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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测字 ...

  •   李笙是个惯会做生意的老手,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二八扣利上利,一番折合下来,何为季竟然欠了他五十两银子。

      何为季虽然混迹于市井,到底是读书人,不是混经济行的,几钱几厘的勾当尤其是利滚利的算法还是算不太明白,脑子先且嗡了一下,耳朵自己就木了。又听到李笙说“耽误我挣钱了嘛~”等等。他也没别的话应承,只得打哈哈道“这中间的损失都是小事,兄弟将来自会找补给你,还怕没有机会吗?”

      李笙因着状态不佳,也没认真同他计较,只是让人备下纸笔,然后摊开放利的帐册子,让何为季自己看看他生意到底有多好。

      何为季回首冲董生元砸舌“李兄这个算法~。”

      李笙白着眼睛看他“别说你觉着不对头,何兄,这是看在我们老交情老面子上才这些个,你想想,我那钱撂在那里是要生灰的?是拿去生钱的。说起内情来,人人都说你合着外人骗我,我原本是不信的,我想你必是有些个缘故。但是,风言风语的听在耳朵里实在伤感情,我也总要做出个样子来,让那些说我是个杠头的人看看,你我并不是那种关系。总之,何兄你也有不检点的地方,你不该合着外人,若是坑骗谁也该合着我去坑骗他才对,有我给你帮衬着谁敢找你麻烦?何至于惹出这么多罗乱,你说是也不是?”

      何为季频频点头“李兄说得对,是我顾虑不周,有思想不到的地方。”用眼神示意董生元说话。

      董生元打太极“何兄是有为难处,李兄说得也有理,这事总要收收场,给李兄光光面子才对,只是也不要这样多呀,何兄的难处我们向来都是知道的,折合折合大家好商好量嘛。”

      李笙默然不语,看意思是要端茶送客,董生元对何为季低语“不要一上来就谈钱,这事要多磨几次才成,这你都在行的是不是。”

      何为季唯唯“是,是,我也这样想。李兄家的园子不错啊,听说曹县里就属李兄家的园子好,比赵主簿家都大。”

      李笙嘁了一声,心情好些,虽然端起茶碗喝上两口却出言留人“既然来了,就在园子里逛逛吧,我家山踯躅开得还算好,中饭也在我这里随便吃些?”

      两人都说好。何为季知道这李万山与董生元是老交情,饭局上的朋友生意上的伙伴,自己纯是借光。借光也好,“难得来一次,不如我们逛逛吧。”

      董生元是常客,于是带着何为季转了一转。李笙是个讲究情趣的人,这花园被规划得一步一景,山石池塘各有特色,何为季便口头上洒了几滴文人墨水,赞了又赞,比如“玉阶凝红露,丹槛驻水蝶”“回看桃李都无色,映得芙蓉不是花”“一园红色醉坡陀”“紫茸花开簇蒨罗”更末了结合风水总结一番“李官人家在城东,接着早晨第一缕阳光的地气,只是可惜啊,曹县西高东低,城外就见山,此处是全城地势最洼处,也就是通常说的阴气汇聚的地方,想必当初买为宅子时价钱很便宜吧?”

      这话不是冲着李笙说的,但是从何为季赞李笙园子好时,李笙便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听得心情舒畅,末了来这么一句,他脸上就不太好看了,不阴不阳的说了句“何兄不要因着我向你讨帐就说这么好玩的话。”

      何为季嘿然一笑也不接他话茬,李笙觉得无趣,自回堂上歇乏。见他走得远了,何为季对董生元低语“李兄最近常大喜大怒?我看他气色也是相当的差,样貌不太寻常。”用手托着腮比划了一下,意思是李笙的脸左右两边不一样,有一侧明显浮肿。

      董生元沉吟了一下,搪塞道“你不要生他的气。”

      见何为季认真的看他,一副听八卦的神情,于是挺了挺胸深吸口气,左右看了两看,见旁边无人,好事心理作崇亦不忍让听客失望,便拧着眉做深沉状“何兄,我对你讲,你不要对外面说,这风声若是传出去可不大好。”见何为季凝重的点头,于是董生元把他知道的一五一十道来。“这李万山最近倒还真是遇着些奇奇怪怪的事。”

