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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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林丹墨过生日，又是一帮子人成群结队的出去吃饭，目的地是学校北门的火锅店。
时值盛夏，火锅店为了招揽顾客，免费赠送冰冻扎啤。林丹墨想着不喝白不喝，就要了两扎。啤酒是拿那种很大很大的玻璃杯子装了端上桌来，得各自换了小杯子分着喝。轮到林丹墨的时候，顾北雅不让了，说：“丹丹你不行，你不能喝。”
“为什么我就不能？”林丹墨不服气。
“你一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喝酸梅汤就行了。”顾北雅说着就招手，让服务员送酸梅汤上来。
“什么小孩子！我今天成年了，可以喝酒了！”林丹墨大声抗议。
“反正就是不能喝！”顾北雅大林丹墨三岁，高她两个年级，从小就管着她，管习惯了，管上瘾了，说话不自觉地就有一种家长式的威严和武断。
“我想喝就喝，你管不着！”林丹墨委屈至极，索性赌气似的端起装扎啤的大杯子就灌下一大口。她最烦顾北雅没事老管她，小时候还不太觉得，越大越烦。她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听话的好孩子，可其实骨子里却有一种阿紫式的乖张，时不时地就要跳出来反抗一下。这事要搁从前她可能会忍气吞声听他的，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已经长大成人了，可以享受理应享受的权利了，他凭什么还来管她！又没有违法乱纪，就不听他的，偏不听他的，他的话从今往后都不听了！
这是餐前的一点小不愉快。流苏机敏的出声打了几个哈哈就成功地把林丹墨的注意力给转移开了。毕竟是林丹墨正是成年的大日子，顾北雅也不想招惹她，而且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就由她，只是在心里感慨：孩子大了，管不了了。
这一群人看见火锅里的汤一沸腾就什么都抛诸脑后了，当下又是一番嘻嘻哈哈宾主尽欢的祥和场面。
菜吃过一轮，林丹墨端了杯子站起来致词敬酒。八股文似的冠冕堂皇，不知道事先打了多少次腹稿。林丹墨一番话说完，最先去和张珩碰杯。顾北雅看在眼里，禁不住叹了口气。坐在他旁边的流苏问：怎么了？顾北雅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说：没什么，牙痛而已。
那天大家都很高兴，林丹墨尤其高兴，喝了好几杯，从火锅店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醺醺然的。她一下跳到张珩那辆老驴的后座上，撒娇耍赖的就不下来，说：“师兄你载我回去吧，我走不动了。”
张珩不晓得该拿她怎么办才好。顾北雅发话了：“张珩你就送她一下，她这样子真不能走了。”
张珩只好驮着林丹墨先行一步，剩下几只甩着火腿慢慢往学校挪。
流苏后来问顾北雅：“你什么意思？”
顾北雅说得莫名其妙的：“就由着她高兴这一回吧，也高兴不了几回了。”
林丹墨坐在张珩的自行车后座上，两只手紧紧地攥着他的校服外套。其实她并没有怎么醉，被微凉的晚风一吹，已经完全醒了。
她从来没有这样看过西京大学的夜景，坐在一个男生的自行车后座上，坐在一个喜欢的男生的自行车后座上。
夜色里的西京大学真是美极了！风里面有一种淡淡的香气，不知名的香气，诱得人不自觉地就要沉醉进去。
张珩埋头骑车，忽然听见坐在后面的林丹墨咯咯的笑了出来。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林丹墨含着笑否认，想了一下又说：“你看那棵树，像不像棒棒糖？还有那朵云，像不像棉花糖？”
张珩顺了她的手指看过去，黑暗中一团朦胧的树影，不过是有些圆。又抬头，乌蓝乌蓝的夜幕中缀着一朵蓬蓬的白云，还真有点棉花糖的意思。他于是笑起来：“你怎么总是那么高兴？”
“是吧是吧，你也觉得像吧？”林丹墨乐得手舞足蹈，两条细长的腿不住地晃来晃去，手指也四处乱点。路灯的光打在她莹白的指尖上，四射开去，像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在眼前飞舞，擦亮了夜空。
我为什么总是那么高兴？因为和你在一起呀！呵呵……
周末的时候，徐明晓打电话回家。丁丁阿姨接起来，说了两句，就在楼底下喊：“丹丹，电话！”
林丹墨在二楼的房间里正对着日记本肉麻，写着“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看什么都像糖，全世界都是甜甜的……”诸如此类的酸话，被丁丁阿姨一喊，做贼似的心慌，赶紧扔了笔，把日记本放进抽屉里锁好。
丁丁阿姨又在下面喊了：“丹丹快来，徐小明的电话！”
