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飘雪》颖沓

13、飘雪

　　越来越重的头颅开始慢慢地垂下,眼前的人影变得模糊而交错,一双红色的眸如同闪烁的灯火摇摇晃晃,最终眼里晃成了一片鲜红.眼皮重重地合上.身体也一下瘫软下去,失去了意识.

　　离火抱着怀中的少女,神色泛着淡淡的哀伤,他微微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蹭着她的脸颊,一片月光如水,勾勒着他刚毅恬淡的侧脸,显得孤单而落寞.

　　“绥熏,我那么爱你,想好好疼疼你,你要知道爸爸的苦衷,不要怪爸爸.”

　　传来抑制不住的哽咽,竟是离火把头埋在少女的胸前哭泣.他宽宽的肩微微颤抖,似极其压抑一般发出小声的低吼.

　　一柄细细的长剑在不觉间已搭上了他的颈窝.

　　迅速地收了哭声的男子,却在眼中抹上了一层更浓的忧伤.离火依旧背对着没有丝毫动作,完全忽视了那把剑只需要动个分毫便可直取他的性命.

　　只是这样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离火一直未动,那把剑也没有移动丝毫.

　　“楚碧霄,你杀了我吧.”离火微微合了目,抱着由希的手也紧了紧.

　　身后握剑的手却是轻轻一颤,最终放了下来,入了鞘.

　　“你还在怪我把她送去了凤栖.我知道,你恨我.杀了我,便带着她走吧.你等的那一些年,也是值得了.杀了我,我们之间的契约也就可以自然作废了.”

　　离火依旧闭着目,脸上却浮现着无比的痛苦和无助,只是他身后的男子却不曾看见.

　　“不必说了,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碧霄翠绿的衣衫被风吹起,绵延的长发在空中舞蹈,他只是披下那一头如水的黑发,长长地垂在了地,饶了好几个弯.斐翠一般碧绿的眼眸淡淡垂下,没有表情.

　　“夜里风大,我先送女儿回去.”离火站起身,却一把被碧霄拉住.

　　那一池碧绿的湖水幽深见不得底,却因为某人的出现而如同被点燃的烈焰,焕出夺目的光彩.

　　离火的嘴角挂起了一抹嘲讽.

　　“我求你了,我们带着她走吧.那个契约,我会一直遵守.”碧霄半躬着身子一脸的哀求.

　　却是被人重重地甩开了手,那洁白纤长的手指,好象在风中断了线的纸鹫一般徐徐落下,复又抓住了墨黑的袖子,另一只手紧紧地环住了离火的腰.

　　“楚碧霄,你欠我的情要怎么还清?”

　　离火突然转过身紧紧扣住了碧霄的唇,疯狂而暴烈的吻,浓得如同火焰一般,他长久而肆虐地吻着他,沿着唇一路向下,在他雪白的脖颈上留下一路红痕,带着狠狠的咬噬,如同散发着仇恨一般.
　　许久才松开想依的唇,碧霄大口地喘着气,眼里却分明压满了仇恨,那种恨已经堆积地再也无法掩饰.这一点,离火心里很清楚.便再次涌上了浓浓的心痛.

　　“碧霄,不要忘了十二年前的雨下,你跪了三天三夜求我时候说的话.”离火凑在他的耳边轻轻低语,碧霄的手指如同中了咒语一般缓缓地划下,松开了他的袖.

　　看着离火,抱着怀中的少女渐行渐远,他的心已被厚厚地覆上了一层冰.

　　十二年前 风兼 仙幽谷

　　风兼的雨总是下个不停,入了仙幽谷,地上已泥泞不堪.碧霄翠绿的衣衫已经溅满了灰色的雨点,容谁也无法相信,天界第一美男子,雷神碧霄,那个总是抱着一把七弦琴,风华绝代的仙人,竟会是现在这样狼狈的样子.

　　谷中设下结界,法术无法使用,便只能踏着脚步自己走进去.

