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说还休》辛莫

3、初出茅庐

　　每到换届选举的时候，有意者总是要尽可能的罗列出他身在其位时的种种政绩。近几年S市大兴发展，市长早年间在河东划出了一个新区，文化会展中心，体育场，电影院，汽车站，随着这些建筑逐渐耸立起来，河东区的经济发展迅速，这是整个S市繁荣发展的重大一步。城市扩大建设，解决了很多剩余劳动力的问题，所谓人民心之所向，百姓交口称赞规划得好，这便给市长的仕途又增加了一个举足轻重的筹码。
　　从中直接获利便是从四方闻风而来的“淘金者”，暴发户这个词，似乎是专门为建筑地产商而造。
　　奚爸爸和其他人便是承包下了体育中心的项目施工，虽然现在政府下款难是个众所周知的问题，还好大家融资来的财力足够支持，毕竟是个稳挣不赔的项目，垫进以亿计的资金，这几个老板却一点儿也不慌。名声不胫而走，会展中心那伙的家产最起码有二十个亿。中华美德谨言谦逊在这早已行不通，在别人眼里你越是有能耐，你的路越是好走。
　　七年磨一剑，今年年尾便是市长等待多时的人生转折点，年近六旬的他，想借着这次机会能进入省委一展拳脚，好达到生平政治的另一个高度。
　　S市将在明年年初举行城市奥运会是早在去年就定下的，于是乎体育中心的建设便成了一个颇受瞩目的政治项目。为保证十二月一日能顺利竣工，市长发话，“调动全市人民的力量支持体育中心的建设。”

　　“全市人民的力量？咱们整个项目部就代表全市人民啦，我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有地位。”沈彻因为连日以来起早贪黑的加班而抱怨着，将面前的啤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感觉从喉咙一直进到他的心头，毛孔都放松的爽劲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奚茜嚼着口中烤的油滋滋的韭菜说，“哎哟，那糟老头的话多有用啊，你没发现啊，自从他来咱们这咋呼过了，建设局那班子人很久都没来我们这检查了，我的日子可好过了。”
　　“他们有胆子么，这可是政治工程，他们要是一个说错话让咱们返工，等着十二月一号人家省里领导下来没得检查，和市长大眼瞪小眼，只能一起滚蛋。”年龄稍大的付工用很市井的腔调道出了内情。
　　“不过也就只有你的日子好过。”付工即使习惯了，还是对现在这种累得枕着钢筋就能睡着的日子愤恨不已，于是将酒杯碰向这里唯一的二线民工。
　　奚茜也爽快的将整杯酒吞入腹中。不说远的，仅仅一年以前，她还是个滴酒不沾的“乖宝贝”，自从踏入这行，在实习的时候便一次次为自己的酒量而惊奇。当时怎么也还是独在异乡，一旦有点微醺便点到为止。大多有刘宇忠的保护，也没人为难这样一个小姑娘。
　　现在在S市也一月有余，和项目部这帮人这样坐在街边的烧烤摊吃着夜宵的日子手指已经数不清，一女N男的状况奚茜很是适应，动不动一身酒气的回到家，让奚爸爸不由得咂嘴说，“我这是生了个小子吧。”自小在男生堆里打混长大的女生是这种德性也不足为奇，奚妈妈对于自己给独生女奚茜的教育很是满意——独当一面、自立自强。她只是不断重复的强调着：“凡是要保证个度就行，保护好自己。”
　　酒足饭饱之后已是十二点的光景，除了奚茜是要回不远的公寓，剩下的都是回项目部住的。回去街边的店面关得仅剩三三两两，不过路灯依旧明亮，奚茜准备和大家挥手道别。
　　李睿说：“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好了。”
　　奚茜连忙摆摆手说，“不用了。”这边用脚踢了踢还蹲坐在小板凳上，吃着最后几口烧肉的沈彻。
　　他连忙站起来用手抹抹嘴角说，“茜茜，你家楼下的那个超市还在开么？我想买包烟去。”
　　“在啊。”有个台阶，奚茜马上麻利的下了。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往奚茜家走去。

　　等有了一段距离，沈彻砸吧砸吧嘴，回味下嘴里残留的香气，还不忘损起奚茜来，“我早说了你收敛下你那德行，整天这样惹事你觉得有劲么？我以前还以为就咱们学校的纯情小男生吃你这套，没想到在这你也是遍地开花。你爸给你选这专业还真没选错，就你这德行在外面算个葱啊，在这还真算朵狗尾巴花。不过，狗尾巴花也算是花啦。”
　　对沈彻发出的一连串不知是赞美还是批评的话，奚茜真是有气出不得，狠狠剜了他一眼，说，“我就是想和大家做朋友呗，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像我这样的人才多么？你想什么呢你！都和你说了，男生啊，要是不喜欢你就不会想和你做朋友；要是喜欢你呢，就不仅仅是想和你做朋友。”
　　“那你呢，武林奇葩啊！”
　　“咱们俩是臭味相投便称知己。”
　　这是沈彻今晚嘴里蹦出的最具有人性化的一句话，奚茜很是赞同的点点头。

