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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早安,T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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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十二月中旬以来,大家的情绪都变得犹如草原的旱季,干热中带一丝浮躁,有关圣诞计划的讨论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人们集中精力工作的时限似乎变短了,到处都有人觑准空隙摆弄手机,清理邮件,或拿着Ipad玩游戏(“斯皮尔伯格就特别喜欢玩一款叫放屁机的。”Tom说)如果谁耽搁了拍摄进度,更多的人会冲他皱眉头。肯尼思没受到什么影响,他和他的导演组按部就班地推进着每天的工作,这在很大程度上平抚了周围人的心绪浮动。
Tom眼下的黑影没有消失,但他更像是那个状态饱满、对事物兴致盎然的他了,除了体重掉得厉害外,他的一切都令人放心,工作起来不知疲倦又节奏自如,像上了发条,对剧组的每个人微笑,在访谈上大笑,畅所欲言。Thor的感觉很难形容,宽慰和喜悦明明理所应当,却好像放错了格子,被不只一种难以言表的心情淹没,使他仿佛也沾染了身边的气氛,变得毛毛躁躁起来。虽然雷神本人也相当费解。
事后回想,那灌注了无数担忧的一天像被命运之手撕成了两半,上半截意外地顺利,下半截是另一回事。由于饰演Odin的安东尼临时有事,它被推迟到了一周以后。当那天真的来临时,Tom一度外泄的诸多思虑已不露一丝影子,他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期待,满怀兴致。他们先拍摄了Odin斥责Thor将他流放的那段,这一场Loki只是配角,戏里戏外都是。那一对父子无论对话,争执,还是怒气冲天地朝彼此大喊大叫,他们之间就是插不下别人。就像两个匀强磁场间电粒子只能徒劳往返。
这一点Loki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的呢?Tom心想,没人应该为此受责难,毕竟这牵扯到太多,血脉与原罪[2]哪个分量更重,上帝也下不了结论。还有性格,际遇,长期相处的模式,看待自身与他人的方式,世界的反馈与反馈世界的种种,人和人群,每人每个点滴的偏差和转变。这不能说是谁的错——剔除掉后果,这甚至不算一个错误,一万个家庭都会有相似的问题,可这也不是对的。过程可以伸展出无数枝杈,而结果永远独一。
Loki最有力与最具个人色彩的从来就不是谎言。他想着,想得很多也很深,他知道Thor也在想着,但他们相互交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相互了解的更少。谎言下包裹着真实,真心隐藏在层层假象中。身为骗子却厌恶被欺骗。可以示弱,但不容许真正的软弱流露于外。破碎。怀疑一切。激烈矛盾性。脑海里奔流过这些字句,他想笑,又无法自控地想下去。对生命淡漠。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致力于证明一份感情的脆弱与不可靠。不曾弃绝希望。孤独,未必不享受。痛恨他人的正确更甚于错误。在有序中制造无序。自我中心。一个拳头击不垮他,一个拥抱却让他焦躁。不怕敞开自己,但不让你看穿你对他的影响力有多大。渴望世界绕着他起舞。喜欢引发失控。恐惧失控。
这些想法燃烧愈烈,离Loki或许就越远。他知道,只是不在乎。
