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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二十章 目夷 ...

  •   奥列格咬着牙躲在石棺后,他感觉到有人从上面跳了下来,然后手电的光跟机关枪一样四处乱扫。奥列格绝望地想,上帝,圣母,耶稣。完了。林明思肯定注意到了地上的脚印和奇丑的六芒星阵,他很快就会被发现抱着王既晏躲在棺材后面……虽然他什么都没干,但是谁信……

      “奥列格。”他听见小祭司的声音从墓室另一头传过来,带着点回声,让他有种正被审判的错觉,“你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这里。赶紧出来跟我走,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会儿陛下来了咱们都会有大麻烦。”

      奥列格犹犹豫豫地从石棺上探出半个头,睁大眼睛看着他。

      “磨蹭什么啊,赶紧过来。把王既晏放那儿,放心她死不了,赶紧跟我撤,不然咱们就全部完蛋。”林明思不耐烦地催促,随后对着洞口上面喊了句什么,不一会儿从上面丢下来一个拖把,林明思开始打扫战场,把地上的脚印和六芒星阵都拿拖把蹭掉。

      奥列格站起身,轻手轻脚让王既晏倚着石棺坐下。他注意到王既晏的睫毛好像轻轻颤了一下,上面挂着水珠,也许是水汽在上面凝结了吧。林明思招呼他:“快点快点,她死不了。”

      “我……”奥列格回头看了王既晏一眼,她坐在那里垂着头,头发盖住侧脸,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不知是不是错觉,奥列格看到她的手指好像轻轻动了一下。

      “赶紧!”林明思一手抡着拖把,一手扯着奥列格就往走。

      皇甫昕唱起歌来,王既晏和丁释忧都静静听着,歌词似是在引渡。然而他们却觉得身体在慢慢升起来,像是一朵将要飘出地狱的云。

      “忘川汤汤,彼处蒙蒙,冥渡何处,脱尘哪边?

      苍水玄尘,澄宇莹栏,一思渺然,俶乎不可寻。

      吾身为何,当往何处?胡为吾劫,孰为吾路?

      俗人之心,久困红尘。凡人之意,非问鬼之由。”

      皇甫昕的声音很好听,仿佛含着两个世纪时光流逝的超脱与佛心,一时间竟让王既晏想要流泪。她听到身后传来很多声音,似是要引诱她回头,然而皇甫昕的歌声像阳光驱散雾气一样将这些声音驱散开来。王既晏仰起头,浑浑噩噩之间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眼前像是以往一幕幕流过,沙漠,大雪,皇宫,火焰。所有的东西都如隔了一层毛玻璃,她努力去看也看不清,只有耳边风声流曳,灵魂在宁静和暴躁两极间备受折磨,疲惫不堪。

      王既晏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地狱之上的世界怎么样,她将来又会怎么样。人生如大梦一场,地狱之行只是让她在这场痛苦的梦中突来半刻清醒。

      与其在悬崖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怀里痛哭一晚……

      她的眼前出现不甚清晰的图像。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金发的男人站在幽冥皇宫的花园中,王既晏感受得到她悲痛欲绝的心情。下一个场景就是金发男人走在雪山上,就像是那个满是风雪的地狱,入目白茫。王既晏却知道那里是皑皑的鬼王山。

      “再见了,晏晏。”她听见师父在她的身后这么说,同时左手无名指传来一阵剧痛,身体周遭烈火顿起,有如朵朵红莲绽开,入心成魔障,浴火为涅槃。

      “师父!师父!”她焦急地大叫,不管不顾想要回头再看丁释忧最后一眼,脖子却被人紧紧掐住,动弹不得。

      “王既晏,不要回头!”她听到皇甫昕的声音,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她徒劳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师父最后、最终的影像,然而火焰四起,她睁大眼睛,也只看到红莲便开成心魔,最终永别,此生此世不相逢,不知何年何月长相思。

      “他已经放下一切,投胎转世,你冷静一点!”王既晏失去知觉前最后听到的便是皇甫昕这句话。她看到了皇甫昕的墓室,另一个自己正倚着石棺,了无生机。皇甫昕推着她拥抱自己的躯体,就像被推进了冰冷的水池子,浑身上下都是冷的。