　　大一第一次认识沈彻的时候，奚茜还觉得他是个很开朗爱笑的大男孩，同样活泼的两个人很快打到了一块。奚茜周围很多男生是在和她成为朋友之后，向她表示了喜欢，在奚茜拒绝之后，无一例外的成为了一点也不熟悉的陌生人，于是一直在她身边的沈彻便成为了众多男生的众矢之的，但两人一直以君子坦荡荡，为哥们两肋插刀的身份行走校园。
　　渐渐的闲言碎语传进了他们的耳中，说得最难听的话便是，“沈彻那臭小子站着茅坑不拉屎。”
　　“你大爷的才是茅坑。”那是奚茜自有记忆以来，第一大爆粗口。
　　所有的闲言碎语，在大三那年，沈彻泡上了护理系大一娇滴滴的小学妹后，两人继续同进同出，穿一条裤子般行动后，大家才给这俩人换上了新的标志——失散是兄妹。
　　有些事情是不足以对外人道也，但是他们两个都很明白，在最初因为感觉性格相同互相接近之后，他们渐渐发现，彼此还真相像，都够贱的。奚茜跟着沈彻学会了逃票，逃单，逃课，沈彻跟着奚茜学会了，逛街，凑热闹，背后说人坏话。
　　和沈彻在一起，奚茜能肆意放松的说一切想说的话，做一切想做的事，只要沈彻愿意陪她，一般他也不会拒绝。和女生做朋友的种种小心翼翼的问题在沈彻这都迎刃而解，在她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她欢天喜地的给袁梓嘉打电话说，我在这找到你的替代品了。完全不顾及电话那头莫名其妙并且一脸黑线的圆子。

　　回来到S市后两天，她听说沈彻那边实习的单位没有人可以带他的时候，她便很仗义的把他来了过来，大义凛然的说，“跟着姐，有肉吃。”
　　沈彻还不知死活的说，“我只吃牛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沈彻这几天一直打着提点的旗号给奚茜出着馊主意，假装远在他乡有个男朋友，或是，直接说咱们不合适，性别不合适。
　　恨得奚茜差点没撕烂他的臭嘴。
　　外业干得热火朝天，这内业清闲得就剩拍蚊子玩了，奚茜百无聊赖的刷着空间玩，偶然看见何世融发表的被设计院派去学习的消息。
　　见着曾经那么认真对待过自己的人，现在女友在怀，又各种上进，心里不住的酸溜溜的。
　　突然一个硕大的黑脑袋挡住了奚茜的视线，奚茜下意识的提手就招呼了一把，硬是把沈彻的脸给扣在了电脑屏幕上。
　　“看什么玩意呢？”沈彻也丝毫没在意奚茜的粗鲁行径，机灵的很快就看到了重点，“怎么后悔啦？早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我确实也没想到他这么挺踏实上进。”
　　奚茜记忆里那个喜欢追着他跑的男孩总是带着笑容，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就在一个环境下继续生活，却再没交集。再后来，他有了女朋友，偶尔会带到班上来一起上课。听说他女朋友是医学院的高材生，两人天天晚上的约会内容就是自习、泡图书馆。平时大家玩得开心倒也没觉得，但是每年到派发奖学金的时候从没少过他，就凸显起了他的学霸魅力。大家调侃他，学习恋爱两不误，真正的双赢。等到大家都在找实习的时候，他以过硬的能力很快进入了N市的一家甲级设计院。
　　“要是再给你一次机会？”沈彻基本是代表着整个班级的八卦总部试探性的抛出了这个没人不好奇的问题。
　　“我呸！好马不吃回头草！”
　　“吃饭了。”食堂里传来开饭的声音无疑是项目部里每天最悦耳的声音。
　　“走走走，臭不要脸的，吃饭去。”沈彻嘴上招呼着，脚却一刻不停的往外走。
　　奚茜还坐在凳子上，斟酌着想怎么恭喜何世融，她也没能想到，在互相距离千里之后，两人却偶然在扣扣上从新聊起天来，天南地北的聊，谁也没再提起原来的事情，就像是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一般舒服。

　　“还不去吃饭？”又一个人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对奚茜说。
　　“噢，你先去，我马上来。”
　　李睿应了一声，人却没往外走，反而进了办公室，坐在了奚茜对面办公桌的凳子上。奚茜感觉世界突然就静了下来，电脑运行的嗡嗡声变得那么的洪亮，空中飘荡着两个字——尴尬。
　　她赶紧在何世融的说说下打上：有机会就踏实学习啊，凯旋归来多挣钱养老婆。
　　发送。
　　刚想松一口气手机就滴滴两声，奚茜一看短信来人名手就一颤，她心里不断默念着，淡定淡定。
　　李睿：“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充血的脑门突突的跳着，让奚茜差点以为自己的心脏因为受不了压力，上升到脑袋瓜里乘凉了。
　　她赶紧发了条短信出去。
　　“速回办公室救我。”——沈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