在旁人看来,Tom堪称最从容的一个,没有一头扎进剧本,专注到神经质地念念有词,就只是在与场务经理聊天,还给化妆师递去一个装满土豆浓汤的保温杯。“你今天没吃早饭不是吗?”他说,然后在被叫走时连剧本都没拿。真正的拍摄只用了半个小时,他们一次就通过了,连肯尼思都有点惊讶。“多么正常的渐入佳境啊,”Tom迎着他的目光眨了眨眼睛。“我就说选我不会错,伙计。你会是影史上的Franco Zeffirelli[1]。还有Thor,”他说。“停止折腾那可怜的玩意儿。若你想把它弄下来,就让我帮你。”
大多数情况下,Thor只能使用道具锤子,但可以穿着他自己的铠甲拍摄。这场戏为了演出Odin剥夺其神力,他们给Thor准备了镶着六块金属圆片的道具铠甲,不提劝诱他穿上所花的工夫,如何让雷神脱掉它而不弄坏也成为头疼的一件事。Tom过去帮忙松开锁扣,并制止了Thor的所有动作。“胳膊抬起来,不要动,对,就这个姿势,”他指挥着,取下前面的甲片。“这场戏对你不要紧吧?我是指,被推入彩虹桥从地球的天空摔下去想想就很恐怖,你父亲起码该给你塞个降落伞包。”
“Tom,就算失去神力,我也还是阿斯加德人,”Thor说。“如果我砸在Jane的车前盖上就死了,父亲会说什么啊。”
“‘回去重跳’?”Tom提议。“不不,我只是开玩笑。你们阿斯加德人都是超人,我见过沃斯塔格一只手就举起一辆汽车,当然,他若能将它正着放回去我会感激不尽。那辆车是我的。”
“深表遗憾。”
他们俩一起笑出了声,Tom用手肘撞了下他。“嘿,下午要去看我和安东尼的戏吗?你看着我,我的精神会更集中一些。”
Thor没有说话。他将手放在Tom肩头,仅是轻轻一握。“我并不确切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甚至不知道它是不是在父亲又一次沉睡之前,在武器库还是哪间偏殿。Loki曾质问父亲?吼叫?或许他什么也没说。是的,我会去看。”
他们午餐的话题是Tom何时飞回伦敦过圣诞节,稍后在印度要待几天,以及怎样在不耽误拍摄的前提下出演另一部电影《午夜巴黎》的几个镜头。期间还有零星的剧前训练和粉丝见面会。Tom给自己列了一张读书清单。“你让自己太忙了,我的朋友,”阿斯加德人说。“忙碌比无所事事要强,但我们忙到昏头转向时就会去找家酒馆,砸掉一百个杯子,或者比赛,谁输了就头朝下跳进酒桶里,喝空桶之前不许出来。你完全可以开发些新创意。”
Tom“Ehehehe”地笑了。“值得一试,”他说。“人们的热情就好像芥末,阿斯加德的可能是辣根芥末,听说威斯康星州的Mt Horeb镇有个芥末博物馆。好了,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中庭人揉着下巴,额头上现出浅浅的抬头纹,眼角那些细纹由浅转深。“有时候也要停下来,闻闻玫瑰的香味。几个月以前我还想不到会从你这儿得到这种建议。那个巧克力色鬈发的可爱女孩——是个学生,应该——今早给花瓶换上了新鲜的勒杜鹃,还插了几支绿蕨,就放在休息室的窗台。我得说那真好。”他敲了敲Thor的道具锤[3]。
午餐后有一段很短的休息时间,通常被演员们充分利用。Thor以为再见到Tom会是开拍前,他们在餐厅门口暂别,然而没几分钟,中庭人就从后面追了上来。他没有小跑或疾走,只是将足音放得略重,等待Thor发觉后自行慢下脚步。雷电之神在转角处回过身,注视着他走近。
这是个晴朗的冬日,太阳暖洋洋的,走廊上荡漾的白光格外明亮。Thor看不清对方的双眼,他像从一片泛着微澜的海中走出,有点苍白,换了一件上衣,是领子一角带饰扣的白衬衫。他露出半个微笑,扬了扬手里的剧本。两份。“我改主意了。保险起见,我觉得最好还是先排演一遍,”他说。“我们溜到布景影棚去怎么样?你可以担任你父亲的角色跟我对对台词。你不会不答应吧,我的朋友?”
Thor皱起眉。“你知道我不会。但我不是个好人选。”
“如果我坚持呢?”
“那就随你。”
“你是个忠诚的朋友,Thor,”Tom笑了,他的眼睛没有笑。“有时候我会想,你这种令人吃惊的容忍力到底是打哪儿来的?不是反讽,”他将剧本抱在胸前。“我确实感到吃惊。我没想到——准确地说我想过,却依然感兴趣,为何你那一汤匙就能舀完的好耐性都用在了地球。Sif他们可没少说你曾经的事迹。Jane提出什么请求你都会照办吗?我也有这个殊荣?”
“我改变了,”Thor简单地说。“你怎么了?”
