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四章 将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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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后，雍正五年的十二月底，大雪纷飞的日子，终于传来我有了身孕的消息，那日星德早早下朝回来，激动得拥住我，我哭了，他也哭了。
只记得十几年前，在我还是怀恪的时候，那年我正好十九岁，新婚不久也怀上了一个孩子，但是那个孩子却死得太早了，还没有出世就离开了人世，从那时候起我的身体一落千丈，并且再也不能生育，这对于我和他都是一个多么大的打击，如今我们重逢的四年后又有一个孩子，也不妄这四年平静安详的生活。
这年弘时在牢中自尽，星德曾想让我进宫见见齐妃，那个怀恪的亲生母亲，毕竟她对上一世的我有生育之恩，但是我没有去，之后韵筝来信叮嘱我，以我如今的相貌根本同怀恪一模一样，还是不要随意进宫，以免惹人疑心，最后我决定还是自私一回，既然怀恪死了就让她永远死了，我也不想再牵扯到过去的身份中，继续这样过平平静静的幸福生活才是最好的。
如今我们终于盼到了另一个生命的希望，这个孩子将是我更美好未来的源泉，我期待，他也在期待。
韵筝得知后，特意叫人给我了送不少安胎补品，我也多谢过她的好意，收下补品手，低头抚摸着我平平的小腹，今年我将带着他一起过一个新年，上天择佑我，让我有了他，让我再一次体会到了心心相惜的感觉。
本来这四年来，我就很少出门，如今有了这个孩子，恐怕我一年出门的时间更少了，这样也好，我本不想见人，躲在狭小的府邸，以免让更多的人见到，或是遇上过去见过我的人，那也是百口莫辩了。
第二年雍正六年的十月，在撕心裂肺的酸痛中，我终于产下一子。
产后恢复后，我从奶娘手里接过那个幼小的孩子，飘摇已久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他做到我身边，抱着我和我幼小的孩子，说：“你辛苦了……”
我就知道更多的幸福在等待着我，手中的男婴，还有他，我们一家三口的未来。
雍正十一年，春意昂然的一个清晨，草木花朵间都透露着一滴一滴的水露，晨风幽幽吹过之时，随风摆动，惬意万分，我手中牵着宗睿，我的七岁的儿子在散步，他轻轻地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着，我欣笑着望于他，他从小便自知该如何去做好一件事，却不失孩童的本性，顽皮爱惹事，却孝顺懂事，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宗睿的成长充满了许多的乐趣，他和很多孩子一样正常成长，在他的渐渐长大的一日一日，过去那些撕心的伤痛和记忆渐渐地被我遗忘了，如今的我再也不会噩梦缠身，陷在过去的沼泽中，而是面对如今，一点一点享受着这点点滴滴积累起来的幸福。
“你们在干什么啊！”远处星德一脸的的微笑。
“阿玛！”宗睿呼喊一声立刻跑了过去。
星德弯下了腰，抱起了宗睿，刮了刮他的鼻子问：“你和你额娘在干什么，是不是又让额娘操心了。”
“才没有！额娘疼我都来不及，我怎么可能让他操心呢。”
“他怎么会让我操心呢。”我缓缓向他们走去，摸了摸宗睿的后脑勺，痛苦的历练使我成熟，平静的幸福让我安宁，偶然间会觉得这十多年的幸福会是一场梦，一场快要结束的梦，终究会醒的梦。
“额娘说，今儿个要带我出去玩，娘已经有半年没出府了，阿玛认为呢？”宗睿抬高着脑袋，大声询问他。
他笑了笑，把宗睿放下，“只要你额娘愿意和你出去，阿玛没意见。”
“额娘？”宗睿将头转向我，非常期待地询问着。
星德忽然上前一步，在我耳边低语：“你毕竟有半年多没出门了，出去一次也没关系，别让宗睿失望啊。”
我摇了摇头，说：“你又不是不知我这些年来的性情，况且我的容颜同过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若是随意上街让人看见，那又要惹来麻烦。”
