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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蝠王之子 之 子午谷的刺客 ...

  •   #1子午谷的刺客

      “杳杳丘陵出,苍苍林薄远。途危紫盖峰,路涩青泥坂。去去指哀牢,行行入不毛。绝壁千里险,连山四望高。”

      骡车里端坐的中年商客瞭望着窗外的景色,兴致颇高地哼着这首多多少少有些苍凉的乐府词。这是大唐仪凤元年的初夏。骡车正走在“秦岭六道,子午为王”的子午谷山道上,道路狭窄,两边皆是陡峭的山坡,于是尽管草木丛生绿意盎然,却也当得起骆宾王“绝壁千里险,连山四望高”的诗句。子午谷官道发自川中,经由汉中直抵长安脚下,虽道险峻难行,但来往商客仍是偏爱子午道的快捷,走一遭却是好省下多少路钱。至于这山中常常掠劫过路客的歹人,那也是贪图便宜必然带来的危险。商人们也往往想着,如今太平盛世,又是在前往天子脚下的官道上,多多少少总有些官府兵马,如何就真能撞上歹人了?如今坐在这骡车里的商客显然也是这般想了。就看见他的骡车后跟着洋洋十数驾满载货物的板车,却只有几名长工随同。最前方的车夫显然对主人的安排不以为然,紧绷着脸,不住地四下张望。果然,做人却是侥幸不得;车队才将将转入一处道路极为狭窄的山谷中,便瞅见前方那似乎无处立足的陡坡上隐隐约约站着三五人影。

      最前方的车夫将骡车的步伐拉得更缓了些,低声唤道,“主人,这前面几人有些不对呀,竟站在这般地方。看那身手,莫不是劫道的歹徒?这可如何是好?”

      车中的中年商客也是几分惶惶然,拉扯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好半天结结巴巴地应道,“他们人也不多,想来也不至多胆大。我们还是向前,慢慢着向前便是了。若真是劫道的,便给点钱物,诸人在外皆是不易,花点小钱消灾也罢了。”

      车队又往前驶了里余,待到中年商客已能看清那山坡上人影的衣裤颜色,便听见一声尖锐的呼啸,一支羽箭破风而来,虽还未及骡车便已跌落地上,但却已是将车队里的众人吓得心惊胆战。原本安静的山谷顿时便闹开了锅,一时间只听呼喝声,刀剑声,车轮压轧声,牲口惊嘶声,尽皆交织一处。

      便在这万分混乱之时,却突然听见有人哼了一声。那声音稚嫩清脆,听着便觉不过是个孩童,但却又充满应该只属于成年人的自信与轻蔑。孩童的声音浮在喧闹之上,虽没有多响亮却无法忽视。“呔,劫道倒也罢了,”那童声道,“为何要杀人灭口?钱物也就那么多,杀了这些商客难不成你们还能多拿一份不成?本来我便看看热闹,但若是让这狭窄的山道上血流成河,使我行路不便,这可不成。”

      山贼短暂地忘记了他们的猎物,个个警觉地四下张望,手中的长弓紧绷。突然有一人大声喝道,“在那里!”然后一箭射向更高的山坡上的一丛灌木。

      箭矢没入灌木丛中,又听见那方向传来“呵”的一声,只不是被射中了的痛呼,而是仍然不屑一顾的轻视。然后便只见方才消失的箭矢从灌木丛中射出,夹杂着风雷之势。长箭直奔射箭的那人而去,那山贼倒也镇定,一声大喝拔出刀来,猛的一刀就直直往箭身劈去。这一劈可了不得,直震得山贼虎口剧痛,手中的刀一下便落在地上,而箭似乎只是偏了两分,却未曾慢下,将山贼的肩膀射了个对穿。那山贼一下便跪倒在地,吼得撕心裂肺;他的同伙握紧了手中武器,满面恐惧地四下张望,却不知是该逃窜还是该扑向那可怕的灌木丛。但这些小毛贼便是有心逃窜却也是不能了。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的一下便从灌木丛中漂了出来,还不及让人反应便已经飘到了一众山贼面前,接着银光一闪,又是一人倒在地上,捂着鲜血淋漓的脑袋痛呼。

