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松镇的铃声》银色徽章

5、第 5 章

　　第二天，我正式接管了雪松旅社的工作（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O波他们一大早就赶到了我家，我们制订了一个完美的装饰计划，艾尔则帮忙修改了其中一部分他认为不切实际的内容。

　　八点半的时候，斯教授和他的团员们如约来到了门厅。他最让我喜欢的一点就是他完全没有大教授的派头。不不不，不是说他看起来不像是个教授，恰恰相反，他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电视里的学者才会有的味道，但他实在太平易近人了，我总觉得他比我们学校的老师更懂得尊重别人。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基本忙完了。O波的妈妈为我们带来了午饭。不得不说O波一年比一年更胖是有原因的，他妈妈做的烤肉实在是太好吃了！

　　下午的时间被我们用来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顺便修改一些看起来还不够尽善尽美的地方。O波不止一次地悄悄提醒我，假如艾尔要加入“雪狼”的话，排名必须在他之后。我不忍心告诉O波，艾尔才没耐性跟他们这群傻瓜打交道，艾尔是我的兄弟，但他并不属于雪狼。

　　我正式把洛基介绍给了艾尔。出乎我的意料，艾尔竟然很认真地向洛基问好，还问我是怎么得到洛基的。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得到洛基的呢？连我自己都记不太清了。我告诉艾尔，那大概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得到的一件礼物，不过就算是以现在的眼光看，洛基也比店里的其他机器人酷上一百倍。

　　“那是因为他对你有不同寻常的意义。”艾尔说，他正躺在我的床上观察我刻在天花板上的星图，“所以你才会觉得他很特殊。”

　　“也许吧！”我挨着艾尔躺下来，“你找到大熊座了吗？这儿冬天的半年看大熊座特别清晰。”

　　“我看到了大熊座、猎户座、英仙座……天龙座的一颗星位置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艾尔随口说，“对了，那个男人今晚也要来这儿。”

　　“谁？”

　　“我爸爸想要结婚的对象。”艾尔的声音听起来不怎么高兴。

　　“咦？你说他要来这儿？雪松镇？他怎么突然跑到这儿来了？”我不禁有些好奇，斯教授不是说暂时不会再提起这件事的吗？

　　“爸爸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他是我爸爸的一个学生，偷偷跟着我们跑到加拿大来了，他没地方过圣诞节，爸爸觉得把他一个人丢在外面不好。”

　　斯教授的学生？那么说来年纪应该不是很大喽？

　　“你答应了？”

　　“嗯，答应了。里奥，我觉得你的主意不错，我应该先试探一下他在爸爸心里的分量。逃避可不符合我的个性，那个人再怎么样也没办法改变我和我爸爸的血缘关系，不是吗？”说到这儿艾尔的声音又突然变得轻快起来了，“我要试着了解他。我觉得从他会千里迢迢追到雪松镇这一点上看，他似乎迷恋爸爸迷得不轻哩！”

　　“试着了解他……”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床上一跃而起。

　　“艾尔！你先随便转转，我去找我爸爸！”

　　“啊？”

　　“我也要去试着去了解他！”我一边跑一边说，“我真蠢，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了解他！爸爸一定非常难过！艾尔，你是我的天使！等会儿晚饭的时候见！”

　　我一口气冲上楼跑进父亲的房间。父亲正在艰难地用一只手包装一个礼物盒，看到我进去，他抬起头冲我笑了笑。

　　“这是给斯克耶尔布雷德教授和他的团员们准备的礼物。这次他们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还有O波他们几个的……”他指着另外几个已经包好的盒子说，“你把这些带给你的朋友吧！别担心，你的份我已经偷偷藏好了。”

　　“我来帮你。”我走过去。

　　父亲摆了摆手：“没事，只差最后一个结了，马上就好。”

　　“爸爸，能跟我说说……‘岩人叔叔’的事吗？”我小声问。

　　父亲吃了一惊：“你还从来没有问起过他，每次我说到他的时候你好像都不怎么高兴？”

　　“那是因为……”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那是因为从前我还不能正确地看待这件事。现在不同了，我长大了，我已经可以帮得上你的忙了！”

　　“喔，是的！我的小狮子里奥长大了！刚刚忘了表扬你了，你这两天的表现让我刮目相看！”父亲脸上的表情让我觉得他真的是在为我感到自豪。“那好吧！还有一点时间，我来跟你说说‘岩人’的事吧！你知道他是我的男朋友吗？”

