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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一股浓浓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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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几日,点兵场旌旗飘扬,十万大军投鞭断流,一眼望去人头攒动压脊挨肩,铠甲在身兵刃在握,铮铮男儿个个豪气冲天欲大展雄风。
罗炎一身暗红色盔甲站在点兵台上,头盔下的发丝贴在脸颊,清冷的面孔毫无表情,他冷冷淡淡,一眼望尽万里山河望断铁马金戈,沉默,似隐藏在鞘中的宝剑,嗜血的狂热在内心涌动,俯卧在崇山峻岭的苍龙,盘踞于云山之巅百州重地,等待一霎那狂傲称雄。
他上马,便有大军整齐跟随于后,落地之声铿然,皇天后土为之震撼。
林屈逸在罗炎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策马向前,廿九此时等在城门口。
过了一会,从城门另一侧传来马蹄的踢踏声,马上的人似乎很急,好在发兵的时候这一路上的人都被清理了,马上的女子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只是一抬头看见的廿九,竟勒住了马。
“你是谁,为什么站在这里,你不知道宁国公马上就发兵了吗?”马上的女子看着廿九一阵怒叱。
然而廿九根本没有去理会她的斥责,只是脑海里萦绕的雾团黄蒙蒙让她窒息——廿五怎么来了!
廿五没有认出廿九,她看廿九丝毫没有在乎她,不禁怒上心头。
廿九一直都知道廿五是个骄傲的人,偏生从前师兄妹中与她最好,只是一段时间不见,她比从前更霸道了几分。
听她的口气像是去见罗炎的,老陀螺绝不可能在此时给罗炎送信,所以廿五过来定是自己的意思。
罗炎对人不冷不热,怎会和廿五保持联系?
廿九有那么会迟疑,“宁国公发兵,为何你还在官道上横冲直撞?”
“我横冲直撞?”廿五怒道:“一会宁国公就来了,有本事你站在这里别动!”
廿九挑了挑眉笑起来,沈吟心这张面容细致恰到好处,笑得时候妖娆莞媚,路边的碎花失了颜色,廿五捏着武器咬了咬牙。
“一起等吧。”廿九柔和道,本就是逗廿五,没想她脾气越来越糙,一句话便受不了,“我也在等罗炎。”
廿五立刻警觉了起来,一股浓浓的醋意弥漫在城墙上,也不知那酸味是因为沈吟心一张脸,还是因为罗炎。
廿九心中一颤,从前没有发现廿五有半点不对,如今她一重生才觉得周边的人举动太奇怪。廿五该不会其实一直都对罗炎有好感?
她自嘲地笑笑,莫不是换了副架子竟连心思都换了,自己居然会怀疑廿五。
心里有些愧疚,但终究现在不是坦诚的时候。
罗炎和林屈逸来得很快,城门一打开,人潮如流水涌出。
罗炎看见廿九后凌冽的眼神和林屈逸的欣喜截然相反,不过当他看见廿五时,又换回了平日里的冷漠神色。
廿五和林屈逸几乎是交叉而过,一个奔向罗炎,一个奔向廿九。
“妹夫你来了。”廿五掣着马缰停在他身边,“听说你要去灵州,所以我过来助你一臂之力。”
罗炎爱屋及乌所以对廿九的师姐一直都很客气,“多谢。”
原本廿五想着罗炎该会高兴,不过看他这般与平日无差的样子有些懊恼,随即视线转移到廿九身上,“她是谁?”
沈吟心喜欢穿各种名贵绸缎做的衣裳,而廿九对于穿着打扮向来比较无谓。想着既是去战场又不是谈情说爱,所以便换了一身黑色贴身的劲装。
罗炎是从没见过如此朴素的沈吟心,以至于抬头看她时竟有微微一震,她素面朝天的样子清新脱俗似空谷幽兰,天然去雕饰,比浓妆艳抹时多了利落感,竟与平日那个矜贵的沈吟心相去甚远。
只是——罗炎的眉头轻轻一挑,这副装扮,让他觉得有廿九的熟悉感。
兴许是沈吟心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刻意在模仿廿九,罗炎别过眼,“大司马沈汝鸿的女儿沈吟心。”
“沈吟心,这个名字很耳熟呢?罗炎,廿九刚走,你不会……”
“不会!”罗炎坚定地回答,然后踢动马腹,“林屈逸,走!”
