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之谈》子夜当归

49、现世

　　天雷过后，云散雾开，现出一弯眉月，那雷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竟是在眨眼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一条如梦幻般璀璨的银河跨过了天穹，这是在平时的常泽市根本看不到的天空，下面是一望无际的灼灼熔岩海，也就只有在诡域遮蔽了人为的光线后才能见到这片奇诡无比的盛景。
　　繁星烁烁之下，那具活尸仍然悬在半空中，他从天雷过后就没有再行为，要不是旁边漫天飞舞的命魂呜呜直叫的话，众人几乎要无视掉他。

　　“亚飞！——亚飞！！！”符予阳带着周皓一落到天台就听见刘叔哭嚎的声音，如果此时让不知情的人看见恐怕真以为他是因为失子之痛而至如此。
　　路雨晴朝刘叔道：“你给了他重生，却又赋予他更大的绝望，你还有什么资格为他哭泣？”
　　刘叔拖着两条被烧得焦黑的腿在地上挣扎着爬行，像极了一条可怜的虫。
　　“这不可能，我不会失败的，我怎么可以失败！”

　　周皓小声说：“他是不是疯了？”
　　“管他呢。”符予阳抬头看了看活尸，那玩意儿连天雷都打不动，万一突然发起袭击可就不是好玩的事情。
　　天台上那五口大缸里已经空无一物，符予阳只是伸手摸了一下，便尽数化成了碎渣随风而去。
　　刘叔的法术是彻底失败了。

　　刘叔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大笑，与疯子无异，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个已经肮脏不堪的戒指喃喃道：“雯慧，我们的儿子死了，我们的儿子死了……”
　　“死得好啊！死得好！”刘叔声调瞬间一变，登时把符予阳吓了一跳，“没用的东西，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符予阳嘴角抽搐道：“难道我们就要在这里看着一个疯子吗？”
　　路雨晴再次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至少五分钟内，是的。”
　　刘叔又哭着说：“女娲娘娘！我诚心侍奉你多年，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空旷而寂静的世界中，刘叔的声音传得很远，符予阳不知道他神智正常时究竟是怎样对待他的儿子，现在他这样的下场，不管曾经如何，却让符予阳的心里感受到一丝凄悲。

　　刘叔爬到符予阳跟前，一脸笑眯眯地扯下了腰间的红绳，符予阳半蹲下去，刘叔便把红绳送到符予阳的手中。
　　“亚飞今年懂事啦，要乖乖的。”刘叔一脸慈爱道，“听爸爸的话，跟小朋友们玩的时候一定要戴着这条绳子，不准摘下来哦。”
　　符予阳：“……”
　　周皓惊讶道：“这不是……”
　　路雨晴说：“你认得这根绳子？”
　　“是的。”周皓道，“亚飞活着的时候几乎天天都戴着这条绳子，但是他又很不喜欢戴这个，说这根红绳戴着不舒服。”

　　符予阳接过了那条绳子，入手的那一刻只觉得绳子的质感十分柔和，里面暗藏的法力也不可小觑，心想刘叔果然就是靠它才在能诡域里正常行动的。
　　“乖乖的，不要摘下来好吗？”刘叔道。
　　“……”符予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就说，“我会听话的，永远不会摘下来。”
　　刘叔终于露出欣慰的神情，他慢慢地合上了双眼，片刻后头往边上一垂。

　　路雨晴：“他死了？”
　　符予阳点了点头。
　　“没办法的事情，谁都不想的。”路雨晴挽了挽长袖，看见上面沾到了点灰，又曲起手指弹了弹。
　　周皓也蹲下来搂着符予阳的肩膀，在他耳朵轻声道：“你在难过？”
　　符予阳毫不否认：“没有，只是在觉得奇怪。”
　　周皓：“？”