“不用这么忧愁了，你就去‘芩风居’吧，一路上坐轿子，就和宗睿那孩子一起出去吧，我也担心你，过去的你天天喜欢往外面跑，现在根本就不出门了。”
我暗暗一笑：“人是会变的，我有了丈夫，有了孩子的妇人怎么还能天天跑出去呢？”
“日子真快。”他叹了一句，“真没想到自从你回来已经十年过去了，总是觉得这一切太快了。”
我低笑了一声：“十年还不够吗？”
“十年，当然不够。”他的目光忽然锁住我，低沉道：“我希望永生永世……”
“我希望永生永世……”我口中缓缓喃语着，心头涌上一股悲伤，很奇怪的悲伤，为什么只有我明白，我选择了回来，那结局是我无法承受的，信陵那时是这么告诉我的，但无论是什么结局，我都选择了回来，回来与他厮守，我都不会后悔！
“你不用担心了，最大的生死分离我们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能难道我们呢。”他的深沉的眼眸看穿我内心的深处，心心相犀。
我淡淡一笑，“我知道。”
“你明白就好了。”他推了一把，将我推到了宗睿的身边，叫道：“和宗睿出去走走吧，不要整天待再府里。”
??我朝他一点头，多年来我们之间终于有了一种无与伦比的默契，因为我觉得我已经和他融为一体，所以他心中所想，我知，他心中所想我也知，命运就是这样将我们绑在一起，我只希望这一切永远都不要改变，这条绳子永远也不要断裂……
我拉着宗睿的手坐在楼上，我双目安详地注视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这次我没有进包间，就只是和宗睿在楼上像普通的百姓一样静静地出来游玩。
他和所有小孩子一样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我则是一边微笑地看着他，一边给他擦嘴。
“额娘，这糕点不错，您要尝尝吗？”
“好啊！”我答应到，说着他就举起手把一块糕点放进我嘴里，我边咀嚼着边拍拍他的脑袋：“你这小子可是越来越懂事了，还学会了这套。”
“嘻嘻。”他狡猾一笑，“额娘夸奖了。”
我低头轻笑着，忽然一抬头，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让我一下子愣了半天，目光随之移去。
那是一群人，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少年，和一个中年妇人，还有一些下人。
心中在打鼓，我仔细观察着他们，目标紧紧不离那个少妇，在脑中搜寻着她的印记，但是在茫茫记忆中却怎么也找不出。
忽然，她的名字录入我的心中。
他们找了一张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坐下，但是并没有注意到我和宗睿，可能在他们眼中，我们只是一对普通的贵族母子来这里吃饭而已。
“堂姐这十五年来第一次回来，在那边过得好吗。”少年问。
她一苦笑，“这么多年，我过的很好，只是他走了，回到京城不知道该怎么办。”
“额娘一直都很挂念堂姐的，堂姐这十五年的信也是寥寥无几，额娘也有很多话想和堂姐说。”少年道。
“让娘娘挂心了。”她转头望向中年男子，问道：“四伯父这次亲自来迎接言零，真是让言零受宠若惊啊。”
“零格格都是自家人，既然现在在外面就别那么拘谨了。”老年男子说道。
“那就谢谢四伯父了。”
少年和老年都微笑着点点头。
但是妇人又说道：“言零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
“言零想晚些进宫拜见娘娘，在进宫前，言零想去那府一躺，不知四伯父是否可以。”
“堂姐这还用问吗，我和阿玛额娘也早有此意，就是希望堂姐尽快回来，额娘一直等着见堂姐。”少年笑着说道。
老年男子摇了摇扇子说道：“零格格在关外也吃了不少苦，既然额驸已经去世了，伯父想，你还是搬回京城吧，弘历的额娘也一直希望你能搬回来。”
“谢四伯父恩典，只是言零在关外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只怕一时适应不了京城的生活。”
