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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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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神明终于在闲暇之余听到了我心底某些阴暗的想法,与姐姐一起居住在隔壁那栋屋子里的男人终于在某一天彻底失去了踪影。
会如此确信这一点,是在一个温暖的早晨。
终日沉浸在寂静中的小屋,突然被什么人敲响了大门。“真是扰人清梦。”林纾这一天难得没有早起,抱怨着从床上起来,伸着懒腰打算下去开门。
我安静地听见他套上拖鞋温吞吞地挪到门口的地板“咔嚓”打开房门的声音,而后是对方非常简练的自我介绍。
是几个前来就隔壁邻居失踪多日所来采取调查的警察。
“您好,请问你最后一次见到56号的房主是在什么时候?”一个稳健的声音隐约透过大开的门板进入我的耳朵。
“大概是上上个礼拜,我们对占地的问题还是没办法达成共识。”林纾的声音有一些紧张,大概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据他的姐姐所说,在他失踪之前你们不止一次因为这件事情而发生争吵。”那个属于警察的声音又一次出现,“这一点你并不否认吧?”
“当然。”
“嗯,好的,如果我们警方还有什么问题,会随时来这边继续了解情况。顺便说一句,这栋房子是你的?”
“啊,这个是我借住朋友的房子。”林纾表现地有一些意外,显而易见的他并没有意识到对方会闲扯到这个问题之上。
“哦,我记得这里之前住着的是一对老夫妻,可惜好几年之前就过世了。”
像是说完这句话,大清早上门叨扰的几位人民公仆就非常自觉地告了辞,主动替我们关上了门。
咚地一大声,震得我有些头痛。
像是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过一般,林纾又恢复成往日淡定地模样。
六月的午后,他温柔地将我枕靠在他的腿上,翻开一本厚厚的相册,对着我从小到大的一张张照片笑得死去活来。
例如一张已经褪色的照片上,一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裂开没几颗牙齿的嘴巴,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一条线,背景是这栋屋子还未修葺过时候的模样。
“哈哈哈你看你小时候笑得多呆萌。”林纾一爪子戳上照片上幼年的我,慢慢地变成了抚摸,就好像真的能够摸到那个时候脸颊上满是肉的我,明明是快要忍不住哭出来的语气,却偏要大声地笑出来。
仿佛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收起笑容一把搂紧我,脸颊紧贴着我的,冰冷的触感让我知道,他似乎是在害怕一些事情。
一种从前就无法忘掉的诡异感再一次出现。
“不会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相信我。”
林纾对着我,信誓旦旦地保证。
但总有一股力量阻止我信任这些话,无比确信的理念似乎在某个转折点变得不再坚定起来。
半晌过后,他替我拢了拢毛毯,转而愉悦地哼着五音不全的调子,去隔壁的浴室里打了一盆温水,拧了一块毛巾擦拭我的额头。
随着他的动作,我看到他手里又拿到了几根我掉落的头发,现在的我大抵已经成为货真价实的光头了。
作为一个男人,并不该在意这种事情,但是在恋人面前,所有的人都一样。
总是无时无刻地在害怕对方会看到自己的一丝缺点。
我有些恐惧,甚至不敢知道林纾面对这样的我会露出怎样嫌恶的表情。
可能到那个时候,我就会被抛弃了吧。
在那个人再也无法忍受丑陋的我的时候。
想到这里,心底却没有该有的悲伤,而是非常怪异的松了一口气。
六月过后,林纾不忘老本行,再次提起绘画工具,这次他在纯白色的墙壁上泼洒了许多红色的颜料,只是寥寥几眼并不能看出他想要表达什么。
还没等他思考完,接下去该在什么地方添上一笔,就被突如其来的事情吓了一跳。
“啪啦”一块个头不大的石子顺着夏风一鼓作气打破了主卧的玻璃窗子,顺带也将我吓了一跳。
这正值学校开始放暑假的七月,总有不少被关在学校里玩不痛快的孩子在回到乡下的第一时间呼朋伴友,凑在一起做坏事。
什么比谁的石子投得远啊,然后将每家每户的玻璃窗子砸坏,是常有的事。
而在我们回来之后的这一年,捣蛋鬼们终于没能忍住,还是出手了。
我大概能够猜到林纾现在的脸色,一定是非常有趣的铁青一片。
“……o(* ̄▽ ̄*)ゞ嘿嘿嘿,叔叔,我们不是故意的,”小屁孩们蹦跶进庭院,围着林纾叽叽喳喳地仰着头冲他说话,我只看得到他的背影,笔直笔直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对啊,叔叔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妈!!”
“要不然我们凑零花钱找装玻璃窗子的叔叔帮你换一块新的怎么样?”
我看见林纾一手捂住自己的脸,一手摸了摸其中一个孩子的脑袋,操着无比诡异地语气回答,“算了,你们帮叔叔买块厚一些的玻璃回来,喏,这些钱给你,剩下的留给你们买糖吧。”
“什么尺寸的不用我重复了吧。”
“嗯嗯。叔叔等一等我们一会就回来。”
等到那群孩子们簇拥着离开,林纾来不及收拾散落一地的绘画工具,大步跑了回来。匆匆在柜子里抽了几件当季的衣服与几张银行卡塞到包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我裹在柔软的毯子里,紧搂住我的手肘遮挡住了我的视线,他似乎就打算这样带着我离开。
“别怕,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
我在颠簸中不止一次回想起,林纾最近是多么的不安。
就仿若,即将要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最后林纾的预感成了真,在他奔跑着即将逃离开这里的时候,有人非常有技巧地推搡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都压倒在被阳光炙烤地火辣辣的地面上,“林纾,我们怀疑你和两年前的一桩失踪案有关,请和我们去警局接受相关调查。”
我在争斗中从他的怀中翻滚下来,从毛毯中露出真颜。然后,从那几个抓住了林纾的警察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一颗连腐肉都仅存无几的头颅。
爱是囚牢,困住了彼此,却也斑驳了岁月。
我恍然想起,那个时候递上辞呈的自己,整理好行李孤身来到这栋屋中,天旋地转间,看到那张平静的面颊,伴随着新添上的血痕逐渐变得扭曲。
所有的记忆交汇在这一刻,长时间无法说出口的情感,彼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的我,被林纾亲吻着我的额头时说的这句话所打动。
“我们能够成为恋人,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事。”
此时邻居同住的姐姐冲上来不由分说地在警察押送林纾到门口的路上不断推打着他,愤怒地咒骂着说,或许她失踪的弟弟也是被林纾所杀死。而总是被他用白色油漆洗礼的围墙,此刻就像是从外看似坚硬的蝉蜕。在那个女人无意的推扶之下,不堪一击地全然倒塌。
随即响起她厉声地尖叫。
“啊——救命啊——”
那片用砖块与泥沙堆砌的废墟里,赫然躺着一副身形扭曲的白骨。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