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卧》疯尤精

6、第四章 人生几回伤往事

　　寂然的庙宇深处传来呜咽的风声，像是嘤嘤啜泣的少妇，又像是哇哇啼哭的孩童，哀戚幽怨，又阴森骇人。

　　那猛然的一扑，像是耗尽了井美依所有的气力。她的脸色徒然变得灰黄，比地上的波亚看起来还像死人，牙齿咬的死紧，瞪得大大的双眼无神的望着波亚的裙裾，仿佛一个木偶般坐在那一动不动，连神情都毫无变化。

　　紫烟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像筛糠一般簌簌发着抖。其实，紫烟也很害怕。穿越前，紫烟就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因果循环，相信一切自由命定。穿越后，她更是笃定，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灵的存在。这么近距离的看到凶杀现场，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失去呼吸，那种强大的视觉冲击，让她觉得惊骇胆颤，让她恐惧发慌。

　　但是胆怯归胆怯，紫烟心里明白，要是美依不这样做，现在躺在地上发冷僵直的人就是她自己。她不会傻气地认为什么以德报怨，用心感化的说辞，她从来认为，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所以紫烟内心很感激，她看得出来，这个所谓的波亚公主对井美依的重要性。何况在这个奴隶制的封建社会，上位掌权者就是神一样的人物，是他们心目中不可颠覆的存在。

　　紫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暗下决心，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让骆一尘和井美依受到伤害，她都会像今日美依待她一般，保护他们。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以前的紫烟总想着等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就离开，看看这个世界的山川美景，把以前没实现的周游世界的愿望，在这都一一达成。可她不得不承认，在再次面临死忘的那一刹那，她觉得不舍，觉得留恋。她早已经在不知不觉的相处中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虽然他们本来就是。

　　过了好半晌儿，紫烟才觉得身上的力气又回来了，她勉强支撑起身体，开始大量所处的环境，整座大殿断壁残垣，破败不堪，挡风都困难，过夜是肯定不可能的了。

　　紫烟伸手抓住波亚胸口的簪子，冰凉的玉质又夹杂着血液的温热，她紧紧握住另一只手，指甲嵌进肉里，疼痛感让敏感的神经更紧绷。她狠狠的闭了闭眼，咬紧下唇，一用力，簪子就被拔了出来，连带着飞溅出几滴血，喷在她的脸上，温热黏腻，烫的厉害，还微微的酥痒，像是在腐蚀皮肤一般。

　　紫烟命令自己不许惊叫出声，更不能转身落跑。她现在必须把善后工作做完，这个年代里杀人也是犯法的，一个不小心，就将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随之而来。

　　虽然是丛林深处，人迹罕至，可到底怕个万一。如果哪天冒出了猎户游民，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必须做到不留下任何痕迹。

　　紫烟拉起波亚公主的裙角，认真仔细地擦拭着簪子上的血迹。一点一点地揩净，直到如刚买来时的一样，才把它揣进怀里。幸好这个年代还没有什么指纹检测之类的！紫烟苦笑着想。

　　抬手抹掉脸上的血迹，紫烟走到美依面前，扶着她的肩，轻轻开口：“娘，你要是不那么做，我就死定了。你没做错，咱们这是正当防卫。娘，咱们下山吧，天快亮了，爹找不到我们会着急的。”声音沙哑粗粝，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

　　美依湛蓝的眸子依旧的盯着前方，唇翕动着，无声地念着小烟。

　　紫烟觉得鼻头发酸，以前只当是重来一次，正好再体验一下稚童的无知天真，没心没肺。所以常常腻在美依怀里撒娇耍赖，插科打诨，只当玩耍。现在看着这样的美依，紫烟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人家真正的女儿不知被自己挤去了哪里，自己非但不心存感恩，不孝顺爱戴，还心安理得的享受，挥霍。

　　紫烟真心实意，打心底里叫道：“娘。”

　　美依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可依旧不动，只是泪水不停。

　　“娘，娘，你别这样。娘，我们必须下山，不然天亮了，会被别人看到的。咱们不能让别人看到，这件事必须烂在肚子里。”紫烟不明白自己在这种时候为什么还可以这么镇定，可是她脑子里想要活下去的念头太强烈了，由不得她再软弱害怕。

　　只有活下去，才能做更多的事，才能弥补所有的过错。

　　美依依然如故，呆坐在原地。犹如当年，初遇波亚公主时一样。

　　天和四年，际都瘟疫肆虐，尸骨遍地，哀鸣不绝，惨不忍睹。也是在这一年，波亚被接进际都皇宫。

　　波亚刚出生的时候先天不足，神医说际都皇城水土不适宜公主体质，很难养活。皇帝无奈之下只好把刚出生的婴孩交予神医，由神医一直将养在深山里，这一年神医突然辞世，公主便无人照顾。

　　皇帝想着，这个女儿怎么也是神医的关门弟子，指不定能治好这瘟疫，也就派人把她接了回去。

　　那是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本该鸟语花香，生机勃勃的大地却是一派萧索冷清，际都广袤的疆域全部弥漫在灰色的惶恐中。

