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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韩玉笙见到眼前的人,身体突然僵硬,十指无法舒展开来。她挪着千斤重的身体,一个巴掌一个巴掌,慢慢地,不断地,往那个人爬过去。

      她出生富贵之家,前半生极尽奢华,鼎铛玉石,能有的都有了。她却活得比一条狗还不如。

      她在韩家没有一点地位,下人欺她,连狗也咬她。在韩家,她常与狗争粮借以填饱肚子。

      他们说她有爹生没娘养,生她的那个人躲在房间里吃斋念佛。她年少不懂事,常与人争吵甚至打架。对于他们来说,没有理的永远是她。

      她伤心至极,跑回屋与她名义上的“父亲”争论。

      那个人一巴掌,狠狠地甩在她脸上。那个时候,她才终于懂了。她明白了一件事。

      那个人咬牙切齿,怒不可及,双目睁大,不带一丝温和,厉声骂她。

      他说,因为你没本事,所以别人打你都是应该的!

      等你跟他们一样有地位,一样平等,你才可以哭!

      是女子就该承担你该有的责任,像缩头乌龟,你甘愿?你希望?

      从那天起,她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的面了。

      从那天起,她开始上学堂,学四书五经,学唐诗三百首,再也不用像狗一样吃狗食吃得津津有味。她有吃不完的糕点,穿不完的新衣服,睡得床都是暖和的。她再也不用半夜受冻醒来。

      这样的日子,直至她成年,在她十六岁行冠礼的时候,她以为她再也见不到那个人,却见到了。

      那天,她穿着上等的丝绸红衣,总是乱糟糟的头发终于束了起来。

      在这一天,她在众人的带领下,向着高堂上的祖父,母亲以及“可敬”的父亲弯腰行礼。她垂下眼皮,看着她那好父亲,她母亲的正房江氏眉头紧锁,明明很生气,却不得不收敛情绪,以至于连嘴巴都歪掉了。

      她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在一个狭小的屋子里,她终于见到了她那冷漠明明不想生她却将她生了下来的男人。若说她不恨他,那是不可能的。但在见到他的那一眼,她瘫软着身体,四肢无力,双腿软软地跪倒在地上。

      她是恨他,但不是有句话说,爱到极点是恨么?

      她的眼泪在看到那个人的尸体的时候,控制不住地往外掉。

      她抱着已经发臭的尸体,跌跌撞撞地走出屋,一步一个脚印,身体似乎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她浑身发抖,连铲子都拿不稳。

      重复掉了十次后,她终于有力气拿得起来。

      生前这个人最爱的是干净,死后却连衣服都被别人剥走了。她记得他的手指上会戴着一只金戒指,那只戒指是他身上唯一仅有的贵重物品,那是韩家主母在将他迎娶回来之前给的定情信物,他宝贝得不了,小时候她不小心拿了那戒指,他气得狠狠打了她一顿。后来这戒指被她拿去换了钱,给了他一只掺假的戒指,他都好好地戴着。

      可如今呢?

      光秃秃的尾指上没有任何东西,只有常年戴戒指留下的一圈痕迹。跟他白皙的肤色不同,有些浅黄了。但他还是戴了那么多年啊!

      她连哭得力气也没有,一抔黄土,几张纸钱,不断地洒向他。

      回来之后,她一直待在屋里,哪儿也不去,死死地守着他的头七。

      生前最不孝的人是她,她不想他死后,她依旧那么不孝。

      跪在他的墓碑面前,足足叩完七个响头。

      谢谢他生了她了,谢谢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护着她,谢谢他打醒了她。

      她身上没有一件东西是她自己的,真正应证了那四个字。

      身无长物。

      这样的她,只好空着手给他守灵。

      “听说了吗?四老爷似乎已经死了好长时间,那屋子真是臭得不了呢。”

      “哎,你别说了。我听夫人身旁的总管大人跟别人说的,说三小姐之所以夫人给她好吃好穿全赖四老爷的努力呢。你说,这个早年跟姘头一起被夫人捉到的人,怎么突然转了性子,给自己的孩子着想了,之前可是连理都不理,生三小姐的时候他可是一点高兴都没有,木着一张脸,把三小姐扔马棚里的呢!”