      原来李笙最近撞鬼了,还是个□□的女鬼。那个东西趁夜而来侵露而走,每夜都折腾得李笙疲惫不堪。李笙不堪其扰,心有余力不足,即便告饶也不放过,只得勉力支撑,搞得现在白天也神情恍惚。

      李笙的干爹以前是牢头,知道这事以后颇不以为然,说来的是人不是鬼,若是李笙害怕就替他守夜。结果守了两夜,老爷子就坐在门口,那玩意到底是进来了。每一次都是听到李笙大叫一声便冲进去,结果什么人都没看到,第二夜老太爷还在地上辅了面粉,结果一个脚印都没发现。

      李万山说那玩意真真切切就在眼前,可是谁都看不到,合府上下人心惶惶的。还得是老太爷有胆色,前屋后院一通翻查,吃的用的喝的水都检视了一遍,可疑的东西统统不要,扔了不少茶壶瓷器什么的,还在院子里、墙根角处下了几个兽夹子。第三宿老太爷就抱着刀坐在他床头,看了一夜,结果你猜怎样?到底是身上煞气重的人压得住那个,这也有三四天了,那女鬼再也没来。老太爷说没有什么人,他是做梦魔着了。

      董生元两手抱在胸前,撇了撇嘴“要我说,哪来什么鬼,还是专吸人精气的女鬼,我怎没那好福气消受?至于他那脸,睡觉的时候总是靠着右边睡,因着疲乏一天躺在床上有八九个时辰,压也压肿了。我早就劝过他,早点成个家什么的,这事要是传出去成什么样子?哎,真是,替他犯愁呀。”

      李笙备的菜家常普通,四菜一汤,有炖肘子、腌黄瓜,还有一盘火腿片,有饭便有酒,因着李笙之前抱着的那小坛酒就摆在正厅,何为季一进屋便看到了那个,觉着与姚大人书架上的那一坛果然十分相像。

      李笙有意无意的总往那个方向看,既像发呆又像在揣摩什么。

      何为季转了转心思,尝了口酒味道淡似水,向李笙道“李兄有窑藏的好酒,何不拿出同享?”

      李笙别过脸来看他,又看看酒,一脸不屑“那是送给知县大人的,别人没份儿。”可能自己也觉得语气过于生硬,稍后又解释道“姚父母甫一上任时,兄弟去拜会,送了坛老酒,姚父母喝着不错,赞了几次,在下想,虽然难得,再送他一坛就是。”

      “李兄果然是个知情识趣的人,那家里还有囤货吧?”

      李笙脸色偏黑,兴趣缺缺“没有了。最近也不常去喝酒,烦得慌。”

      董生元用手指碰了碰何为季“他心上不爽快,我们不谈这个。”

      董生元悄声对何为季讲“李万山最近看什么都不爽快,即便是我们这样要好,私下里也冲我发过几次无名火,这也不能说那个也不能谈,您多担待些吧。”

      何为季摆摆手,表示不在意。

      李笙心下有事也不理会他们说什么,只是赶巧在他夹菜的时候手里的筷子折了一只,无来由的心头扑的漏跳一拍,楞楞地只管出神。

      董生元知道他必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这又不是什么好兆头,拿什么话开解都不对。急得围着他左右转圈,见李笙又有点像痰迷到的样子,立刻伸手去抢李笙手中的筷子。李笙心上还有些明白,嘴上说“没事没事。”闪避开董生元的手,丢掉那截长的,拿了那两个半截的握在一处继续去夹菜,伸到盘子边上自己也觉得不妥,兀自张着嘴在那儿惊讶。

      下人正巧拿了新筷子上来,何为季替他把手上的东西拿下去。董生元那边先自滴下两滴眼泪“李兄,你这是怎么了?”想起还有些生意耽在他手上,不由得真心替他忧伤。

      李笙抬头,表情有些戚恍,忽然问上一句“董兄,可还记得周来福?”