      “好生聒噪。”

      说话的当真只是一个弱龄稚子,一眼望去最多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却是一脸老成的不耐。他手中佩刀扬起,眼看着山贼便要身首异处,突听得“盯”的一声响,孩童手中的长刀便荡开了,他自己也是连退三步。童子定睛望去,看见地上落了一枚状如飞鸟的钢镖,虽然不过只一枚铜钱大小,却几乎便让他握不住手中佩刀,可见放这枚镖的人也是高手。他哼了一声,目中凶光更盛,沉肩含胸,佩刀横平,不足五尺的小小身躯一样让人心生畏惧,仿佛随时将要扑出的野狼。

      “劫道谋财自是可恶,但既无人伤亡,这几个小贼罪不至死。打抱不平自是好事,却也不必这般;你小小年纪如何就学得如此狠毒?”

      话音落下的那片刻说话的人也飘落在童子身前。他看上去却也是方及冠礼的年龄,一身鸦青色蜀衫束了正红的腰带,修长挺拔仿佛一杆新竹,偏偏却带着黑漆漆的面具将眉眼鼻梁都遮得严严实实,不免让人猜测是否伤了脸毁了容,倒是有些可惜。

      他面前的童子冷笑一声,说,“大白天的何必带着面具,却又吓唬得了谁?不过太平盛世一庶人,连东施效颦四字只怕也是当不起。”

      青衣少年一愣,应道,“我也无心吓唬你,只是不能纵容你滥杀无辜罢了。”

      “无辜?”小童撇嘴,“呔,这些谋财害命的懦夫何曾无辜了?若不是我出手,焉知他们能否留得那可怜商家一条命?这次饶了他们,焉知下次却又是谁被他们害了?一起解决了多清净。”

      少年不悦道,“你目中可还有王法?这里离长安不足一天的脚程;你若真是有心,自可助我将这几人交至县衙审处。”

      小童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蒙面少年,半晌冷笑道,“你竟是认真的?多大的人了,竟然还相信‘王法’这般愚弄庶人的东西。我也无暇与你啰嗦……”他突地扬手,一柄飞刀闪过,然后便钉在了正试图悄悄逃离的一名山贼背上。那山贼哼都未哼一声,直突突地倒了下去。

      “你!……”

      青衣少年一掌挥出将小童逼退几步,却也不追击,两步退到倒下的山贼身边,伸手去探那人脉搏——已经迟了,那山贼再无脉息。少年顿足,便是隔着面具也能感到他满脸的懊恼自责。他微微转身对剩下几个目瞪口呆的山贼道,“还不快走!”

      几个山贼如梦初醒,这却连步子都没迈开,就看见七八柄飞刀朝他们飞了过来。青衣少年右手抄住三柄飞刀,左掌猛挥劈飞了又三柄,还剩下一柄飞刀似乎怎么也拦不下了,他干脆将接住的三枚飞刀又甩了出去,其中一枚撞飞了最后的落网之鱼,而剩下的两柄飞刀直飞向小童的面门。小童将手中的佩刀拉出一条银色的线,叮叮两声,飞刀就不知道被劈到什么地方去了。

      “哟,你还是会出手的啊!”小童轻蔑地撇嘴道。

      青衣少年无心再与那小童斗嘴,像骤然腾空的青鸟一般扑了过去。虽道那少年不愿与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动真格,甚至一直未曾拿出兵器,但高手相争又岂容他一味节制。十数招过去,他的掌风越来越凌厉,也越来越难以收敛。那小童不知为何竟似乎有些走神,终于让青衣少年有机可趁一掌扣住了小童的肩膀。少年几乎就要顺理成章地扭脱小童的肩膀,到最后一刻才想起对手倒底是个孩子,而对方的刀刃也几乎就要贴上他的咽喉,却是进退两难。他只好改卸为送,双掌齐吐力,将那小童扔出好远。就在飞出去的那一刻小童还能运转佩刀,在他左臂上拉了一条血口,然后就只见那小童撞上了一颗大树,跌落在地一动不动。

      青衣少年一惊,也顾不得自身伤势,忙追上前去。但见那孩子靠着树干,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少年忙伸手探他鼻息,唤道,“小兄弟,小兄弟?”