“来了来了！”林丹墨连拖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就奔下去了。
“下个楼怎么跟恐龙似的？楼梯都让你给踩塌了。”顾北雅躺在沙发上翻杂志，说话的时候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丹墨没心情理他，两三步蹿到电话前，气喘吁吁的接过来：“喂，徐小明？”
不能怪林丹墨跟徐明晓没大没小，她这也是跟丁丁阿姨和顾北雅学的。总不能就她一个人叫“明明哥哥”吧？酸，太酸了，上了初中就不这么叫了。
“徐丹丹干什么呢？这么久才来接电话。”徐明晓在电话那边笑。
“什么徐丹丹！徐小明你再乱叫，我就咬人了！”自从丁丁阿姨认定了林丹墨是他们家儿媳妇，就开始教育徐明晓叫她“徐丹丹”。多像一家人，早晚的事情。
“哈哈，还是一只小狗，你来咬，你来咬……”徐明晓在电话那头嚣张。
“你再说！我真咬了！”林丹墨对着听筒就做了一个狠狠咬空气的动作，满口银牙碰在一起，一声脆响。
徐明晓在电话那头听得清楚明白，很配合的说：“哎哟，真咬呀。哈哈，不痛不痛。”
“哼，徐明晓你等着，有本事你别回来。”林丹墨一逗就急，一急就发狠，可惜谁也不怕她。
“那怎么办，我下个月就回来了……”徐明晓在电话那头说。
“你干什么！”林丹墨的声色忽然疾厉起来：“顾北雅你这只猪！你把桃子还给我！”
徐明晓听到这儿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北雅抢了她的桃子，心里苦笑：这个丫头，根本就不能指望她会老老实实听他说话。
“顾北雅！啊！你讨厌！”林丹墨哀嚎一声，眼看就要把桃子给抢回来了，没想到顾北雅这个大坏蛋放到嘴里就咬了一口，这下没法吃了！她立即改了哭腔，转向丁丁阿姨就叫唤：“丁丁！顾北雅欺负我，你管不管了！”
“桃子不能吃太多，会拉肚子的。”顾北雅又咬了一大口，嘴里包得满满的，说起话来口齿不清。
“不要你管！”林丹墨气极，在心里咒他：吃！吃死你！
“喂，你还接不接电话了？人家那可是国际长途，你烧钱哪？”顾北雅被林丹墨看得心里发毛，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管不着！”林丹墨又发狠，然后吸吸鼻子，重新拿过听筒跟徐明晓说话：“喂，你刚才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个月。”原来也不是完全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徐明晓的心里有一点小高兴。
“哦，下个月啊。啊，你下个月就回来啦？万岁！”林丹墨忽然就欢呼起来。
“不是这么想我吧？”徐明晓被她的一反常态吓了一跳。
“想，当然想你……的礼物了！”林丹墨捧着电话直乐，仿佛已经看见徐明晓带着满箱子的礼物站在她面前了。
“小丫头，还能少了你的？”徐明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
“那是，我就知道我们徐小明少了谁的也不会少了我的！”林丹墨的这句话直说到徐明晓的心坎里去。
“喂喂喂，你酸不酸！国际长途，国际长途，说点有意义的行不行？”顾北雅不甘寂寞的又跳出来找骂。
“一边儿去！”林丹墨抬脚就去踹他。
这两个……又把他当空气了。徐明晓在那头轻轻的笑。
“师兄！这里这里！”林丹墨站在学五食堂的门口，很夸张的边蹦跶边挥手。
她穿一件白色小T恤，下面配着红色麻布长裙，垂及脚踝，百褶的样式，宽阔的裙摆随着她的跳跃，在清晨的微风中抖落开来，一朵朵浸染出的美丽大花密密的盛开。她换了这身装束，又特意的盘起头发，乌黑的发髻坠在堆云砌雪的脖子上，衬得一张玲珑娇俏的脸越发明艳动人。
林丹墨不会盘头发，连扎辫子都不会，从来都是妈妈帮她打理。上了大学没人管，就披肩、马尾巴，马尾巴、披肩的隔天换。这一次她特意起了个大早，自己对着镜子弄了大半个小时也没成功，还是同寝室的晶晶过来帮忙，才勉强搞定。她没有发簪，就拿了铅笔代替，铅笔头上缀着的赫然是穿着和服的Hello Ketty，还是徐明晓在日本给她买回来的限量版。
董帆咬着一只鸡蛋从食堂里出来，一见她这个样子，直把那鸡蛋囫囵吞下去，差点噎死自己。
林丹墨没好气地去帮他拍背，说：“你干吗呢？这么大人吃个东西还被噎着。”
董帆满眼含着热泪，说：“丹丹，你受什么刺激了？”
董帆其实比林丹墨大半岁，可是论起棋龄来比林丹墨少两年，所以林丹墨就叫他“小师弟”。
林丹墨嗤之以鼻：“说什么呢！你才受刺激了。对了，师弟啊，你看看你师姐我这样好看么？”
“好看好看，就是看不太习惯。”董帆实话实说，林丹墨虽然不是疯丫头，可也从来没见她打扮得，呃，这么“女人”过。
正说着话呢，张珩走近了。他一笑，阳光灿烂，叫人见了直暖到心底去。
林丹墨后来常常说张珩的牙白。张珩就说那是因为他的肤色深，衬的。
林丹墨又说张珩笑起来好看。张珩就轻轻的吻着她的头发说：墨墨，其实你笑起来才最好看。
林丹墨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搂着他的脖子说：那我们每天都要笑，微笑，傻笑，开怀大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要笑着面对。就算见不上面，也要笑着。