      董生元一时摸不到头脑“周来福?听着这么耳熟呢?一时想不起是什么人。”

      李笙叹气“兄弟恐怕又惹上麻烦了,当真是冤枉至极啊。”用手捶胸,吁吁出气。

      董生元立刻替他抹胸捋背“李兄,你倒是讲讲看这是怎么了?大家好替你出出主意。”

      “此事说来话长啊,周来福原本是客来香的掌柜,他有一个女儿,有两分姿色,当年想许配给我。无奈我心有所系,遂转托媒人回绝,,可媒人几次三番来说,什么我们都是生意行里的,近水楼台,将来还有得帮衬等等。这周来福见了我面又贤婿贤婿的叫着,我又不好扫他面子。可是你知道,虽然我父母双亡,自己也做得了主,但我还有义父在,老人家讲究个门当户对,还有着赵主簿这一层关系,总想让我们娶个官宦家的儿女。”

      “私心对你说,我当然也不愿娶穷家咕酒女,还有一则,他那女儿是养女,周来福一个老光棍与女儿同在一处住着,不清不白的,这头顶着乌龟咱自是不愿做。也不知媒人是怎样讲的,这话全传在来福耳朵里了,自此以后再见我如同仇人一般,我是不敢招惹他。”

      “那段时间因着与来福有隙,再加上身体欠佳就去避署,我夏天身子不好你是知道的。谁知道,那年雨大,春涝不说整个夏天也没有几天是晴的,潮气太重,我就一直在叔叔家住到上秋才回来。你也知道一到灾年流民流寇的最是头疼,我是赶着时间回来的,结果回来就听到来福没了,至于他怎么死的我是实实不知道啊。”

      董生元越听越糊涂“谁也没说你和他有关系啊,这等闲事都过去好些年了,还想它做什么?

      李笙一筹莫展“姚父母问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说的,可见回来以后我越想越觉得不舀啊,你说老人家是不是疑心什么了,要不怎么会问我来福是怎么死的?”

      李笙说话是对着董生元,眼睛去看着何为季,何为季于是替他开解道“许是向你打听?你又没做亏心事,你怕人疑心什么?”

      “就怕脱不了干系啊,我记得来福是死在回家路上的,可巧那时学生不在县里也是出门了,偏偏他刚死没多久我就回来了,说不清道不明啊。”

      “不要这样想,事不关己,莫惹是非。”

      何为季明白,李笙貌似对着董生元说,实则是冲着他何为季剖白,他何为季算什么,这话全然是说给姚大人听的。

      李笙有做戏成分,何为季是真诚安慰,“你看,你与周来福这些事也构不成什么杀人动机,若是说你败坏他父女名声,那么遭毒手的就应该是你了,怎的来福没了?不要想太多。”

      何为季这话说得李笙有些蒙,总觉得哪里逻辑不对,又辨不分明,一定要何为季说个所以然出来,定要剖析得与他全无干系他才放心。

      何为季垂目“凡事皆来有由,李兄最近遇到些奇怪的事,忧心忡忡,相干的不相干的都往自己身上揽,何不仔细想想到底为着什么?”

      李笙无言,昨天有走街先生算卦,他测了一个字。算命先生说他测的这个“旻”乃秋天之意,现在还未入秋,寻找的这个人时机尚不成熟,一时找不到。于是他又测了个字,“珉”算命的说“珉之雕雕,不若玉之章章”像玉不是玉,似是而非,问他“是不是找错了?”李万山脸色有些难看,纠缠他的是女鬼,来无影去无踪,当然似是而非。

      李笙想了想说,可能是记错了,再测一个“苠”字。结果字刚写出来,算命先生的脸色就变得不太好看了,说,你找的这个人恐怕是不在了?民字上面有草,虽是茂盛的庄稿,草民命贱,且秋天庄稿收成草自枯萎,若是问收利钱之类的倒是吉兆,寻人,无影无踪。李万山听得耳朵嗡嗡响,也不知道是怎样付的钱,一路跌跌撞撞回来,狠狠喝了一大壶的茶水,心下惴惴不安,他找的那人自是死了的,自然寻不到,即便寻到了,李笙打了个冷颤,即便寻到了,便是那似是而非的女鬼?

      李笙愣愣出神不说话,一时董生元与何为季也默默无言,唯有眼神相对。忽然何为季指向屋角说“看,那是什么?”

