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山庄 之 开卷·京城故事》露浓

4、蝠王之子 之 父子

　　蝠王并没有理会独孤驯意味不明的挑衅，只是伸出手来，说，“书信给我。”——虽然只有四个字，却裹着让绝大多数人颤抖的压力。

　　小男孩翘起嘴角，似笑非笑地应道，“若不是我，这纸鸢早不知道飞何处去了。你既然想要，是不是也该拿出点东西来表示谢意？”

　　“哦？”蝠王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这十来岁的小童，半晌问道，“你想要什么？”

　　独孤驯将背绷得笔直，举起手来直指着蝠王被面具遮盖的脸，不可一世地说道，“摘掉你的面具，我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

　　蝠王冷哼了一声，没有开口说话，却突然一掌拍向独孤驯的脑门。独孤驯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直接动手，面对着掌风呼啸逼近，他竟然呆了一瞬间。在他的心目中面前那人终究是“父亲”，是理应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会对他好的人—他竟忘了如今在蝠王的眼中，他不过是刺客盟的一个古怪、甚至有些危险的小鬼。

　　掌风几乎刮到他脸颊的那一刻独孤驯终于回神，佩刀出鞘，毫不客气地斩向蝠王的手腕。蝠王又是哼了一声，掌势回转避开刀锋，伸指在刀背上弹了一下。蝠王何等功力，这看似轻描淡写、已是收敛了大半力量的一弹足以让绝大多数人兵器脱手，虎口发麻。但那独孤驯却只是动作一滞，然后“切”了一声，手腕翻转，刀尖指向蝠王的胸口。蝠王猛地侧身，在刀尖擦着他的衣襟飞过的时候又是一掌拍向独孤驯的手肘。这次他的用上了八分力量，掌劲更快，当真避无可避。那一掌拍在肘关节上，独孤驯只觉得整条胳膊火烧火燎一般，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手中佩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他倒也不惧，矮下身来就地一滚，再窜起来的时候已是绕到蝠王身侧。蝠王并没有下死手，他的右臂也不过是短暂得麻痹，岂能让他束手就擒？独孤驯大喝一声，左掌飞出，直取蝠王的腹部。蝠王整个人往后飘出去，身形犹如鬼魅，却比他的拳快了许多。独孤驯正待要追，却突然看见自己的佩刀直朝自己面门飞了过来。原来竟是蝠王一脚踢飞自己落在地方的长刀，想要藉此逼退他。独孤驯也不退，握紧了刀鞘，对准飞来的刀锋，便这般迎了上去。泛着银光的刀刃准确地插入了刀鞘中，但强大的冲击力只靠刀鞘也无法彻底消散，他只得连退五步，这才觉得能站稳了。

　　蝠王并没有追击，站在数丈外冷冷地看着他，待他站定了这便问道，“你是独孤霖的徒弟？”

　　也不知是方才的打斗太过激烈还是蝠王的这一句话，独孤驯只觉得胸腹间气血翻涌。他知道父母之间隔阂很深，也清楚父亲十年来不闻不问的无情，但如今当真听见父亲冷冰冰地问出这样一句话他仍是无可抑制地怒从心来。不过才十一岁的小童扬声笑了起来，说，“我叫独孤驯！”

　　蝠王似乎微微一愣，随即问道，“独孤首并无子嗣，你和他什么关系？”

　　独孤驯哼了一声，回击道，“你既然不肯以真面目相见，又凭什么问我的身份？”

　　“呵，你不说那也罢了，”蝠王的声音中没有任何一丝波动，“我知道你是孤身一身来此，又如此明目张胆，想来也不是为刺客盟行事。你欲如何本与我无关，但是我警告你，若敢危害长安城中哪怕一个乞丐，我一样不会看在你还散着头发的份上饶过你。现在把书信给我。”

　　独孤驯正被蝠王一席话说得火冒三丈，听到他又提起书信之事想也不想地冷声应道，“有本事便自己来拿！”

　　“是么？”

　　蝠王望了他一眼。虽然隔着面具看不出表情，但独孤驯仍然感到一股几乎让他心生畏惧的压力。然后他便看见蝠王已经飘到他身前，一掌扣向他的肩膀。这速度，这力道，比刚才却是更胜一筹！虽然知道自己远不是蝠王的对手，但独孤驯并不想躲闪；憋着一肚子明明得见亲生父亲对方却冷若冰霜的气，他想也不想抬起手臂就想隔开蝠王的手掌。他的小臂刚刚架住蝠王手掌的时候就只感到一股雷霆之力，再僵持一刻便能轰断他的手。独孤驯猛地一矮身，躲过蝠王的掌风，一脚扫向对方的下盘。没想到蝠王毫无征兆地整个人飘了起来。独孤驯一愣，然后也顾不得看蝠王会从哪个方向攻过来，干脆就地一滚。可就是这样，当他在丈余外直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正对着蝠王毫无表情的面具覆盖的脸。他还不及反应，蝠王已是接连点了他周身七处大穴，将他一动不动定在原地。

　　“书信我收下了。半个时辰后你的穴道自解，不用着急，”蝠王掏出他塞在袖口里的那幅绢，又淡淡地添了一句，“你好自为之。”

　　独孤驯望着那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只觉得几分恍惚。但所有的失望不忿只不过一瞬间便化成了腾腾燃烧的怒火和决意。独孤驯冲着那远去的与夜溶为一体的背影大声吼道，“你等着，我一定会扒开你的面具！到那时候你一定会承认我！”

　　蝠王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于是独孤驯安静了下来。他凝神静心，气沉丹田，也不过一刻钟便将被封的穴道解开了。“哼，半个时辰？你以为我是谁，父亲？”不过十一岁的小少年翘起嘴角，眼睛闪亮如果夜空中的星星。他伸了伸手脚，然后就像方才的蝠王一般，陡然腾空而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除去和父亲刀光剑影的第一次会面，其实这一天也算是收获颇丰——如果不计较不得不在城外过夜的话，在黑夜中摸索着赶路找栖身之地的独孤驯如是想。对于武功高超的江湖人士而言，翻个城墙还是潜个水渠什么的，在小些的城里倒也不算什么，但不会有什么人胆敢大半夜潜入天子脚下的长安城。武功再高，面对着三丈余高的长安城墙，这也不能飞过去；如果要从排水渠潜入，刚冒头便是一直有武直巡逻的大道，也是一般危险。独孤驯虽道是天不怕地不怕，也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于是他不禁好奇：这蝠王却要如何往何处？难道蝠王也住店？

　　一路往西五六里，终于在官道边找到了一家能住的地方，但洗了把脸倒在床上的独孤驯仍然毫无睡意。他还在心中默默推算蝠王的身份。他曾想过蝠王即便不是官府中人也得和哪位朝廷大员关系密切，如今已是明了，蝠王的朝中盟友正是这位大理寺卫少卿。但看蝠王大半夜在城外晃荡的劲头，应该自己不是官府人士。他虽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江湖但有大事定然会出面，从江南到塞北都有人见过他，有时候三月尚出现在少林寺，六月便在岭南追捕恶徒。哪个朝廷官员都做不到这一条，便是散官也时不时要出来露个面，哪能这般懈怠。于是蝠王定然是与卫少卿相熟，但又并非朝廷官员的人？多半是个富而不贵的大商人？不过说不定摘下面具的蝠王故意与卫少卿保持距离，叫外人看不出两人有何关联，那倒是棘手了。独孤驯翻了个身，拿被褥盖着头。好麻烦，想这么多作甚？直接从这卫少卿嘴里问出来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