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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舜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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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今晚能去你那儿住吗?我打电话给南。
在外游荡了整整一天。不想回舅父家,也不想回学校。最后,才发现无处可去。想起了南,是陡然间想起的。随即打电话过去,说出当时最现实的想法。不想作解释。太累。
我是被舅母赶出来的。我不恨她。因不曾对她有过任何感情。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过着普通柴米油盐的日子,因此要精打细算每一分钱的出入。像我这样的穷亲戚,寄住在她家里,常常拖欠生活费,常常借钱。无疑是个令人生厌的负担。只怪我自己不够识趣,才沦落到被赶出来的境遇。
南干脆地答应,亦不问为什么。他让我自己先过去,他还有些急事要处理。
我的钱包,空空如也。翻遍全身,只找到一张皱巴巴的五毛钱。在十几年前或许还可以坐车,买个面包。我现在很饿,钱只够买个包子馒头,可是这些食物却不在晚上卖。结果,我用唯一的五毛钱去了趟公厕。最后,身无分文,饿到胃疼。
走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南租的公寓。
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这个人便是南提起与他合租公寓的舜介。
我是之界,南的朋友,今晚暂时要住在这儿。
我知道,南说过。他转身,径直走进房间。关门。
舜介,奇怪的男子,诡异的气质。骨瘦如材,驼着背,背上的蝴蝶骨轮廓清晰可见。没有表情,深重的黑眼圈,目光涣散,眼神空洞。手腕上系着根红绳,红色差不多都掉落,剩下颓微的粉色。拖着脚走路。举手投足间,没有多于的动作。不理会人情世故。邋遢,懒散至极。如夜一样静谧。
我问他,有吃的吗?我很饿。
他没应我。自顾自地到储物柜里取了盒方便面。撕开包装,倒入佐料,掺好热水。一切动作都是这样漫不经心。始终沉默。
他将面放在我的面前。什么都没说。又自顾自地干其他的事。
当时的我,大概是相当狼狈的。手是脏的,头发是乱的,衣服被汗水足足浸湿了好几遍。甚至,方便面还没泡好,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面还是硬的,很烫。而我却无暇顾忌,只是单纯的出于饥饿,至极渴望食物。
他光着脚,蹲坐在沙发上,双膝收得很紧。以一种寂寞且完全戒备的姿势,喝咖啡。是不加糖的黑咖啡。我看着他冲的咖啡,杯子里装了三分之二的咖啡,只用三分之一的水。第一次见人喝这样的咖啡。不过,他本人已经极为奇怪,所以那些怪异的举动和习惯与他联系在一起,成为了自然的事。
喝完第一杯,他又去冲第二杯。可咖啡已不够他所需的量。
同时,我也把第一碗面解决完。我问,还有吗?我没吃饱。
没了。他说。
哦。
十一点,南还没回来。
这里,两个男子住的地方,异常整洁。还有淡淡的清香。
我坐在舜介旁边,只能看到他的侧面。他的头发很久没打理的样子,依稀掩住他的眼睛和面颊。
他,睡着了。以从刚才喝咖啡就没变过的姿势,静无声息地入睡。双手紧握着拳头,环于胸前。
我看着他,不自觉地贴近。
他骤然睁眼。我看见如此深黑的瞳仁,映出我的模样。是纯正的黑色,如一面光洁的镜子,死寂,无限幽深,没有感情。
他说,去喝酒。
我没钱。
我付。
刚一出门,他便牵着我的手。没有预兆,没有犹豫,没有丝毫的不自然。
这是我无法拒绝的。他的手,太冰凉,感觉不到生命的存在。而他牵得很紧,真真切切地在害怕。害怕疏离的城市,陌生的环境。害怕,一切。包括我。尽管他牵我的手,我却明显感觉到他的防备。
一个正在恐惧之中的孩子。我无法拒绝。
店名是沉甸。鲜红的字体,纯黑色背景。
他一个人喝酒,不停地喝,机械的动作,像是在完成任务。
我不想喝酒,我需要清醒。我要以最清醒的状态来铭记现在的饥饿感。双手握紧面前装冰水的玻璃杯,由掌心传来的寒意刺激全身的神经。
记不清他喝了多少,喝了多久。只记得,他不停地呕吐,像是将要死去一般。一直到他醉得一塌糊涂,我们之间都没有交谈。
店要关门。我找来南帮忙。
南说,你和他结识,会增添很多的麻烦。
回去之后,我洗完澡,换上南的衬衣。宽大的衬衣上有樟脑丸的味道。然后把自己的衣物清洗干净。认真仔细地清洗,一遍又一遍。如同洗掉这有生以来最为狼狈的一天的耻辱,而不遗余力。
我睡南的房间,南睡沙发。
我说,你的房间,很整洁。
他得意地笑,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打扫的。
有洁癖。我心里是这样想的,没想到就这样说了出来。
你……我……
麻烦关灯,我睡了。我爬上床,盖好被子。
他无语。
饿。饿得难受。饿得睡不着。
起夜,打开冰箱。几个鸡蛋,两把干面,少许莴苣,一瓶豆瓣。连可以直接填饱肚子的白饭都没有。没办法,我只有喝水,暂缓饥饿。
过不了多久,又饿了,又去喝水。然后,去卫生间。
自我安慰,熬到明天,就好了。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趟。舜介房间里的灯,一直亮着。
迷迷糊糊之中,嗅到了好香的味道。不禁起床。
厨房里传来噼噼啪啪的声响。
我问南,你在做什么?
夜宵。
我要吃。
南就用了我在冰箱里看到的那些材料煮了很大一锅面。
我的胃疼终于得到缓解,饥饿渐渐离我远去。一边吃着一边对南说,你煮的面,还可以过得去。
什么叫过得去啊。比起某些小白痴不会做的强。
谁说我不会做。我只是,只是懒得弄。
不打自招了吧。南笑。
南只吃了一点,大部分时间都我一个人在吃,他看我吃。
我说他浪费。半夜爬起来吃夜宵,煮那么大一锅,自己又不吃。
我愿意。好了,吃饱了就快点去睡。少罗里罗嗦的。
睡前,我手指着舜介的房间,问南,那里的灯为什么一直亮着?
南说,他一直都这样,每天入夜之后都要留盏灯到第二天天亮。有时候白天也一直亮着灯。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