　　仿佛空气在瞬间浓稠了一下，天台四周的熔岩海在瞬间如同退潮一般消失不见，重新现出了常泽市的万家灯火。
　　天空已经是一片灰黑，再不复刚才银河出现时的壮观美景。
　　东方的天空已经从山后面升起一抹鱼肚白，他们回到人间了。
　　路雨晴道：“刚好七点整，我们下去吧。”
　　周围的家家户户们已经开始亮起了灯，在黎明中如同凡世繁星。
　　刘叔的尸体留在了诡域之中，天台上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符予阳和周皓跟在路雨晴后面下了楼，刚回到家中周皓就大叫了一声。

　　“怎么会这样！谁弄的？！”周皓震惊地指着家里破破烂烂如同狂风过境的墙壁，“还有这地上，这地板好像很贵的，居然烂成这样！”
　　路雨晴揉了揉额头道：“还不都是你昨晚闹出来的事？算了也没什么，反正都是你爸的钱。”
　　周皓一副不可置信地样子：“……我？”
　　路雨晴：“你还把予阳给打了，看别人的衣服，都被你捅穿了，赶紧找一身赔给他。”说着又提着裙衫走上楼去了。

　　符予阳上衣胸口处的确破了个大洞，上面的血迹晕开了一大片，不过这点伤对符予阳来说根本不是事情，两句咒语就能修复如初了。
　　周皓：“真是我弄的？”
　　符予阳心咯噔一响。
　　“予阳你没事吧，都是我的错！”
　　“予阳你快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检查伤口！”
　　“予阳你不要这么冷淡，我知道我错了！”
　　“予阳你……”
　　“予阳……”
　　“予……”
　　符予阳一脚踩在周皓的脚面上，崩溃道：“我真的没事！”
　　被关心过头实在是一种痛苦！

　　周皓被符予阳踩得一天都不能下地走路，躺在床上那叫一个可怜，直到下午时符予阳实在看不下去了，来到床边坐在开始给周皓揉脚。
　　周皓嘻皮笑脸地靠坐在床上，只穿着一条内裢，符予阳随意瞟了一眼他胯间，发现他已经硬得高耸，顶端还湿了一点。
　　发觉到符予阳的眼神，周皓怕他生气，于是把被子提上来了一些，盖住了那里，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控制不住。”
　　“疼吗？”符予阳一边揉一边问道。
　　周皓一脸幸福地摇头：“不疼不疼，可舒服了。”
　　符予阳手上一用劲，周皓登时惨叫一声。
　　“还疼吗？”
　　“疼……”
　　“这就对了。”
　　“……”
　　周皓再不敢说话，生怕一会儿又要受皮肉之苦，然而符予阳过了会儿又问：“皓哥，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
　　“喜欢……就是喜欢了。”周皓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连忙吱吱唔唔地回答，“没有为什么。”

　　周皓家的大门没有关，外面有上下的住户来来往往，一个楼上的大妈朝里面一看，顿时惊叫道：“哎呦，这老周家是怎么了？像是遭了贼似的！”
　　符予阳刚要放在周皓的脚走出去，却听见路雨晴的声音道：“就是遭贼了，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的，还好没丢什么值钱的东西！”
　　符予阳微微探出头去，发现路雨晴还是穿着那身曲裾袍在跟人说话，而那人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样子，显然是跟路雨晴很熟了。
　　大妈道：“妹子叫警察了吗？有没有给老周打电话，家里遭了贼该让他回来看看了。”
　　路雨晴笑着说：“谢谢您我已经叫了，警察还在路上呢。国忠那边您也别去烦他了，他工作忙。”
　　“这天杀的贼！”大妈骂骂咧咧道，“趁着昨晚打雷全小区停电就偷鸡摸狗，真不是个东西！”