      小童连眼睛都未睁开,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直袭他面门。少年未想有诈,被一拳正中下颚,顿时眼前发黑,几近昏厥。凭着多年习武的本能少年后退,只想避开这完全不能以常理推断的小童。他跌跌撞撞地退了几大步,突然感到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背。少年一掌拍向身后,却被捉住了手腕,然后便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说道,“红雀,是我。”——便是这会儿都还是带着笑意的声音。

      被称作“红雀”的青衣少年呼了一口气,说,“竟在这里撞上你了,大师兄。见笑。”

      “我可没笑;你没事吧?”

      红雀又是呼了一口气,轻声道,“没什么,是我大意了,看他是个孩子就没多加提防。”

      “既然你没事那我可就要笑了,”一般蒙面看不见表情的大师兄便当真轻声笑着说道,“亏你行走江湖也这许多年了,竟还会着这种道?莫说师父,便是被你师姐知道了你都要少层皮。”他顿了一顿,猛地收敛了笑意问道,“那小娃娃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如何就动手了?可看出了他什么来历?”

      “他当着我的面杀了一个山贼,我与他动手也是自然,”红雀似乎很是无奈,“只如今目无王法杀伐无度的武林高手都成了披头散发的小子,真是让人进退两难。但看他的武功路数,倒像是……”说到这里红雀又是迟疑,似乎有何难言之隐。

      而大师兄则是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看来当真如此;我还道我眼花了。”

      师兄弟两低语之时那边的小童也是目不转睛地望向他们,紧紧握着手中的佩刀,一直显得不屑的面孔上突然多出了几分雀跃。“喂!”小童突然提声道,“喂,你们两个!你们是蝙蝠山庄的人?红雀,我倒也听说过,蝙蝠山庄的三郎红雀。还有另外那个,你就是蝙蝠山庄的大弟子,江湖人口中的夜翼?”

      夜翼似乎并不在意身份被戳破,只是反问,“不知道这位小兄弟又是刺客盟的什么人?”

      小童并没有回答问题,冷哼一声,说,“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蝙蝠山庄原来不过如此,中原武林之颓废可见一斑。”

      红雀抽了抽嘴角,而夜翼却又是笑了起来——他似乎当真爱笑。“让人闻风丧胆的蝙蝠山庄,这如何敢当?”他说,“连蝙蝠山庄都只是江湖人抬爱;哪里又有山庄了?不怕小兄弟笑话,我夜翼穷困潦倒,京城一瓦已是奢望,哪敢说什么山庄。至于中原武林之颓废,这我也不敢擅自评判,但不如刺客盟这是必然,中原武林倒真没有哪门哪派敢让披着头发的稚子独自闯荡,死活全凭天意。”说到最后夜翼不笑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悦的往事,虽然看不见神色,却能看出愈发锐利的目光。

      “呔,别用刺客盟来辱我,”那小童傲然直立,紧握手中佩刀仿佛那是将军剑帝王圭,“我虽然生于刺客盟,却算不上刺客盟的人;我来中原武林便是为了做一番无关刺客盟的事业。说起来我还是为了蝙蝠山庄专程来雍州,本以为得找上许久,谁知还未踏入京城便撞上了。这便是天命。”

      小童顿了许久,紧紧瞪着面前两人,半晌终于说道,“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我姓独孤,单名驯,驯至其道的驯。我将是取代你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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