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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千秋万岁(四) ...

  •   容桐屏住呼吸,只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不对,好像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心跳。容桐禁不住眼珠左转,去观察常蕙心:她这么镇定的人,心怎么也跳得这么剧烈,难道……她也紧张?

      常蕙心怎能不紧张。从小到大,她从没躲过人,这会见着守卫来,紧张得后背都出了汗。
      但下一瞬,常蕙心记起自己还要上京城找谢景报杀身之仇,就不怕了。

      ~

      守卫渐远,最后消失在茫茫尽出。
      常蕙心这才松了原本捂在容桐唇上的手,她问他:“你刚才想说什么?”
      容桐低头,羞愧道:“我想说……你能不能先预支我一两金?要碎成十份的。”

      常蕙心并不动作,注视着容桐。

      容桐就一五一十交待了:他想在上京赶考前,留一两金给自己父亲。

      常蕙心从包袱中取出一块金,约莫五两,交给容桐。
      容桐不接,摆手道:“太多了。”
      “孝敬父母,怎么都不算多。反正这些金子是从墓中取的,多了也没处用,你不必想着还我。”

      容桐摇摇头,示意问题的关键并不在这,他表示:“家父好赌,倘若我一次给他五两,父亲一定会立刻拿去赌庒下注,输得血本无归。只有取一两金,分成十份,分别藏在十处不同地方,每次告知家父一处地方,这样才够他生活至我回来。”容桐说这番话的时候,虽然面色窘迫,言语却不闪烁,虽然不赞同他父亲的做法,但也并没有因此嫌弃自己的父亲。

      常蕙心闻言不语,收了五两金子进包内,重新拣出碎金,十块大小不一,但凑在一起正好一两。
      常蕙心将金子交给容桐。

      容桐捧在手里,深鞠一躬,口中道谢。
      他缓缓直起身,长长看了常蕙心一眼,方才启唇:“小生要先回家中一趟。姑娘若是方便,不如随小生一起走一遭?”

      常蕙心答应下来,容桐便引着常蕙心回家去了。容桐所居的村庄距离帝陵不远,容家家贫,只有一间茅屋,屋顶被积雪压得矮矮,两人进去屋内皆要躬身,家里也乱糟糟的……容桐向常蕙心抱歉道:“家寒,让姑娘受苦了。”
      常蕙心旋即接口:“没事,比这更苦的日子我也过过。”说完她自楞了,一阵恍惚,那个跟她一起过苦日子的人最后杀了她。

      常蕙心埋头往里走,将一只歪倒的矮凳扶正,坐下来。容桐也找了只矮凳坐,由于嗜赌的父亲已经将家里唯一的桌子典当,容桐只得将纸张铺在地上,提笔书写给父亲的信。他字写得斗大,一张臂宽白纸,写了十来个字就写不下了。
      常蕙心盯着白纸黑字,又打量容桐。容桐知她心中疑惑,便解释道:“家父还爱酒,每每出了赌庒,无论输赢,都要赊七、八坛酒,喝个精光。因此家父每每皆醉醺醺还家,眼光昏花,我给他留的书信,只有将字尽量写大,父亲才能留意、读清。”

      常蕙心点点头,表示理解。容桐得到她的回应,不好意思一笑,埋头又继续写另外一张,这些留书一共十份,乃十物谜面,谜底便是家中十处隐秘地方。
      容桐将这十张留书压在自己坐的那只矮凳下。

      “这些谜底,令尊猜得出来吗?”
      “父亲才学远胜于小生,这些谜语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

      “那令尊一次就把十处都猜到,岂不能统统将碎金全集起来?”
      “不会的。”容桐笑着摇头,看来他已熟稔父亲的习性:“家父性急,除了赌.博喝酒,再没有第三件事他能坚持一刻。家父每次猜完第一张,就迫不及待去找银两钱财了。”容桐用指头拈着金子,一一藏于隐蔽处,笑道:“这次阿爹要找的,不是银两,而是碎金。”自遇常蕙心之后,容桐首次流露出自信的目光。他在无意间侧头,正巧对上常蕙心的目光。

      笑容还保持在容桐脸上,他发现常蕙心也在笑。

      两人尴尬须臾,各自敛了笑意,转而沉默。

      “不知……姑娘籍贯何处?”容桐轻声缓问:“令尊令堂如今可是在家乡颐养天年?”
      “他们都去世了。”常蕙心只回答后面那个问题。

      ~
      容桐藏完金子,便开始收拾上京的行囊:几件衣物,大多都是书。
      容桐将包袱背在身后,领着常蕙心出村去往最近的市镇——璋县。

      “不要去这里。”临近入城,常蕙心突然改了主意。
      “怎么了?”