……
思绪渐渐拉扯回来，我只看清我眼前是一片的迷雾。
“额娘，额娘！”宗睿的小手在我眼前晃悠着，我恍惚回过神来，宗睿问：“额娘认识那几个人吗？”
我扯住他的小手笑着说：“认识，当然认识都是旧友呢，宗睿，待会儿我们回去的时候，你跟着额娘，不要乱跑知道吗？”
“我知道了！”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我和他正要离开之际，他们一行人忽然站了起来，也准备离开，我将头埋得深深的，不愿意让谁看见我的容貌。
直到身影逐渐远去，我又抬起了头，看见她的背影，凄凉中带着苦涩，我忽然怀疑我当年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纳穆塞原来已经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这些年她过得还好吗，我最重视的妹妹，如果她过得不好，那我的心如何安定。
分别了二十多年，历尽了沧桑，我回来了，她也回来了，不再是当年那个莽撞不懂事的言零格格了，而是一个中年夫人了，成熟了，懂事了，细细的皱纹都出来了，二十年的改变太大了，就连我也要冥想半天，才能认出她来。
但是这一切都过去了。
我走出了酒楼，看见言零坐上了一顶轿子，我想那是要去我家吧，祭拜怀恪，当然这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把消息堵得这么严实，甚至连封信都不写给她，告知她我已经活着回来了。
回忆现今，也的确是该揭穿的时候了，我拉着宗睿的手起身离开酒楼，，弯身进了轿子，轿帘放下，我叫了一声：“回府。”
一上一下，心中也沉实了很多。
不远处，从拐角处走出一个手摇折扇的中年男子，他眯起了眼睛，口中不禁念叨：“像，真是太像了……”
他身后的少年问：“阿玛，您说像什么。”
中年男子立刻吩咐下人说：“快，去跟和那只轿子，停在哪就回宫禀报。”
少年疑惑了，他回忆着方才进入轿子中妇人的容貌，竟有三分熟悉。望着渐渐远去的轿子，身边的一个下人立刻偷偷跟了上去，他又看见阿玛，嘴叫带着几分邪肆的笑容，轻轻摇动折扇看着轿子远去，内心涌出一阵不安，那眼中所含的分明就是——□□。
言零跨入了久违的那府，才发现这里的下人们早就全部换掉了，想她在嫁去蒙古前经常出入这里，去往公主的灵堂，这一路上都没有大的改变，反到是这里的管家很细心，知道她是公主的最亲近的堂妹，一路上都指引着。
听护卫说，那拉额驸在公主去世五年后又纳了一个妾氏，是熹贵妃娘娘指给他的，但是不过半年时间，那个妾氏就失踪了，而额驸在不久后又纳了一个姓傅的女子为妾，又给额驸生了一个少爷，并生活至今。
言零很平静地听着，并没有什么愤怒的神色，只是答应一声一点头，这与侍卫原先想的不一样，他以为格格会很不高兴。
说着不久，言零走来到了灵堂，亲自推开门，并没有什么阴森之气，反而是一股温馨之感，灵堂装扮并不是很肃穆，而十分简洁，摆放了各种花草，公主的灵位就摆放在上，案台供奉着水果，香烟。
言零上前两步，点燃一柱清香跪与软垫上，弯身几下，随即将香插于香炉内。
她站起来，随后管家开口了，“额驸和三夫人还有少爷每日都会来给公主上香。”
言零宁心微微一笑，仿若一切都释然下去，不再纠紧太多的负担，她淡淡道：“看来额驸还是很心的。”
她全身上下都透一股沉静成熟的魅力，与过去相比，确实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大漠的生活已经将她的锐气和天真都磨掉了，留下的恐怕也只有这沉寂的心。
言零双手合并，直觉中那手环上的翡翠玉镯子十分闪耀，管家和侍卫的眼睛有些刺了。
“你们都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言零嘱咐道。
“是，格格。”管家和侍卫纷纷退出了门，将门关上，留下言零独自一人在灵堂里沉思漫步着。