林屈逸朝着罗炎点了点头,转向廿九,“沈姑娘,我们出发吧。”
廿九想要回避着罗炎,便跟在林屈逸身后不做声响。
她从不相信那个幕后的人完全信任沈吟心以至于一点防备都没有,行军数目庞大,只消在军中副将之上安插几个眼线,罗炎的举动依旧丝毫不差地落在他的手里。
之所以让沈吟心跟在他身边,定然也抱了一个和罗炎一样的想法。
当初那人派沈吟心去杀自己,想必是用罗炎做得诱饵,沈吟心以为杀了廿九自己会有转机,却没想到对方不仅仅是要杀廿九,还要从廿九手上得到一件似乎对他很重要的物件。沈吟心并不笨,当她接到对方的命令时,也猜到了他不过是想找个代手之人。
既然那件东西如此重要且沈吟心没有拿到,对方绝不会留机会让她猜到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廿九好奇的是,当晚沈吟心没有说出那东西的名字,老陀螺也从来没说过在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有什么父母留下的物件。
对方知道罗炎想置沈吟心于死地,所以给她二人相互留了机会,谁死谁活看两人的造化,这一去前路迢迢如流水漫过河塘,一切都还是未知。
廿九看着罗炎策马的背影默默地叹气。
林屈逸早已退到廿九身边,廿五则正好趁机行进在罗炎左右。
罗炎一路上都不讲话,似乎这路上除了他便没有其他人。
廿五也不知怎么的一路冰块脸到底,反正罗炎不理她,她也不愿意和别人搭话。
唯独林屈逸是高兴的,不过廿九配合冷淡的表情,让他不知该扯些什么话。
所以他此刻清醒的认识到,当一路同行的四个人里有三个人都高贵冷艳的时候,他一个人开口是要引众怒的。
很安静,马蹄疾驰的踩踏声、马鞭抽在马尾的撞击声、大军后步兵的喘气声是这茫茫天地间的全部。
行进了大半日,罗炎转过头去看廿九,平日里娇惯的沈大小姐没有说一句累甚至连一丝疲惫的样子都没有这让他很是奇怪。
似乎冥冥之中,那晚他以为他杀了沈吟心,而后她的出现像全然换了个人。
时不时偷瞄罗炎的廿九一不小心眼神和罗炎撞在了一起,罗炎还未反应过来,廿九已经慌忙地移开视线。
她故作淡定地侧脸看乱花迷眼的湖光山色,眼神却空旷而散乱。
彷佛是从前刚遇见罗炎的时候稚嫩青涩的懵懂好感,让她忍不住记住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却又在有机会单独相见的时候伪装小小的在乎。所以每次她都故意偏过头去扫视周边的景色,然而那心不在焉的样子暴露了她的心情。
罗炎垂下眼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道路上,这次发兵的时候与往年不同,冷静的他竟然会在前一夜失眠。兴许战争本不会让他多么担心,但这种压抑的说不出的闷窒感却让他暴躁不堪。
这种感觉,在看见沈吟心出现的时候,愈发浓烈。
清晰的骨骼碎裂的声音、陀螺山擦身而过时深沉的眼神、酒楼前她随性的一举一动、以及全然颠覆沈吟心形象的潇洒风姿,若非对于这个女子他深恶痛绝,否则他绝不会有种沈吟心在模仿廿九的错觉。
“通知下去戍时前赶到未明城外扎营,明日寅时一过立刻启程!”
“那么急?”林屈逸犹豫道,“行军太紧促大军疲劳,入灵州之后士兵们的战斗力会下降,万一乞颜答答趁势挑起战事不利我方作战。”
“乞颜答答不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廿九脱口而出,没有察觉周围传来的异样眼神。
“你怎么知道?”三个声音同时响起,林屈逸的疑惑,罗炎的讥讽和廿五的不屑,交杂在一起古怪却又诙谐。
廿九暗自捏了一把汗,一不小心漏了陷,“没……我……我只是猜的。”
罗炎冰冷的笑意将这夏季的炎热比了下去,廿九几乎能感觉到身上的寒毛一根根竖起。
他再未看廿九,像是故意要让廿九难堪,“随你吧,你去安排。”
林屈逸得了令向廿九歉意地笑笑,用抱歉安慰廿九被罗炎毫不含糊地扫了面子,然后调转马头去安排。
廿五率先开始冷嘲热讽,“沈小姐原来是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竟是对乞颜答答大有相识感?莫不是平日犯惯了花痴,心都飘到哈达草原上去了?”
