要下雨,更让人心情沉重。
“这里当地人都叫万人坑。”
“有上万的坟?”江北震撼。
“不,明坟只有六千多,但有一些死了也没找到尸体只能算失踪的人。”
江北点点头,一阵静默。
张雁南父母的坟位置很好,修得也很气派。黑色大理石的墓碑,坟前地面铺着瓷砖还砌了石桌石凳,两边松柏亭亭明显长得比旁边的青翠精神,一看就有专人打理。
江北点燃香烛祭祀,蹲着仰看墓碑。他一直以为有一天张雁南会带他前来拜祭,却不想今天终于来到墓前,却是为了来调查他。
拜祭过后江北同叔公坐着休息,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提着箩筐路过,见到他们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招呼说:“等火熄了再走哦,别引起山火。”
江北应了,他猜他可能是这里的守墓人,便忙摸出烟来敬了一支,请老人坐会儿歇口气。老人道了谢,留神打量了他两眼,指指墓碑说:“你是这家的后人啊?”
“……不是。”江北有些试探地问:“您没见过这家的儿子?”
老人摇摇头。“没来过,说是人在外地,忙,立坟都是托熟人来办的。不过管理费倒是给得很痛快,一次性/交了十年的。”
熟人。江北觉得脑海里有某个记忆点一下子被点燃了。他有些颤栗地轻声问道:“帮他来办手续的那熟人……是姓姚么?”
那天到底是怎么回去的江北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辗转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到家时已是深夜。
客厅里漆黑一片,卧室里却灯火通明。张雁南不知在做什么,这个时辰了竟还未睡。
江北在黑暗中看着那片灯光发了会儿呆才关上门,关门声惊动了里头的张雁南,往外看了一眼扬声招呼道:“回来啦,吃饭了没?”
这熟悉又关切的问话让江北脚步一滞,心情越发矛盾。他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来到卧室门口,才发现张雁南原来摊着皮箱正忙着收拾出门的衣物。
张雁南瞥了他一眼,说:“你们主编也真是,明知道你马上要出国旅游还派你出去采访搞到这么晚……嗳,你来看看你带哪几套衣服,可别带太多,有两三套换洗就行了,其他的咱们直接买,免得一路上拖累。”
江北靠着门呆呆看着他背影,迟钝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们明天下午的飞机。本来是开开心心的旅程,可现在,还有那个心情出去玩吗?
张雁南一直没听到他出声,诧异地回过头,眼见江北脸色惨淡明显状态不对,不禁放下手中衣物有些奇怪地走过来:“……怎么了?”
江北呆看着他不出声。
采访回来情绪极度低落这种事以前也曾发生过,多半是遇上了什么不幸的新闻。张雁南想了想以为又是如此,便轻声问道:“是不是又遇到什么悲剧?”
江北茫然地看他一眼,喃喃道:“确实是悲剧……”只说了一句,心里已难过之极。
张雁南哪知他心情,嗤一声,好笑地叹出一口气,语气象是无可奈何却又透出一丝隐约的宠溺。
“你啊,这么易动感情,怎么能写出理性客观的报道来。”
江北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也不过是哑声唤出他的名字。
“……张雁南。”
以江北的性格,很容易因为别人的不幸而产生珍惜今天的心理,张雁南以为他会说‘我们以后要好好的’,遂温柔笑应道:“嗯?”
江北贪恋又悲伤地看着他的笑脸,嘴唇微微抖动。他不想问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反复叮咛:再查一查,再查一查,别直接就问他。可是虽然脑子里是这么想他的嘴却似不受控制,嘴唇一直微微哆嗦着,固执地吐出那个名字:
“……丁志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