　　没有了结界的保护,他的身上开始湿得透彻,翠绿的颜色更加浓重,贴在身上,隐隐显出雪白的肤色,勾勒出美好的身形.

　　他带着爱人的灵魂而来,拜访凤神族残存的后裔殷离火.

　　凤神族是神族的旁支,因为族人不喜外界干扰,独喜幽居.如今能找到的族人已是少之又少,他们具备一些神族没有的法力,往往具有亦正亦邪的力量.而殷离火的力量便是复生.

　　若是连他也没有办法,该怎么办.这千年来的等待,千年来的煎熬与思念若通通化作泡影该怎么办?这样令人后怕的问题,碧霄连想都不敢想.无论如何,已经走到这一步,再怎样,也不能在最后一步放弃.

　　一片小小的房子,有青色的瓦顶,院落里种着鲜红色的花.

　　还未走到院落,门便打开,门内男子,红色的眼眸里满是淡淡的疏离.

　　“雷神,碧霄,你的来意我已知道.你请回吧.这个忙我帮不了你.”

　　话语并没有阻了他前进的脚步,他仍旧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中,满脸的毅然.

　　离火微微皱了眉.

　　“来硬的,也是不成的,若是我拼了全力也未必不是你的对手,况且这里有我的结界,你的法力并不能完全发挥.”仍是淡淡的口吻,却明显地染着一些不耐烦.

　　碧霄突然跪在雨水中,跪地的声音钝重地砸进了离火的心.

　　这就是那个高傲尊贵的大天神?那个天界的第一美人?他纤尘不染的弹琴,大方幽雅的迎着所有的爱慕.那个天界的骄傲,竟满身污秽地跪在自己的面前,满脸憔悴与哀求,只为复活自己的爱人.那样地爱吗?

　　“便是这样也是没用的.帮了你,便是逆了天.对不起.”他仍是关了门进了屋子,却没有将他赶走.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深深地震撼了.

　　进了屋,无声地翻了几本书,却是没有心思看进任何一字.索性隐在窗后愣愣地看着雨中跪着的男子.

　　花神绥熏,永世不得转生,其灵魂坠入虚无,慢慢被黑暗吞噬.他能来找自己,怕是已经得了绥熏的灵魂.这件事不用了解也知道是世界上最艰难不过的事情,他究竟如何办到?

　　碧霄跪在地上,膝也渐渐失去了知觉,雨水让头发黏在了一起,搭在脸上,身上,让本来就不稳的身体更加摇摇欲坠.他竟看见了她,站在丝丝雨幕中,翩翩起舞,身边的花瓣如同雪花一般积了一地.

　　“碧霄,人间有个叫皇都的地方,那里住着人类的王.那里的房子都是小小的红色屋顶,刷着白色的墙壁.我们以后住去那里好不好?”

　　“傻瓜,干嘛要去人间那样的地方,满是肮脏.”

　　“那里夏天也会下雪的.碧霄不喜欢吗?”

　　“熏喜欢雪的话叫雪神来下一场雪就好了.”

　　那时候的绥熏眼里闪过的失望,他却粗心地没有看见.时间磨得太久,让他们之间,生起了隔膜,她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他却依旧天真地认为自己拥有她的全部.原来,她一直想要的,他从未给过.

　　她死去的多年以后,他踏上了皇都的土地,看着整齐的小房子和簇拥在花海里的世界,那纷飞的白色花瓣在空中轻扬又厚厚地堆积在地上,却是在夏季下了一场雪,模糊了他的眼睛.

　　“这是女神赐予先代人皇的礼物,她在皇都撒下遍地花种,她说,要让皇都变成夏季也能飘雪的地方,她要和她的爱人住在这里,永永远远地生活下去.”

　　这个故事在皇都人人皆知,现在更是成了不朽的传说,恋人们都愿在皇都的花海下定下终生,传说,那样便会得到女神和她的爱人的祝福,永世获得幸福.他们可又能听见女神的灵魂在虚无中痛苦地呐喊.碧霄躺在了那一片花海中,内心已是一片沧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