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莉莉丝的人偶》忘川·逝水流年

55、十一，噩梦

　　他们总会受到额外且不必要的关注，可悲的是他们没法因此责备任何人。当流木镇街头出现的第五个颤颤巍巍（看起来自己走路都很困难）的老太太凑过来关心地询问他们家长在哪里时，多萝再也没法表现得像先前那样从容冷静了。

　　她把斗篷下摆印着佣兵团纹章的部分粗暴地扯起来然后亮给老太太看，可惜显而易见的是，这位年纪足以成为他们祖母的老太太的视力不比她的行动能力好上多少。

　　“谢谢您的关心！”多萝凑到她的耳旁发生说道，“我们是绿蔷薇佣兵团的自由佣兵，并不是那种需要父母时刻关注着的小孩子！”

　　“你们必须小心点儿才行，”老太太因为多萝的音量不由自主地翻了一个白眼，先前亲切随和的模样荡然无存，“你们必须小心点儿才行，最近在附近的村子里丢了不少孩子。”

　　这显然触发了阿兰脑中某个一闪而过的关键字。特维尔男孩看了姐姐一眼，伸手拽了拽她的衣领。“你带那家伙先走，”他用眼神示意多萝看向夏莉特，“我有一些问题想要问问这位友好的老人家。”

　　“当然，当然。”多萝轻声嘀咕道，转过身来推了推夏莉特的肩膀。金发女孩露出了茫然无辜的神情，但是她依然顺从地走在多萝身前。

　　他们来到了早先预订的旅馆——莱特似乎与旅馆主人交情匪浅，这是他特意向他们推荐的旅馆——多萝把夏莉特带到床旁，然后按着她的肩膀让她乖乖地坐了下去。

　　“我不能整天都在看着你，你也不是那种非得有大人在时刻关注你的小孩子，”多萝用异常疲惫地声音对夏莉特说道，“乖乖地等我回来，好吗？”

　　夏莉特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多萝究竟去了哪里其实并不重要。就像一切故事的必然发现那样，当尼尔姐弟在旅馆门口遇到对方时，在他们的心头突然浮起了相同的带有忧虑色彩的巨大阴影。

　　——夏莉特不见了。

　　他们不能大张旗鼓地寻找那个金发金瞳的小女孩，考虑到附近正在盛行的那个传言——金发金瞳的恶魔将会带走所有不听家长话的小孩子。夏莉特当然不是什么恶魔，但她那副迷迷糊糊的模样的确会令人心生疑虑。

　　阿兰暗自怀疑，这个传闻其实只不过是那个关于金色柳刀的故事的衍生产物而已，但他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他的观点。传闻里包含了一些看起来似乎无关紧要的元素，例如恶魔只会带走/不听家长话的小孩子/，很久之后阿兰才知道为什么民间传说会在流传过程中被人为地增添诸如此类的元素。

　　——恐惧比暴力更适合被用来控制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们。

　　多萝养了一只浑身雪白的信鸽，名字叫做薇薇安。夏莉特失踪的第二天，薇薇安带回来了从莱特那里得到的消息。

　　“那孩子说不定是回家了。”

　　阿兰和多萝只能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

　　流木镇位于岚曦镇的上游，如果夏莉特是被河流带到了岚曦镇，那么她的确很有可能来自流木镇，但也只是/可能/而已。那个游商曾经暗示过他们，想要知道夏莉特究竟来自哪里，就得沿着河流去寻找它的源头。

　　第三天傍晚，多萝坐在旅馆的床上收拾他们的行李时，夏莉特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就像当初岚曦镇那次一样，她的身上满是惨不忍睹的伤痕，原本整洁的衬衣和长裤也被不知名的利器划得像是破布一样，只能勉强盖着她的身体。

　　“你——”多萝猛地站起身来，差点被她自己放在脚下的矮凳绊倒。当她接住一声不吭就向她倒过来的夏莉特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都在隐隐发抖。

　　阿兰回来的时候，夏莉特已经睡着了——或者说是彻底昏过去了。多萝垂着肩膀坐在床边，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焦虑神色。

　　“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对弟弟低声说道，声音低得如同自言自语，“怎么回事……不知道……”她看起来似乎快要哭了。

　　“嘘嘘嘘嘘嘘。”阿兰走过去敲了敲多萝的额头，“乖，告诉我，我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事？”

　　多萝低头盯着脸色灰白难看的夏莉特，轻轻地说：“下午——日落那会儿，她就那么突然出现了。”

　　“突然出现？”

　　“毫无预兆，就像是直接从空气里冒出来的。”

　　阿兰托着下巴挑了挑眉，拖过一把椅子坐到多萝身旁。“不可思议，难道她其实根本就没有消失？”

　　“啥——？”

　　“就像她没法理解我们对她所说的话那样，这孩子说不定其实一直都呆在这个房间里，只不过我们无法看到或碰到她而已。”

　　“别、别开玩笑了！那样的话，岂不是——岂不是被她看到了——？”

　　“应该没有被看到吧，”阿兰冷静地说，但却小心地避开了多萝的视线，“我们看不到她的话，她应该也看不到我们吧。”

　　如今已经方寸大乱的多萝完全失去了判断的能力，只能强迫自己尽量全盘接受杰森的说法。

　　“如果真的被看到了的话也无所谓吧，”沉默了一会儿后，杰森继续说道，“她无法与他人进行正常的交流，所以也就不用担心她会说出去。”

　　“问题不在于此吧。”

　　“况且，她也不见得能够理解。”

　　尼尔姐弟沉默地注视着对方，然后同时撇过脸去啧了一声。

　　原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夏莉特突然开始不安的扭动起来。她的眉头皱得死紧，无需扒开她的眼睑，就能看出她的眼球现在一定是在焦躁地转来转去。

　　“她这是在，”多萝回头看了弟弟一眼，轻声询问道，“做噩梦吗？”

　　特维尔男孩无声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显然仍然有些神智不清的金发女孩喃喃地说，眼泪滑过眼角消没在她的鬓发中，“为什么不肯爱我呢，姐姐……”

　　阿兰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当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看向他的姐姐多萝时，才发现对方的脸上同样一片惨白。

　　——为什么不肯爱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