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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超的宿舍很小,只有三十多平。小小一间卧室一张单人床就占据了半壁江山,剩下的空间只能勉强放下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卫生间和厨房虽然面积更小,狭小的空间只够一个人转个身而已,但功能分区明确,使用功能齐全,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小窝。男生的单身宿舍总是显得乱糟糟的,何况这房子地方实在太小,展超一个人住着都有些挤,更不要说再塞进一个高高大大的白玉堂了,两个男生进了屋,直接拥挤得连个下脚的地方都难寻了。
展超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在不大的卧室里扫了几眼,最后无奈地把白玉堂塞在自己的床上躺好,“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烧热水给你洗洗脸。对了,别忘了把外衣脱掉,我看看你的伤在哪里。”
白玉堂沉默着没说话,目送展超进了厨房以后,便真的躺在了展超的床上,身体依着叠放整齐的棉被,目光开始在狭小的卧室里面游移。空间实在是很小,几眼也就看个大不离了,白玉堂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胳膊,开始动作艰难地脱衣服。他的确受了些小伤,不严重,也没见血,却都伤在很疼的地方,颇为麻烦。此刻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微微一动就会浑身酸痛,实在是不舒服得很。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外衣脱下来,扔到了一边的地面上,白玉堂已经冒了满头的汗,脸色也白了很多。这时候展超也端着一盆热水,胳膊下夹着药箱进了门,看到白玉堂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的样子心里猛然一紧。
“你伤到哪里了,让我看看!”说罢将水盆放到桌子上,药箱也扔到一边,开始帮白玉堂脱剩下的衣服。
展超的手指碰到白玉堂的衣扣,后者微微往后撤了半分,目光审视地看着展超。展超愣了愣,不解地抬起头,发现了白玉堂审视的目光,有些尴尬地住了手。
白玉堂却在此刻勾起了嘴角,微笑着抬起手臂,放松了所有的戒备,示意展超继续。展超突然觉得有些别扭,却更不愿意继续跟白玉堂僵持下去,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帮对方解纽扣,直到将白玉堂的上衣都脱下来。
看到白玉堂身上的伤痕,展超才理解了方才在面摊那里白玉堂所说的那些小流氓下手很黑是什么意思。像展超这样的男孩子也是从小打架长大的,打架的时候用什么样的动作,什么样的力道,在人体哪些部位下手会造成对方最大程度的痛苦,对于这些手段展超心里都非常明白。虽然他自己很少下这样的黑手,却遇到过很多心黑手更黑的人渣,看着白玉堂身上那些严重的淤青,展超就觉得自己的身上也像是很痛一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赶紧打开药箱拿出药油和酒精,将手掌搓热,按到了看上去最厉害的一处伤痕上。白玉堂发出了一声压抑之后的闷哼,展超心里一紧,手下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改变,用加重了几分的力道揉搓着那处伤痕,尽力让淤血化开。他知道这样会很痛,但是如果不揉开淤血,伤痕就会肿起来,以后再想处理就更麻烦了。为了分散白玉堂的注意力,展超一边揉着那些淤血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白玉堂聊天。
“你怎么会跟他们打起来的?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人家人多势众你就不会躲着点吗?今天要不是遇到我,你说你要怎么收场呢?被打坏了的话也太不值得了,说出去你白五爷可要英明扫地了。”
白玉堂静静地听着展超数落他,心里几起几浮,说实话这小子的话可真不中听,跟他处理伤口的熟练程度比起来,他开解人的功夫可是差远了。按照白玉堂以往的脾气,听到展超这种听上去像挑衅一样的所谓“好话”,他早就摔门离开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却意外地不想走,甚至想要继续留在这里听展超唠叨下去。白玉堂微微扯了扯嘴角,好像自从来到德城以后,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他好像已经被这座疯狂的城市同化成了一个疯子,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就算是日子无聊到死,他也不会为了任何理由来到德城。这里,注定是他白玉堂和五鼠兄弟们的劫数。
时间在展超仿佛独角戏一样的动作和声音中慢慢过去了很久,直到展超的额头上也渗出了几丝汗珠,手掌也慢慢变热变红,白玉堂觉得自己身上的温度也跟着展超的手心温度一样慢慢升高了。终于处理好了伤口,展超放松地舒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白玉堂扔在地上的脏衣服,皱了皱眉头,“你今晚就留在这里睡一觉吧,我给你找件衣服换上。”
白玉堂挑眉看了展超一眼,表情有些古怪,却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展超从床下拖出一个箱子,打开之后翻找了起来,白玉堂往那箱子里面瞟了一眼,发现整整半个箱子都是各种花色和质地的围巾,另外半个箱子是几条颜色各异的牛仔裤和几件外套。外衣下面整整齐齐地压着一个袋子,恐怕里面装的就是贴身衣物了。
见展超取出了那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套包装完好贴身衬衣,显然是新的,并没有任何人穿过。白玉堂的嘴角微微一撇,往床上一趟,闲闲地说道,“不用找了,我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
展超微微一愣,从箱子里抬起了头,正好对上白玉堂的眼神。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蹲着,视线刚好齐平,白玉堂目光中有些不屑,展超看明白了,却没有生气。其实从刚才在路边摊上白玉堂对那碗面的鄙视到刚才进入自己宿舍之后的沉默态度,展超已经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人就是一个生活过于精致的大少爷,对普通人的生活自然会不习惯,吃不惯也穿不惯,这一点本就无可厚非。毕竟他们的生活也不会有太多的交集,这一晚算是自己不忍心看他受了伤还流落街头,好心收留他一次,那么就算对方态度不算太友好,也不必较真。明天一早就各奔东西,既然不算是朋友,也就不必要求太高,不是吗?想到这里,展超挠了挠头,露出一个在白玉堂看上去有些傻兮兮地微笑,“这样啊,那好吧,我去隔壁小Q那里拿一套新被褥给你吧。”
白玉堂一皱眉,猛然起身,将枕在自己脑袋下方的棉被拽了出来,压在了自己的身上,“不必了,我就盖这条。”
展超一愣,随即笑了笑,转身将药箱和水盆收拾好,回来时发现白玉堂已经用棉被把自己裹了起来,无奈地耸了耸肩,问道,“那么,这张床给你了,我去隔壁找小Q挤一挤。”
“等等!”白玉堂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展超。
展超被他这一喊也有些吃惊,下意识地就站住了,看着白玉堂脸上不开心的表情,无奈地问道,“又怎么了?”