“只是随便问问,”对方答道,接下来一直保持了沉默。他们走得飞快,Thor都不得不加快步伐好跟上Tom两条腿的摆动频率,纳闷于他竟仍在走,而不是跑。他们与娜塔莉和凯特·戴琳斯擦身而过,后者手里端着一个盛葡萄柚切片的盘子。Tom眼明手快地偷了一片。“喂!你们去哪儿?”娜塔莉回头叫道。
“去见鬼,Darling。”
他们来到布景棚,影片里金宫储藏武器的地下宫殿,宇宙魔方曾静静沉睡在此处,镶有无限宝石的无限手套也被放在一侧,当然在这里只是仿制品。距离大门最远处摆放着远古冬棺,一个用木头和蓝色欧根纱制作的道具。Tom拉上了厚重的帘子,阳光被阻隔在外,残余下一点灰蒙的光,室内宛如深海般幽邃。他打量着各种布置和道具,仿佛第一次看见它们,眼眸左右转动,闪闪发亮。“Another!”他将其中一份剧本扔上空中,看着Thor接住它,微笑,倒退着走到道具冬棺的台子前。Thor从没见过他这样轻盈的步子,带着节奏,肩膀、手臂和腿都相应地动起来,连他手里卷成圆筒的另一份剧本都像是舞者的花球。
“Tom。”
“Thor,”对方回应,慢慢转过身去,轻快紧促的鼓点顿时变成了温柔宁静的和声。他面对远古冬棺,背向Thor,他的银幕兄弟正站在门口高高的台阶上,就像众神之父当初所站的位置一样。他双手伸向远古冬棺的两侧。“我们开始吧。”
雷神心里涌现出一股暴躁,他想把剧本撕得粉碎,让那些碎片都飞出去,或是把它们吃下去。长长的甬道那边,他的弟弟默然伫立,发尾在脖颈后强硬地上翻,无视Odin厉声叫他住手的声音。冬棺被颤抖着举起,他缓缓回头,双目血红,冰蓝色的皮肤上稀疏分布着几条纹路,没有普通的冰霜巨人那么多,也没那么深,但确实是再明显不过的标志。血红和冰蓝的退却与浮现都如惊涛一样无声迅速,像浪潮不会在堤岸上留下痕迹。
“我被诅咒了吗?”
“没有。”Thor说。
“我是什么?”
“你是——”他用力吞咽了一下。“你是我的兄弟。”
对面的人食指抵住眉心,合上剧本扔到了一边。“除此之外呢?你当年在约顿海姆不止带走了远古冬棺吧。”
Thor瞥了一眼剧本。“战争结束后,我走进约顿海姆的神庙,发现了一个婴儿,被遗弃,受苦等死。”他干巴巴地念道。“……Laufey之子。”
“Laufey之子,”对方重复,任这个单词滚过舌尖。“为什么?你的双手沾满了约顿海姆人的鲜血,为什么还要救我?”
“你只是个无辜的孩子。”
“不,你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是什么目的?告诉我。”
剧本里这一句话是喊出来的,伴随着大笑,或眼泪,但Tom没有这么处理,他做了一个大喊的嘴型,声音却压得更低,轻若耳语。Thor舔了舔嘴唇,控制住不把剧本攥成一团。“我期望两个王国有一天能和解,结为盟国,带来永久的和平。通过你。但是那些计划不再重要了。”
“所以我只是另一个偷来的战利品,被囚禁在这儿,直到你用得上我——”
“你为什么要扭曲我的话?”Thor低吼,同样扔掉了剧本。对方的控诉还在继续。“你大可在一开始就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因为我是每晚的睡前故事里父母用来恐吓孩子们的怪物?现在这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你这些年始终偏爱Thor,因为你不可能让一个寒冰之子坐上阿斯加德的王座,无论你再怎么说爱我。”
“如果一个王座就能证明爱与否,那它太他妈的轻了,”阿斯加德人说,再也无法忍受站在那里,他走下台阶,大踏步地。“我不是父亲,但若我是他,我也会保护你不受真相的伤害。Loki,你是我的兄弟,尽管我不知道还能不能信任你,”他紧咬着牙关。“但我知道放你一个人解决这些真是大错特错。我就不该相信你聪明的小脑瓜。”
他笑了一声,如今他站在他的银幕兄弟身前,面对面,相隔不过咫尺。“你太激动了,哥哥,”对方说。“这就是演戏而已。”
“激动偶尔也是好事,”Thor伸手搭向Tom的肩,演员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地避开。他还捧着远古冬棺。“这点多亏了你,Tom。你同Eric一样睿智,他曾对我说,了解自己的无知不是坏事,这样你就会开始问正确的问题;想在这世界上找到方向,就得先承认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谢谢你,吾友,你为我指出了方向。”