      高堂屋顶角落里结了好大一张网,细看,上面趴着一只草蜘蛛,其实个头不大,只是伸着细长腿趴在那里样貌有些惊人,李笙被何为季一声喝叫回神,长长的啊了一声,喃喃道“蜘蛛?”

      董生元微皱眉“何兄,你大惊小怪的就是怕这个?”

      何为季语气冷峻“李兄,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遇上的是什么?我猜八成是蜘蛛精。看,”顺手向地上一指“又有一只爬过。”

      这话若是平常说徒惹笑料而已,李笙本是强撑硬挺,果然被吓坏了,立刻站起身冲着下人喊“踩死,快踩死。”他声音尖锐手足无措,倒把一边的董生元笑得直不起腰来,又怕他生气,只好捂了嘴巴躲到一边不说话,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看李万山的样子是真的信了,显然是被那女鬼折磨得够呛。

      何为季言之凿凿“家里一定有更大的。”

      李笙无奈两手扯了何为季袖口“何兄,这可怎么办?”

      何为季沉着的思过片刻“这得看渊缘起在何处。”

      李笙不语,良久,刚要开口,就见有人走来,于是站起身行礼。

      来人年近五旬,行走如风,精神健瞿“干什么呢?在房里就听见你一惊一乍的。”

      李笙颜面泛红“没什么,父亲,这是我两个学中的朋友,大家一起谈事。”

      这人就是李笙的干爹,硬挺着腰板,目光如鹰,扫视过来把何为季与董生元重重的看上一眼“你会客吧,我也出门会个朋友。”

      三人恭送老人离开,何为季还要说些什么,李笙盯着干爹的背影对他使眼色,在桌下悄悄摆手。

      待老爷子走得远了,李笙才说“家父最忌讳别人谈论妖神鬼怪的,耳朵又灵。可是这事属实让我苦恼,何兄啊,这里就你知识最渊博,我们向来也最说得来,你说说这事是怎么回事?”李笙最近被干爹训得着实有些怕了,想了想决定对何为季托底“说实话啊,兄弟干的不地道的事太多了,也不知道这缘出哪一件,给个提示吧。”

      何为季为难,“这,我也不清楚。”

      李笙目光炯炯“你总有办法的吧?

      何为季想了想“如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请神吧。”

      李笙表情纠结,到底是读书人,请这个不太好。“哎,我累了,改天再说吧,你们先回扶去吧。”

      董生元看了一场笑话,疑心何为季借着这个要在李笙身上发点财,于是回去路上对何为季讲“你的事我会和他说的,咱们好好商量,你多少也得拿出些来才行。”何为季莫棱两可。

      刘基与赵业明从漏泽园出来以后相约吃饭,街面上看到何为季匆匆而过,不由得笑道“他这一天比姚大人都忙,急匆匆的不知道又是去哪里?”

      赵业明盯着刘基看笑得暖昧“你和他住在一处还不知道?看方向应该是去会那幕幕公子。”

      刘基几乎被自己口水呛到,哼哼两声“他住在那里比住衙门要舒服自在。”

      何为季确实舒服自在,在幕幕这里至少能睡个踏实觉,不像在衙门里,半夜还要睁只眼。他此时歪在床上,头枕着幕幕膝盖上,任他往嘴里喂桔子。

      幕幕倒很细致,扒了皮去了绒毛再丢进他嘴里,动作一气呵气。

      何为季看着幕幕出神,幕幕有些费解“你怎么了?”

      何为季坐起身与他面对着面的仔细端详,幕幕便好笑的歪着头任他打量“看出什么来了?”
      何为季忽然垂目自有几分不好意思“是我想太多了。”

      “哎?”幕幕正色,搬过他的脸直看到他眼睛里“你是在想姐姐?”手掌顺着他的脸颊慢慢向下,声音也缓缓的,温润黯哑颇有几分情动“难为你这样的痴心人。”探手顺着衣领伸进里怀。

      何为季垂目,轻轻将他手自怀中抽出,“我十分敬重小姐,女中丈夫,自叹弗如啊!”

      幕幕上下打量他一番,几次张口,终于犹犹豫豫道“你知不知道?”

      “什么?”何为季认真的看将过来,过于坦率,是对极信任之人才有的眼神。幕幕欲言又止,不忍心让这伤心人再添道伤,到底只说了句“熄灯,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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