      常蕙心不由自主地摇头,她发现自己的双唇不受控制,牢牢粘紧在一起,张不开,再说不出话。
      璋县是她被害的地方,她以为自己已经不惧怕了,但事实告诉常蕙心,一旦靠近这座城镇,她的身体就会不可控地剧烈颤抖起来。

      容桐关切道:“还是冷么?”
      容桐蹲下来,从自己的包袱里再拣了件袄子,绕到常蕙心身后给她披上:“小生的棉袄,姑娘将就着穿会,等进了城你再拣喜欢的买。”
      “走,进城去!”常蕙心突然抓了容桐的手。她的声音特别响亮,把容桐吓了一跳。容桐不自觉地后退,手也欲抽出来,却发现常蕙心将他的手扣得死死的,根本抽.不出来。

      容桐不明白常蕙心这又是要做什么,他的双颊唰地又涨红了。

      常蕙心拉着容桐,大步流星地往璋县里走。容桐起先跟不上她的步伐,拉就变成了拽,后来容桐半走半跑,终于追得与常蕙心齐肩,拽就还原成拉,又由拉变牵……
      容桐低着头提醒常蕙心:“你手心都是汗。”
      常蕙心手心的汗太多了,涔涔像流水似的,而且是雪水,冰冷冷刺骨。她的手起初抖得厉害,瑟瑟犹如北风吹孤枝……

      常蕙心给自己置备了四套衣裳,另外给容桐也置备了一套。因为要赶着上京,不能订做,她挑选的全是成衣,价格偏高,常蕙心均毫不犹豫买了下来。
      掌柜认识容桐,知他家境糟糕,这会突然冒出个美娇娘,同容桐手牵手,还给他买衣裳,掌柜的禁不住就打趣容桐:“桐小哥,你福气真好,哪里遇着的贵人?要转运啦!”
      容桐不好意思又埋头,从脸一直红到脖子根,双手却来回地摆:“没有没有,掌柜的你误会了。”

      “走了。”常蕙心付完帐,不作停留,拉着容桐准备去另一家店。容桐迟了一步反应,没跟上常蕙心,她和他的手刹那脱开。
      容桐下意识地就要重抓,常蕙心却抢先握了拳。

      容桐只好将手讪讪收回来,万分尴尬。

      常蕙心却感觉很好,起先她为了强抑自己的恐惧,步入璋县,不得不拉了容桐的手做镇定。这会两人的手因故松开,常蕙心惊喜地发现,她已经不需要抓别人的手,也能独自、坦荡地在璋县大街上走路了。
      最后一件让她惧怕的事情也不存在了。

      ~

      两人去了铁匠铺。
      常蕙心走近炼炉,听铁匠们敲打的声音,凭此判断剑器的好坏,跟着的容桐却被溅出的炭星吓着,后退了几步。他略感羞愧,远远看她。

      常蕙心买到一把还算满意的剑,挂在腰间,剑鞘是褐色的,正衬她锃亮的褐色高靴。她刚在成衣铺里换好的一身男装短打,宽敞不显身段,青丝被简单干净束于脑后,俨然一位英姿飒爽侠客郎。
      就是眉目太过清冷,眉似光,目似星,都是高挂在黑夜里的,感觉不到温度。
      容桐便靠近些,试图同“星光”搭讪:“我还从没见过哪位姑娘,像你这样功夫好。”
      “比我功夫好的姑娘多了。”

      “那你……这身功夫哪里学的?拜的哪门哪派?”

      常蕙心按剑良久,已步出百步,方才答道:“家父曾是一名捕役,小女的武功皆由他传授。”常蕙心不再多言,不愿详谈。

      ~

      常蕙心雇了辆马车,作为脚力,载她和容桐一同上京。
      黑马白喙,毛色黑中泛青灰,常蕙心抬手轻抚骏马颈上鬓毛,小声嘀咕道:“现今能挑的马竟这样多。”想她丧命之年,内有伪帝自立,外兼狄戎犯境,战乱不断,马匹价格比现今高出了二十来倍。
      那时候马车可是稀有之物,哪像现在能随便挑……

      “是啊。”容桐在旁附和:“当今天子伟岸,一扫积霾,莫说庶民的吃穿用度行不可与前朝语,单只论开科设举这一项……”容桐唇角勾笑,双眸熠熠,言语也激动起来:“皇帝、皇帝真是至圣至明!”
      “听你这么一说,当今天子真是堪比尧舜了。”常蕙心却莫名给了容桐一个嘲讽的微笑。她心头空洞,眉间眼角又含着一丝茫然,明明已经甩下容桐,牵马前行,却突然回眸一笑:“容公子,你到了春闱,一定要好好写卷子,感谢这尧帝舜帝的知遇之光。”
      原本冷情的眉眼沾染了妩媚,容桐又看呆了。

  • 作者有话要说:  PS:发文之前给朋友试读这一章,朋友说容桐父子是黄金矿工(╯‵□′)╯︵┻━┻
    下一章应该会在明天中午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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