　　“嗯。”我点点头。

　　“让我想想最初是怎么发生的。”父亲示意我坐到他的身边。

　　“那时候我才刚到雪松镇不久，我和这儿的一个姑娘结了婚，很快就有了你。我在镇上的体育用品商店工作，就是滑雪场入口附近的那家，你应该知道的。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弄错了，或者是造化弄人？你妈妈突然离开了我们，只留下了一封信，还把家里的现金也都带走了。她在这儿没什么亲戚，我又是个外乡人，其实我本该带你回老家的，不过在结婚前我和家里闹了一点不愉快。‘岩人’总说我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但只要犟脾气上来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也许他是对的。反正当时我没有选择回去，而是憋着一口气，想要独自抚养你。”

　　“单亲爸爸会遇到的困难之多简直让人难以想象。我得承认，有好几次，我恨不得把你这个小恶魔丢到什么地方去自生自灭。每天晚上我的睡眠时间还不到四个小时，白天还要应付那些挑剔的滑雪客，可见当时我的心情有多糟糕。当然，外表看不太出来。”

　　“第一次见到‘岩人’的时候，他是两手空空走进店里的，他说他想要买锻炼用的哑铃。他看起来并不像是真正想买东西的那类人，所以我只是格式化地跟他说了一大堆介绍。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竟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超市账单，问我借了支笔在反面写了个电话号码，说他想要更加‘私人’的指导！”

　　“我迟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我搭讪，当时心里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好奇。我问他我看起来像是同性恋吗，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说他也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想要跟一个男人搭讪。我们就这么认识了，一起去街角的披萨店吃了午饭，当然还带着你。”

　　“当时我的房东答应帮我照看你一整个上午，我总是在午休的时候回家一趟带上你，吃完饭再把你交给镇上的一个小女孩。你总叫她琳达姐姐，你还记得吗？她后来嫁到城里去了。她有四个弟弟妹妹，我一周给她六十块钱，这样我就可以在下班的时候到她家接你回去了。”

　　“‘岩人’很喜欢你。他小心翼翼地摆弄着你，生怕自己力气太大把你弄疼。他告诉我他是镇上的消防员，前一天才刚刚走马上任。事实上，在此之前他总是一个人旅行，曾经到过北美洲的许多地方。没旅费的时候，他就停下来打打短工，然后再继续出发。不过这一次，他突然有一种想要长时间歇歇脚的感觉。他曾有过当消防员的经验，所以很容易就被镇上的消防局录取了。”

　　“我觉得我们的故事就跟所有人的爱情故事一样，简单、平淡。‘岩人’的工作时间和一般人不同，他总是值夜班，所以他觉得他可以在白天的时候替我照顾你。起初我没答应，不过……后来我们越走越近，在我们开始真正约会的时候，他就正式当上了你白天的保父。”

　　“这大大减缓了我的压力。我信任他，把你放在他那儿可比麻烦房东太太或是雇佣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让我放心多了。‘岩人’是个真正的铁汉，但却不乏细心，他从不在乎小孩子有多吵闹且不可理喻，有时候我觉得他比我更加适合照顾孩子。”

　　“唯一让我提心吊胆的是他的工作。消防员可不是什么坐办公室的安全差事，这一带经常发生森林火灾，虽然没出现过大量的伤亡，但每当我听到消防车在夜晚出动的时候，总会为他捏一把汗。他老是笑我喜欢胡思乱想，他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没什么东西能要他的命。在早先四处旅行的时候，他曾单枪匹马用他那把短筒猎枪击退过一群野狼。啊，对了，那把枪是‘岩人’的，我有跟你说起过吗？我带那把枪的时候，无论是别在腰上还是放在靴子里，总让人觉得不伦不类，而他配枪时却总显得威风凛凛。”

　　“总之，我们当时好得就像是一个人。镇上的人偶尔会说闲话，不过大多数人都很友好。这一方面是因为没人敢去招惹‘岩人’，他曾连续两年在镇上的拳击比赛中获得优胜。另一方面，‘岩人’还救过他们中间好几个人的命。当年尼尔森医生的儿子就是被他从火场里救出来的。”

　　“正当我觉得生活正在渐渐步上正轨的时候，大萧条却悄然而至。体育用品商店把我辞退了，店也暂时关门歇业了。我失去了生活来源，‘岩人’还好，但他花钱从来没有计划，我们还有你要养，日子一下子变得紧巴巴了。”

　　“有好几次，我想去城里找工作，虽然到处都有人失业，但城里的机会总是多一些。不过‘岩人’更喜欢这里，他认为雪松镇是唯一吸引他驻足的地方，这里有迷人的雪景和高耸挺拔到令人惊讶的雪松，更重要的是他在这里遇到了我，他说这是他的命定之地。现在想想，当初我应该更加坚持的，要是真的搬去城里，后来的事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父亲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苦笑起来。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从来没有。”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