　　两人正说着，就看见一个军人带着两警察走上楼来。
　　“就是这里了。”那军人对两个警察说，“麻烦你们一定要抓到那个小偷。”
　　路雨晴狐疑地回头看了眼符予阳的房间。
　　大妈朝那个军人道：“小伙子挺面生啊。”
　　军人笑着说：“您好，我叫毕剑锋，是新派过来照顾路阿姨的勤务兵。”
　　“哦——”大妈拉长了声音道，她看了看两个警察接着说，“那我就不打搅你们办案了，妹子以后出门小心点，一定得反锁门。”
　　路雨晴笑着连连点头，大妈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毕剑锋带着两个警察就想进门，路雨晴抬手一拦就将他们挡在门外。
　　“谁让你来的？”路雨晴的眼神透露出一股危险，她笑道，“带这两个不清不白的东西就想进我家？”
　　毕剑锋比路雨晴高出一个头来，然而还是谦虚地说：“我这也是为您好，您今后也不想再看到有类似事情发生吧。”
　　房间里符予阳扶着周皓走了出来，毕剑锋见了连忙道：“予阳！”
　　“他妈的予阳也是你叫的？！你信不信……啊！”周皓激动之下又把脚扭了，符予阳扶稳他，道：“晴姐，这个人我认识，让他进来吧。”

　　路雨晴她指着旁边的两个警察说：“也行，不过这两个脏东西就不要进来了。”
　　毕剑锋随手一收，那两人便化做金光变回两张便签纸掉在了地上，上面被人用红墨水写了个警字。
　　他不也不捡，直接就跟着路雨晴走进了大门，符予阳和周皓早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你们这里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毕剑锋一坐下来就问，“我今早听到新闻，说是这里因打雷而导致全小区都停电。”说完还环顾了一下现场。
　　家里仍然一片狼籍，符予阳和路雨晴都懒得收拾，周皓则是被踩伤了脚不能下床，否则喜欢整洁的他绝对是不能忍受的。
　　符予阳说：“也没什么事，就是碰到了一个玩虫子的，然后又不小心碰到了诡域。”
　　周皓冷不丁一条腿直接放在符予阳怀里，把胳膊绞在胸前一脸挑衅地看着毕剑锋。
　　众人：“……”

　　“你们说吧，我去给你们拿果汁。”路雨晴说着又走了。
　　毕剑锋：“很抱歉，我昨晚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帮上你的忙。”
　　“没事。”符予阳摇头说，“反正事情都过去了。”
　　周皓：“是的，我们好得不得了——”
　　符予阳开始捏周皓的脚，把骨头捏得爆响。
　　周皓深吸了一口气，两只拳头捏得死紧，脸上的笑容却越发阳光灿烂，符予阳也笑得如春光般明媚：“没错，不能更好——了！”
　　毕剑锋：“？”

　　听着楼下传来的说话声，路雨晴将冰箱里的果汁取出来，又拿了四个杯子各自倒上，好在今天天气不是很热，并没有变质。
　　“晚上好。”一个男声突然道。
　　路雨晴也不回头，她自顾自地继续做着手上的事，淡淡道：“你干嘛，昨晚打了那么多次手机你都不来，这会儿知道关心我了？”
　　“因为我觉得我没有出来的必要。”那个声音说，“现在结果出来，不正好是这样吗？”
　　路雨晴的语气里突然带上几分怒气，她把冰箱的门重重一摔：“刘叔在之前做尸阵的时候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跟我们无关。”
　　“可是……”
　　那个声音说：“你就别纠结这个了，反正他也死了，不是吗？”
　　路雨晴冷冷哼了一声，道：“说吧，我那么叫你你都不来，现在你主动来找我，肯定有事要求我。”
　　“听说你新来了勤务小兵？”
　　路雨晴：“怎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有那么一点，不过不是好关系。”男声兴奋道，“我要你杀了他！”
　　“那就要看看老娘高不高兴了。”路雨晴悠然道。
　　男声空仍然说：“别忘了，蓝雪姬可不等人。”
　　路雨晴身形一僵，那个声音却再没有出现了。

　　路雨晴端着果汁走下楼时，楼下三个人吵得正欢，看见她又全都噤声了。
　　“喝果汁了。”路雨晴说。
　　几人各自拿了果汁，符予阳喝了一口，就觉得路雨晴的眼神老是若有若无地往自己身上瞟。

　　符予阳：“怎么了？”
　　“没事。”路雨晴微微笑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卷一·遗世深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