张珩说：傻瓜，我见不到你，笑不出来。
林丹墨就在他的怀里摇头：我不管。你就想着我在高兴的笑呢，所以你也一定要笑知不知道？因为，我也是想着你在笑，才可能笑得出来。
可是她错了，张珩不在的日子里，她根本笑不出来。她就想着张珩也在笑呢，他在想着她呢，可是还是不行，她骗不了自己。张珩，这个名字简直不能提，一提来，心里面像是空了一块似的，一抽一抽的疼，不让人活。
骗自己的人最可悲。骗不成功，会很失败。骗成功了，更失败……
林丹墨老远就看见张珩往这边走来，异常激动地跟他打招呼。
张珩也老远就看看林丹墨在那边跳啊跳，小兔子一样。花枝招展的一只小兔子。
“好了，出发吧！”林丹墨大声地宣布。
“妈妈和流苏还没到呢……”董帆小声地提醒她。
“哦，那就再等等吧。真是的，怎么这么慢，就不能不迟到一回！”林丹墨只恨不能拖了张珩的手先走。
他们约好了今天一起去圆明园玩，因为张珩说他没去过圆明园，林丹墨就决定去圆明园了。别人倒没什么意见，就顾北雅不去。不知道为什么，很别扭的就是不去。怎么劝都不去。林丹墨就不管他了，让他别扭去吧，他不去有人去。再没人，她和张珩两个人也能去。
他们从绮春园的南面的大宫门进去，路经鉴碧亭，转去凤粼洲，走过茜园桥亭那曲曲折折拐了又拐的回廊。睡莲已经开了，金色的鲤鱼藏在叶子下面，被人一惊，四散逃开，撞得紫色的花直颤。
又去长春园看西洋楼遗址。穿过迷宫样的的黄花阵，登上八角亭，坐在那儿感慨当皇帝也太无趣了，大半夜的坐在上面看宫女们提着灯笼在下面蹿来蹿去，什么品味！
最后从海岳开襟那块儿绕到真正的圆明园里。围着福海走了半圈，看了满眼的旱地荷，因为缺乏水的滋润而显得媚俗不堪。
林丹墨瘪瘪嘴抱怨：“怎么什么都没有！”
确实，当年八国联军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我朝政府不知是因为经费短缺呢，还是特意要留给后人□□国主义教育，所有遗址都只起了个水泥地基在那儿摆着，表明这里原来是有屋有亭的。其实能有个水泥地基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圆明园是举世公认的“万园之园”，极盛时大小景致有上百处，可是现在绝大部分都已经无迹可寻，连水泥地基都没有……
流苏伸了手去捏林丹墨脸颊上的小酒窝，笑着说：“还想有什么？圆明园可不就是这个样子的。”
当然还有他们没看着的地方，福海西边的一大片园子被人用铁栅栏给围了起来，不让进。那才是真正的圆明园好不好，有万方安和、九洲清宴、坦坦荡荡……这么关键的地方不让进！
林丹墨突发奇想，提议翻过去看看那边到底有什么，竟然得到一致同意。流苏和董帆这两个是和她一起疯狂惯了的，没想到沉稳如钟乐扬和张珩也没有反对意见。
林丹墨冲张珩眨眨眼睛，笑道：“看不出来啊，模范生张珩同学也跟我们一块发疯。”
西京大学里面，张珩是出了名的人见人爱有口皆碑，属于那种既规且矩，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的凯模型人物。和徐明晓是一种人，不对，他的历史比徐明晓还清白，徐明晓好歹还有一次警告处分呢。
钟乐扬沿途考察了一番回来，认为从桥上翻过去比较现实。因为护栏的间隙很窄，林丹墨和流苏两个女生提气屏息挤过去倒是没问题，剩下几个男生就困难了。而桥上因为没有装护栏，可以翻过桥头，然后跳到岸边。不到两米的距离，有难度，可并不是不能克服。
钟乐扬自己打头阵，董帆紧随其后，流苏有惊无险的也过去了。张珩就让林丹墨先过去，他来殿后。
没想到林丹墨利利索索的爬上去，骑在桥头，离成功只差一步了，忽然害怕起来。她有一点点恐高症，这下发作起来，死死抓住桥头栏杆，任凭流苏她们如何安慰、鼓励，就是不肯放手，越劝越不听，泪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就要哭出来。
张珩拿她没办法，又不敢耽搁太久，毕竟是违反规定的事情，总怕被人逮住，只好把背包取下来，扔给流苏他们拿着，自己轻轻巧巧潇潇洒洒的先翻过去，然后把手伸向林丹墨，说：“墨墨，别怕，抓着我的手。来，哎，好！真勇敢！”
林丹墨破涕为笑，一转脸看见流苏冲她拼命挤眼睛：“拉拉小手！”
林丹墨的脸一下就红了，手掌里像是有一团小小的火苗在腾腾的烧着，奇妙的感觉。
后来想起来有一首歌叫《牵手》，那样阅尽千帆的歌词，大约与当时的心情并不相符，可是从那一天开始，那首歌对林丹墨有了不同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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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手》的歌词见旁边“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