      “我说……”

      几个长舌之人在屋外窃窃私语,她只能紧攥着拳头,死死地看着灵牌。

      她依旧是不孝!

      她将脑门磕出血,仍固执地往地上撞去,直至晕了过去。

      直至满门抄斩,她仍是介怀过去这些事。那些事犹如在她心里生了根,死死地戳着她的心口,每个夜晚她的梦里都是一片血。

      她终于爬到这个人的三步之远,却被下人拉开,用板子狠狠收拾了她一顿。

      站在阳光下的人,五官渐渐有些看不清了,但她仍听得清楚他说得极具残忍的话。

      将她往死里打!

      然后,扔下她,在她的视线中,越走越远。但她仍看得见他仇视她的眼神。

      不是因为爱她而恨她,却是因为仇恨而恨她!

      她有些心惊了。

      她想挽回。

      她已经习惯了许璎珞在她的身后。不管她做什么,他总是默默地不出声,一直牢牢地攥着她的手,一直跟着她。

      她骂他不要脸。

      他继续跟。

      她骂他不知死活。

      他继续跟。

      她将他打得不成人样,他依旧跟着,就在她不经意回头间,他就会站在那里,不近不远,淡淡地朝她微微一笑。

      岁月不留人情,日子过得艰苦,即使再有多的美貌,仍是抵不住生活的摧残。

      她越来越觉得他丑了,老了。

      二十三岁的模样,已经跟四十岁的人差不多了。黄蜡色的肌肤,干涸裂开的嘴角,还有行动不便的左脚,被她打残了之后,他一直一瘸一拐地跟着她。

      她开始觉得厌烦。这个男人比生她的那个还烦,她宁愿他像那个男人一样,这样她就会心怀愧疚地对待他了。

      明明很聪明的人,却一直用她最厌恶的方式来对待她,她愤怒,然后发泄,又开始折磨他。

      她很安心地折磨他,因为她知道,他会一直在她身边的,他会陪着她,用笨拙而固执的方式对她。

      他庸俗不堪。他喜欢钱,跟他聊起的话题永远都是钱,不然就是柴米油盐,一点情趣都没有。

      但她现在开始后悔了。

      她费劲地掀开已经发肿的眼皮,看着那个人的身影慢慢地远离她的视线,以后,估计就是她的生活了。

      她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这个男人将会永远离开她的身边。

      她心惊,害怕了,身体颤抖地不行,她不断地想起那个生她的男人死后她的日子过得如何。

      她生不如死。

      她伸出手臂,五指微微颤颤地探向那人。

      你不是说永远都会跟着我的吗?

      不是说会死皮赖脸地赖着我的呢?

      不是说要死在我的后面,这样才可以替我收尸的吗?

      许璎珞,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谎了?你竟然敢死在我的前头,你比我更狡猾、

      你以为我会愧疚吗?然后会对你守身如玉,一直守寡到我死为止吗?

      你错了,我会娶好多好多的夫郎,你永远都不会占着我心头的为止,你知道?你知道吗!

      许璎珞。

      许璎珞!

      我……

      想你了。

      等我再睁开眼睛,你会出现在我面前吗?

      你应我一声好么?

      你应我好吗?

      不要再做缩头乌龟了,你明明嫉妒地要命,为什么不跟我说,跟我发泄,向我反抗啊!

      她喃喃自语得念着。

      她陷入一个很甜美的梦境。

      在那个梦境中,许璎珞正站在她面前,对她微微一笑。、

      笑得如此灿烂,连他最喜爱的牡丹花都没有他的笑容好看。

      然后,她听他说了一句话。

      他说。

      左晋元,我们合作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发现打错名字了,不知道你们发觉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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