　　波亚第一次下山，对什么都好奇，她一路掀着马车的帘子观赏风景。在她眼里什么都是美的，是新奇的。波亚先是注意到那株紫荆花树，才注意到树下一袭白衣的美依。

　　那株紫荆花长得格外茂盛，叶子油亮肥硕，如巴掌般大小的花整齐均匀的排列在枝头，密密匝匝裹了一整株树，散发着阵阵幽香，飘得很远很远。和煦的微风拂过，绛紫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美依的白衣上，美艳凄绝。

　　波亚从小就没有同龄的玩伴，见到美依时自是觉得亲切，她叫停了马车，跑到紫荆花下，细细打量着这个美丽好看的女孩。

　　美依有一双钴蓝色的眼睛，清澈如水，犹如雨后的天空，蓝汪汪的煞是好看。虽然在际都，蓝眼睛的人很多，可是美依这双不染世事的眸子，像是能洗涤一切，抚慰一切。

　　“喂，你要不要跟在我身边，成为我的朋友啊？”波亚歪着脑袋，笑盈盈地问。

　　美依想了一会儿，开口说：“人家都说我命硬，你不怕我克死你吗？”美依是在这场瘟疫里变成了孤儿，家里父母兄弟姐妹全部去了，只余她。别人都说她命硬，克所有与她相近的人，村子里容不下她，她只好一人跋山涉水，行于山川河流之间。

　　这一日她走得累了，坐在紫荆花下，想着，既然这么累了，还不如随着家人一起去了来得轻松。

　　“大胆奴才！”一旁的宫人呵斥道。

　　波亚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笑得更欢了，“那咱们就看看谁的命更不好吧！”

　　刚成为孤儿的美依就这样跟在了波亚身边，她们在寂寂深宫里相互陪伴，相互支撑，逃开了一轮又一轮的暗杀残害，看透了所有的亲情阴谋。本以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偏偏波亚碰到了生命中最大的劫数——张慎。

　　张慎，字无涯，据他自己说，是因为他师父说剑海无涯，才给他取的无涯。与波亚一样，自小在山里学剑术，后来师傅命他下山闯荡江湖，增长阅历。

　　他们的初遇并不凄美哀婉，反而带着别样的惊心动魄。那日，天空阴沉，厚厚的乌云铺了满满一天空，淅淅沥沥的小雨缠绵了足足一日却还在继续。

　　波亚耐不住深宫寂寞，与美依乔装打扮偷溜出宫，乘着一把油纸伞，漫步于花街小巷。空气潮湿温润，带着丝丝凉意。

　　周围精致的小楼里不时传来阵阵娇羞的笑意，带着撩人的姿态撞进这主仆二人的耳朵里，两人不自觉都红了脸，波亚却不肯就这么离去，非要一探究竟。

　　路边三三两两的醉汉踉跄而过，扑鼻的酒臭味熏得两个人连忙掩面。波亚掩着唇，与美依低低说着话，突然就凑上来一张满脸胡茬的粗犷打脸，眼神猥琐下流，凑在波亚颈边只嗅。

　　美依吓得赶忙过去拉大汉，却被大汉轻轻一甩，便摔在了一旁的青石板上。波亚哪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当下伸手便甩了大汉一个巴掌。

　　这个巴掌清脆响亮，在小巷里迂回反复，大汉酒醒了一半。盯着眼前美目盼兮的小儿郎，笑的更开怀了。

　　无涯就是在大汉撕开波亚的前襟时，从天而降，轻轻落在了波亚的面前。

　　在以后的岁月里，波亚常常拉着美依手臂，吃吃地笑着，娇羞地说，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爱情，这就是天意。

　　是啊，无涯就是那么巧合的英雄救美，救下偷跑出宫的波亚主仆。这场爱恋发生的自然而然，可结果却出人意料。

　　瘟疫过后的际都人口锐减，国力衰弱，为了避免邻国轩辕的进犯，老皇帝选择了和亲。波亚自是被推在风口浪尖，可那时她对剑客芳心暗许，发誓非君不嫁。眼看大婚在即，波亚没法，想出桃代李僵之计，让美依代替她远嫁轩辕。

　　那一年十里红妆浩浩荡荡从际都蜿蜒至轩辕，原以为天衣无缝的两人没有料想到，美依刚进轩辕都城就逢遭大变。从此一人被囚禁，一人浪迹天涯，有家不敢回。

　　美依不知道这些年波亚公主是怎么过来的，不知道当初成双成对的两人为何只剩波亚公主一人在此，更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天真善良的女子会变成今天这般痴狂癫疯。

　　美依以为所有的一切已经都在凤冠霞帔之日，在地牢忍辱之日，在囚禁逼问之日还的干干净净了。可是，今日才明白，有些债，穷其一生，也难以还清。

　　“娘，娘......”紫烟紧紧搂着美依的腰，低低喊着。

　　美依抬手拍了拍紫烟的小脑袋，所有的债，等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一起偿还吧！

　　林子里的树叶被风吹的哗啦啦的作响，天空中皎洁的月光渐渐淡去，远处天光破晓，霞光万丈，如一副绚丽的画作。近处，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沿着山路蜿蜒而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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