“你不敢留下,是怕我晚上趁你睡着了,会动手杀了你?”白玉堂凝视着展超,满眼冰冷。
展超吃惊地瞪圆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挠了挠头发,半晌才反应过来白玉堂到底是什么意思,一肚子闷气憋得他怒极反笑,“白五爷,你还真是想象力丰富。”
说完,便一步跨到床边,抬手戳了戳白玉堂的胳膊,“喂,往里点!”
白玉堂瞪着展超,嘴上不说话,身子却颇为自觉地让出了一半床铺。展超一屁股坐到那半边床铺上,拉过被白玉堂裹了满身的被子盖住自己,斜眼瞟了白玉堂一眼,气鼓鼓地说道,“行了,我留下了,我看你怎么杀我。”
说罢,一把拉灭了床头的台灯,也不脱衣服,背对着白玉堂气呼呼地闭上了眼睛。
床很小,却勉强可以塞下两个人,有时候同事的亲戚朋友来德城拜访的时候,展超也跟别人挤过一张床,所以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可是白玉堂跟同事们是不一样的,这个人龟毛极了,相处起来实在是累得很,不知道哪句话说不对了对方就会翻脸。想到这里,睡不着觉的展超开始仔细回忆这一晚的经历,越想越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展超正闭着眼睛想心事,突然听到身后有些奇怪的动静,心里一动,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展超索性开口问道,“你怎么了?睡得不舒服是吗?”
身后的男人沉默着,在展超几乎已经不打算听到应答的时候,白玉堂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响起,“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
展超微微一愣,沉吟片刻才明白过来,不由得皱起眉头,“你——是在担心你二哥?”
身后又传来了一阵动静,又是很久以后,黑暗中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展超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叹息,没有一个字的声音,却仿佛包含了世上最复杂的情绪。展超觉得出于礼貌和道义他应该开口解劝一下白玉堂,却发现在自己完全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情,来抚慰白玉堂心底的痛苦。如果说探长和包大哥是展超最亲近的亲人的话,那么其他三鼠就是白玉堂在世上唯一的牵绊,毕竟,他甚至可以为了他们去做违法的事,超越了理智的判断,不顾一切就是这种感觉吧。想到这里,展超突然觉得白玉堂有些可怜,这是他以往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在他的印象中,这只白老鼠从来都是又酷又拽,讨厌得很。
“白玉堂——”
身后是意料当中的沉默,但是展超知道,他一定没睡。
“我不懂医学,但是我觉得,至少你二哥他还活着。只要活着,总有希望可以康复。你不睡觉也解决不了问题,如果你累垮了,你二哥还能指望谁呢?”
白玉堂的沉默让黑暗的夜显得更加安静,展超的声音在黑暗的寂静中缓慢却坚定地持续着,他几乎拿出了他可以想到的所有规劝朋友的语言,一点点斟酌着劝说白玉堂,直到不知不觉之间,他的话越说越慢,最后彻底消失。展超睡着了,缓慢的呼吸在空气中幽幽散开,展超不知道,白玉堂躺在他的身后,一直没有闭上眼睛。
第二天展超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昨天喝了很多酒再加上白玉堂的一番折腾,而且他睡觉的时候连衣服都没脱,就这么窝在窄小的床上一整晚,现在终于醒了,只觉得浑身的肌肉都在向他抗议。展超用力揉了揉眼睛,盯着对面墙上的挂钟呆愣了几秒钟,猛然从床上爬起来,心道完了完了!
“竟然已经下午一点了!完了完了!探长会骂死我的!迟到了迟到了,迟到得太离谱了!”
一阵鸡飞狗跳,终于把自己收拾的能见人了,展超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目光在不大的三十平米空间里再次逡巡一周,最后才纠结起眉头,慢慢走到书桌旁边,拿起压在茶杯下方的一张白色的字条。
白玉堂的字迹潇洒有力,一看就是下过大功夫练出来的,“我穿了你的衣服,拿走了一颗苹果,谢谢你昨晚做的一切,我会加倍奉还。白玉堂。”
展超微微一愣,挠了挠头皮,实在有些搞不懂这个白玉堂的脑回路。昨晚给他找衣服的时候一脸的嫌弃,现在竟然会主动拿去穿,不过他拿的好像是一套旧的?展超耸耸肩,决定不再想这种复杂的问题,眼神一瞟,发现桌子上的水果篮里面果然少了一颗大苹果。勾起嘴角,展超也从里面挑了一颗最大的,狠狠咬了一口,推开门用最快的速度向DBI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