      世界霎那间变为一片漆黑,耳朵里嗡嗡直响,头尖锐地疼痛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王既晏似是听到周围有人说话,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停地用英语说:“快点,快点。”但是遥远得就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不久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她紧闭双眼,全身想要发抖却动弹不得。时间似乎凝固住了,直到血液慢慢开始流,心脏实实在在在胸腔里跳动,空气被吸进肺里又吐出来,身体稍微能动弹了,她试着弯了弯手指。

      王既晏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向她这边走过来,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像是胸有成竹的猎人,正缓慢靠近她。那个人的脚步莫名令她感觉到熟悉,他到底是谁,快醒来啊,睁开眼睛看一看。王既晏在心中催着自己,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肩膀微微颤抖着。

      她僵硬地抬起手往前碰了一下,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量,她感觉指尖碰到了什么东西,皮肤恢复体温时感觉到布料的触感,她想,有个人正站在自己面前,而且他穿的裤子估计还是涤纶的。

      是奥列格吗……她想着,终于睁开眼睛,入目只有无尽的黑暗,仿佛是永无止境的孤独地狱。奥列格这家伙,怎么把灯关上了呢?她努力抬起脸,蠕动着嘴唇,突然感觉到一阵风从耳边刮过,随着清脆的一声,她的脸颊上火辣辣的,因为才苏醒的缘故,倒不是特别疼,只是头被震得难受。而她也因为这一巴掌歪倒到地上,嘴里似乎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突然想到了什么,王既晏伏在冰面上,不可遏制地发起抖来。

      林明思扯着奥列格走出矿洞,低声对身旁人交待了几句,奥列格虽然听不懂中文,但他听得出林明思威胁的语气,估计是让他们保守秘密。

      他们并肩走在巴纳关小镇的街道上,照着上午的阳光,奥列格觉得昨晚的事情好像是做了一场梦。林明思带着他来到镇上一家比较大的西餐厅,因为还不到早上的九点,餐厅里人很少。林明思径直上了二楼,推开一扇雅间的门,把奥列格扯进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奥列格问林明思。

      林明思坐到窗台上,点燃了一支烟,抽了一口就夹在手中,望着窗外的树梢和蓝天,然后平静地说:“我英文不好,没法跟你拐弯抹角。”他转过脸坐正身子,直直地看着奥列格:“你知道王既晏这次是干了什么吗?”

      “我知道。你别拿审问犯人的语气来问我。”奥列格不悦地撇过脸。

      “我是想要帮你。”林明思的语气冷冷的,“王既晏这件事可大可小,小到她和陛下两个人就能解决,大的话……你的下场参考西吉斯。”

      奥列格从口袋里掏出酒壶,开始闷头灌酒。

      “我们中国人有一个词语,叫做‘站队’。毫无疑问,西吉斯站错了队。我们都是发誓为陛下效力的,当依附大祭司,西吉斯仗着资历老,想和大祭司对着干。听说你在俄罗斯□□混过,个中道理,不会不懂吧?”

      奥列格咕哝了句俄语的骂人话,眼睛看向一边。林明思假装没有听见,继续说:“你是聪明人,怎么选,在你放下王既晏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明白了。”

      “那么王既晏呢?就让她在死人旁边躺着?”奥列格问道。

      “那是陛下操心的事情。”林明思的表情有点奇怪,“你该关心你自己。”

      “我知道按照你奇怪的站队理论,王既晏是站在你们那一队的。我信任王既晏,所以不打算让她为难。”说罢,奥列格拉开雅间的门就走了出去。林明思听着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逐渐远去,继续若有所思地抽着烟。不一会儿自言自语道:“王既晏,你这回真玩儿大了……”

      他掐灭了烟,耸起鼻子闻了闻自己身上,好像还留着股淡淡的烟味儿,便从口袋中掏出古龙水一通猛喷。

      天气真好。天蓝得就像是法伦的眼睛,太阳暖洋洋地照着,道路两侧的杨树和法国梧桐新长出的绿色在风中沙沙摇曳,远处是在阳光下发白的青山。这些都是人间的场景。

      林明思手踹进口袋里走在路边,远远看到法伦的白色保时捷飞驰而来时。等到法伦下车,他才发现,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自家陛下这么臭的脸色。

      王既晏伏在地上哆嗦着。她什么都看不见,眼前是一片绝对的黑。然而她的头脑却还保持着异样清醒,甚至连一秒钟都没有浪费在怀念才刚刚生离死别的丁释忧。

      皇甫昕的墓室不小,这个人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站到她面前给了她一巴掌,说明他肯定不是摸黑的。然而王既晏现在睁大了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一点点光亮都没有……她的眼睛瞎了。

      想到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王既晏觉得身体冷得像是一直被浸在冰水中一样,连方才的那一巴掌都微不足道了。成了瞎子,她就什么都不能干了。这样的王既晏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皇甫昕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从地狱中出来后会失明啊!