“不过听人谈论过而已。”廿九无心与廿五做口舌之争,寥寥数字应付了过去。
然而她不知,她所不认识的沈吟心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怎会轻易让人占了便宜。她若是震怒或是发脾气罗炎都可以理解,唯独这淡漠的样子让他更是起疑。
沈吟心让别人占了口风,大抵若是在京城造成了八卦市场的头版头条。
廿五自知无味,开始找罗炎说话,“妹夫,前些年你和廿九去哈达草原时与乞颜答答交过手,他一直不肯正面作战,带着一万铁骑行踪飘忽不定,你是怎么找到廿九的?”
“她留了记号。”罗炎从简回答,那是他二人定下的暗号,廿九的靴间按了一张刀片,所以当时她在路上留了记号,罗炎循着记号而去找到乞颜答答的帐篷,但是他做事小心并未带足人马。
草原铁骑的灵活性很大,土生土长的草原汉子都是在马上长大的,可以说连睡觉都是傍着马的,罗炎根据多次交手情况判断,若他带着大部队夜袭,兴许在还未靠近帐篷时对方早已拔营走人,所以他只带了十数人营救廿九。
庆幸的事,行动成功了。
廿五闷闷道:“他不过万余铁骑罢了。”
罗炎挑了挑眉,心中甚为不爽。廿五无心一说却戳中了他的痛处,当时在哈达草原闹得最大的笑话,便是乞颜答答的人四处游击,罗炎在那里寻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他的敌人。
战场上最忧伤的不是打败仗,而是明明你拥有比对方强大的力量和更高超的战术,却找不到敌人在哪。
廿九抿嘴一笑,低头偷乐。
以往她最喜欢做的,便是故意让他吃瘪,如今这事自己做不来,廿五却做得顺风顺水。
“还有一个时辰,加速赶路,争取在戍时前到未明城下!”
“是!”
廿九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后方下令的林屈逸,悠闲地骑在马上欣赏罗炎强忍到发黑的脸色。
过了一会,林屈逸赶了上来,擦了擦脸色的汗水,斜眼看即将下山却依旧炙热的阳光,“好了,马上到未明城,都是久经战场的老兵,还是依照你之前说得做吧。”
他偷瞟了一眼廿九,不想让她太过失面子。
廿九是无所谓的,倒是廿五先开口,“说行军紧促也是你,说习惯了的也是你,怎么比女人还要麻烦。”
安抚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便是让他看见周遭还有比他更惨的人,所以罗炎一看林屈逸通红的脸破天荒扬了扬唇角。
他笑得时候很好看,却又让人说不出好看在那里,像是千年不化的冰凌突然融成一潭纯净的泉水,清朗、俊秀、如化冬雪,比照水梅明丽了三分,比碧玉竹雅致了些许。
廿五突然在马上晃了晃……
廿九有心安慰林屈逸慢下速度,待到和罗炎拉开些距离,才轻轻道:“廿五姑娘心直口快,你切莫放在心上。”
用廿五一句埋怨换来女神一句宽慰,林屈逸觉得这个事就像你刚看中的宝剑被人高价买走了,结果店主又拿了一把绝世名剑低价相售,心里灌了蜜似的甜。
作为一个温柔得体善解人意的男人,林屈逸开始反安慰廿九,“我自然不会和一个女子置气,倒是沈姑娘你,这廿五姑娘是廿九嫂子的师姐,所以罗炎多少会偏向她,若是她冲撞了你,你也莫要生气。”
廿九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廿五的性子她了如指掌,她也不至于和自己的师姐怄气。廿五不过比她长了几个月,对朋友亦是至真至诚。如今她以为自己是沈吟心,所以她一点都不怪廿五。
到达未明城的时候刚好戍时,几人翻身下马,罗炎突然毫无征兆地指着廿九对廿五道:“今晚你们二人住一起。”
“好。”
“不!”
廿九和廿五同时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