忽然她深深吐了一口气，慎重凝视着公主的牌位，蓦然，两行清泪从两颊上滑过，一种悲伤的情绪在堂里飘动着，令人的心隐隐作痛，她依旧面带着笑容缓缓说了一声：“怀恪姐，言零从蒙古回来了……”
“十五年了吧，这次回来却是因为纳穆塞死了。”她眼光茫茫，失了神，“皇上特别恩准我回京居住，纳穆塞，他陪了我二十多年，够了，真的觉得够了。只是……”忽然她上前紧紧对公主的牌位诉道：“我不知道将来该怎么过了，你走了，纳穆塞也走，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全离开了我，我该怎么活下去，怀恪姐，你告诉我，你一直都是最了解我的……”
最后只留下了一阵嘤嘤的哭泣声，揪心且伤痛。
我的身躯在门边渐渐无力地滑落下去，却早已泪流满面，这究竟是谁的宿命，我的自私一次一次地伤害了别人，竟然连言零，我最疼爱的妹妹也受了这么深的伤害，我又可以弥补多少，纳穆塞死了吗，言零将来难道就要守寡了吗，她该怎么活下去。
茫茫然然，远处的天空一只麻雀掠过，我忽然想推开门，走进去告诉她，我就是怀恪姐，我活着回来了，但是终究没有勇气面对。
我转身就要离去之时，忽然宗睿跑了出来：“额娘，您怎么在这里啊。”
我立刻上前捂住了他的嘴，跑起他正要离去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背后传来了她的声音：“请问这位夫人是府邸的三夫人吗？”
我的身体微微一颤，忽然停了下来。
“是三夫人吗，请留步，言零有事想询问。”
我包着宗睿埋头向前走。
“三夫人？”她又叫了一声，快步追上前，直到她转身，视线缓缓落在我的身上、脸上，顿时愕然的无止的表情露出，良久，她颤动的嘴唇才吐出三个字：“怀恪姐……”
我沉默，仔细看她脸上依旧有着泪痕，想必是刚才在灵堂里哭泣所致，她依然成熟的容颜如此近距离地对着我，我忽然有种错觉，她不是言零了。更是她刚才所说的她不再是过去的言零，蒙古艰辛的生活早将她的淘气、天真给磨光了……
我的心不由得痛了起来，伸手想触及她，却同时感到自己的眼眶湿湿的，我相信我的眼睛和容貌已经向她泄露一切，忽然我怀里的宗睿问我：“额娘，你怎么哭了。”接着伸出小手帮我擦拭眼泪。
言零的目光移向我怀中的孩子，由惊异到渐渐舒展的带着泪水的笑容，而我终于伸出手抚摸着言零的脸颊，轻声对她说：“言零，我是怀恪姐，我并没有死……”
这一刻她仿佛又变成了二十年前，那个我疼爱至极的小妹妹，那时我们都还没有长大，她没有嫁去蒙古，我们互相玩耍着，那些美好的日子。
“真的是怀恪姐……”默然流泪，低沉的音调，却泄露了她内心无数的激动与错杂情绪，她成熟了。
我似乎更加懂得了惊喜，特别是如今和言零走在一起，而我更是将我这些年的经历毫无保留地告诉她，最后我低下了头，对她说：“真的很抱歉，言零，这些年我甚至都没给你写过一封信，你知道，我害怕……”
忽然她打断了我：“怀恪姐，什么都不要说了，我都明白。”她用肯定的眼神向我点了点头。
“宗睿，快进来。”我招手。
他见我，一骨碌的逃了进来，然后跑到我面前，我揽过他，让他走到言零的面前：“这是宗睿，今年他已经七岁了。”
“宗睿……”言零呆呆得看着他，“我记得你当年小产了，有了这个孩子真好啊。”言零笑了笑。
“受了这么多苦，终于也换来这十年的幸福，我也觉得很好了。”我点了点头，没有什么风风雨雨，很平静的十年，也是最幸福的十年。
言零忽然对我说：“对了，我还要进宫面见熹贵妃娘娘。”
“筝姐？”我愣了一下，“她什么都知道。”
“熹贵妃也算不容易了，从一个小小的格格如今竟然是尊贵的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去世后，她就是后宫权位最高的女人。”言零感叹。
“当然，这一路也找不了争斗和挫败，筝姐她更是个聪明的人。”我暗自托付道。
接着，言零便离开了，我远远望却她的背影，还有她看着宗睿的神情，纳穆塞死了，他们也没留下一个孩子，她一定很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四章 将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