      她摸索到身旁的石棺,勉力用手臂支撑自己站起来。然而还没待她站稳,又一个巴掌砸到她另外半边脸上。她闷哼了声,跪倒石棺旁,肩膀撞到了棺盖上,钻心疼痛,让她忍不住低下头艰难地喘息。

      妈蛋,打脸的人一生黑!

      “王既晏。”她终于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了。就算早就猜到,乍闻法伦熟悉低沉的声音时,王既晏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那个声音此时此地听起来太可怕了,比她在地狱中所见的情景还要可怕,“你看不见了吗?”

      王既晏茫然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片无止境的黑暗,好像是在最深的寂海之下,连神赐之光都无法穿透水面。

      她自嘲地扯起嘴角。其实她本没有刻意隐瞒独闯地狱之事,甚至提前将此事告知了林明思。

      因为她也未曾考虑从地狱中出来后会怎样。孤注一掷的想法,便是早就不再考虑生死的决绝。只是她没有想到,法伦竟然亲自来到了皇甫昕的墓室。

      但愿他不会为难奥列格吧……

      “回答我的话啊!你的眼睛瞎了,不会连耳朵也聋了吗?”头皮一阵钝痛,法伦揪起她的头发,另一只手钳住她的下颌。她明明已经是浑身冰冷,却觉得触摸她皮肤的手更冷,像块冰一样。眼睛看不见,其余的感官却敏锐起来,她听到法伦的语气失控……听起来就像是在哭或者在大笑一样。

      “……陛下。”王既晏的嘴唇哆嗦,嗓音嘶哑,“我确实,已经看不见了。”

      法伦把她推倒在地上,胳膊肘撞到冰面上,疼痛让王既晏的恐惧开始攀升,她感觉到法伦整个都压到自己身上来,他的身体冷得像冰,可是他呼出来的气却是炽热的。两张脸挨得很近,王既晏觉得呼吸之间盈满了他的气息,甚至感觉的到对方的鼻尖抵着自己的额头。

      法伦的喘息声越发粗重,喷洒在她的脸上,她却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王既晏吓得差点咬舌自尽,他想干什么?她现在就是个残疾人,法伦难道还要在先代幽冥长女的墓室里对残疾人做点禽兽行径吗?虐恋小说里似乎经常会这么写,可是王既晏现在一点儿都不希望自己是虐恋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啊!

      她看不清楚法伦的表情,也不知道法伦按着自己究竟是怀了怎样的考量。时间仿佛都停在了这小小的墓室中一样,王既晏的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她却恍惚之间走神,冰天雪地,烈火,还有随着烈火而逝的师父。那是另外一重世界,眼前又是一重世界,两者都是地狱,没有分别。

      “幽冥长女,你太让我失望了。”

      法伦轻轻吐出这句话后,王既晏感觉到身上一轻,法伦好像站起来了。然后从头顶传来他毫无感情又尖锐的声音,像把刀一样落到了她的身上:

      “幽冥长女,你承袭先祖之名,身负幽冥之光,却践踏我所赐予你的荣耀和你自己的生命,惦念旧情,怂恿先知,私下寂海,你认罪吗?”

      一般来说,幽冥国高官审判的任务是交给大祭司虞伯舜的,但法伦亲自代劳,王既晏不知道是该感到荣幸还是感到恐慌。

      不过,这个罪名,还真是……蛋疼。

      “我认罪。”王既晏费劲地站起来,让自己“看”向法伦声音所发出来的方向,轻轻说。

      既然做了,该付出的代价,她不吝付出。大不了就是去陪师父,想到最决绝的可能,她连恐惧都没有了,只是感到无比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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