绿眸中闪过疑惑之色,瞬息又被另一种神色取代,其消失的速度比转换更快。Thor微微笑了一下,想起另一个愉快得多的午后,他们躺在威尼斯海滩的沙滩躺椅上,用杂志盖着脸,苹果汽水放在手边。“恨与爱都需要激情,Thor。有时憎恨并非最糟的事,”那时Tom这么说,海风吹得杂志页哗啦作响,他从Michelle Barrett的照片后向他眨眼,睫毛上流动着璀璨的色泽。“你不会在一个你完全漠不关心的人身上浪费热情。某种意义上,爱的对立面从来就不是恨,”他轻轻说。“彼得·潘问他的伙伴,爱的背面是什么?是恨?不,是遗忘。”
由想象构成的画面依托回忆,比回忆更多,在那里他吻了他,在眼睛上。“‘O learn to read what silent love hath writ。To hear with eyes belongs to love's fine writ’[4]。”Tom说,带着一个无从解读的表情。
时过境迁,在昏暗的布景棚里,Thor想着那些话,以及Tom睫毛上的颜色。他想着Loki,像云想着雨,像给画作上色的画家想着麦田里的风。时间比心跳更缓慢地流逝。“拿着它,”演员突然出声,他将那个蓝色的道具递了过来,Thor下意识伸手去接。碰触到他手的一霎,这物体的形态模糊了,有一层什么物质汽化消失,内层化作了一块泛着蓝光的碎片,强烈的能量波动喷发扩散。Thor敢说布鲁斯·班纳的伽玛射线监测仪在这一刻跳到了峰值,神盾局派驻洛杉矶的人员中,足有三分之一望向这个方向。
宇宙魔方的一部分就躺在他的手上,雷神只觉战栗从头顶炸开,似电流般自体内烧灼而过,一直贯穿到脚底板。他不用看也知道那个人的身影消失了。Mjollnir应召而来,撞进他的掌中,强大的气流形成涡旋,雷电之神冲破屋顶飞上了天空。魔方碎片牢牢攥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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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m在沙发上躺下时就察觉不对劲,他的身体不断发出要休息的信号,大脑皮层却传来针刺般的清醒感,制止他入睡。他检查了一遍门窗,又仔细察看了手机和邮箱,包括计划安排表。最后他泡了一壶伯爵红茶,侧靠在沙发枕上,闭起了眼睛。当他再睁开眼,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碧绿眼眸俯视着他,带点疲倦的浅灰。他们无声对视着。
“你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凡人,”Loki,恶作剧与谎言之神正站在他的休息室里,颇具兴味地环视四周,间或投来一瞥,似乎在等待Tom大声呼救,或抛出诸如“你为什么会在地球?”、“你来找我干什么?”之类的常规问题。他的嗓音比Tom想象的更加低沉,声线清澈,但绝不单薄。以阿斯加德的标准来说,他的衣着简便得可以当睡衣,与影像记录中那考究到近乎繁琐的装束差别很大,肩胛处还绽裂了一块。Tom不禁扫了一眼衣架上挂着的戏服。“真遗憾我的时间有限,”Loki说。“不然我真想和你聊聊,关于对付我那伟大的兄长不战而胜的一百种法子。也许我学到后就能征服九界了。”
“你可以和我联手,”Tom说,确定这句话获得了Loki全部的注意力。“只要你愿意改名为Jerry。”
一瞬间那种凶狠的戾色占据了Loki的眉眼,就像一条野狗假装驯服后终于凶性毕露,朝猎人龇出牙齿,下一瞬他笑了,那个笑容很美,Tom几乎以为它只存在于Thor的记忆中。Thor,想着这个名字他心头一紧,没留意自己的衬衫领子被揪住,Loki将他扯到面前的力道大得Tom以为他们俩会一起撞断鼻梁。“我喜欢你的幽默感,”恶作剧之神低语。“衷心希望你能保留着它。”
他伸出一只手,顺着Tom的额角勾勒到耳廓,再到肩线,指尖冰冷的温度让中庭人微颤。寒冷之外,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就像是皮肤上覆盖了一层保鲜膜。一声响动发自门边,那儿爆闪出各种明色暗色的光点或光波,或能量束,或射线,空间仿佛被撕裂开了,要么就是被卷入了次元风暴,反正Tom相当肯定他要是盯着看,非常可能保不住视力。Loki咒骂了一声,用词之恶毒语气之愤恨都令人大开眼界,Tom只听过十几岁的公学男生这样说话。看到那个神猛然闪开时他飞速后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从他们中间穿过的激光。
房间里多了三个金属人形——实在不能武断地称之为人,Tom想——他快开始佩服自己了,大脑没有丝毫停止运转的迹象,反而越转越快,乱七八糟的念头纷纷涌上,他甚至还向挂着戏服的衣架望了一眼。没有波及到,很好——思考中断了,人类的动态视力根本无法追上对方的攻击,在他意识到时,已经被一股澎湃的力量甩过半个房间,后背砸在墙上,撞掉了一幅织锦画和一卷钢丝绳。骨头应该是没断,他想,吸气时感到了嘴里的血腥味,脖子被掐住令世界飞旋着陷入了恍惚,他挣扎着去咬那只手,仅仅引发了另一波更强劲的窒息,一些黑影掠过视野,下一秒新鲜空气的涌进令他咳嗽起来。掐他脖子的那个金属人咆哮着,狂怒地掉过头,幻象的消散让他记起面对的是怎样一个狡猾的对手。“阿斯加德人,”这个词轰隆隆地滚过,它被用一种砂纸般粗粝的语言说出,Tom瞥到Loki脸上浓重的厌恶。
原来你对我施了幻象魔法,他心想,八成刚刚在他们眼里自己才是Loki。恶作剧之神此时正与另一个金属人扭作一团,他战斗得相当凶悍,战果无疑也辉煌得多,那个金属人面甲的一只眼洞向外淌着血,下巴也歪了,一把小刀扎透了他的手掌,身上的不少部位也在流血。他使尽力气用体魄的优势压住Loki,这有时能成功,有时则不,他挣动得太剧烈了。金属人想抽出被压在他们身下的长管,发射能量弹,Loki看样子也想抢到这把武器,他们翻滚着,除了喘气没人出声,Loki的小刀不时制造出更多的鲜血,但好像弄不出一个致命伤。
另一个金属人先端着一根长管朝外射击,又向着空无一人的窗台猛扑而去,好像看见了什么令他咬牙切齿的活物。扑了个空后他团团乱转,怒吼着,扯着面甲,转而冲向桌子。从后面看他们挺像奇塔瑞人,高度差不多,但金属甲的制式有点区别,色调也更暗一些。第三个金属人放开了Tom,走到地上扭打的两人身边,瞄准部位提起拳头,重重轰了下去。一下,一下,又一下。肉|体撞击的沉闷声响。
Tom不确定他是否听见了Loki的惨叫,喉咙里挤出的含糊低音,只见那个四处乱撞的金属人忽然站定,摇了摇脑袋,仿佛迷惑于自己干嘛忙着拆掉一张桌子的四条腿。Tom猜想是施术者受到重击,影响了法术的维持,他内心因为这个想法涌上一阵颤栗。继而金属人吼了一声,大步奔向正确的方位,Tom想要闭上眼,假如他还能站起来,他会扑过去,大喊,或至少捂上耳朵。他的耳朵现在嗡嗡作响,或者门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拜托,他在心里微弱地说,拜托不要。
思维慢了下来,一切感官逐渐朦胧,他发现自己在撑着墙挪动,不是向门口,而是朝Loki的方向。我大概真的是疯了,这个念头划过时已经像一句梦呓,Tom往前挪了几英寸,吃力地想。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了。他还活着吗?
在意识坠往黑暗深处之前,透过重叠的肢体和金属甲,Tom觉得自己又迎上了Loki的目光。清澈碧绿不再,那双眼充满水道般的错综复杂,暗流里翻涌着浑浊的泡沫。远方是Loki的幻影,他们身后的天空离大地很近。在那乌云密布、没有星星的天穹上,Tom仿佛看见了Mjollnir闪耀的炽白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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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发掘了汤姆·克鲁斯的意大利导演。
[2]原罪并非指天生有罪,而是指人生来所带的内在罪性,动机上的扭曲的心,容易犯动机上的罪。
[3]许多西方人认为敲敲木头会带来好运,有时敲完还会说“Touch wood!”。
[4]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中的一句:“学会读用缄默的爱谱写的诗,用眼睛听才能悟出爱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