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书奴N

5、第五章：往事

　　渐渐由绿转黄的树叶寂静缓慢地飘洒着，校园的设计师还是有设计水平的，无论是大道还是小径，那两旁种植的不会都是常绿树，一棵常绿树，一棵落叶树间植，这样才不致让整个学校显得单调枯燥。
　　苍黄的校园里，无论是在图书馆，还是校园里那不大的雁枫湖边，常常可以看到方季扬和喻彩双双出入的场景。两个人时而说说笑笑，时而各干各的，随着越来越多的接触，对彼此的了解也更加深了，虽然有时候在一起却不说话，但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你又来了？”喻彩坐在后排，笑着问本来没有选择《文学名著赏析》这门课的方季扬。
　　方季扬星期三的晚上没事，每次都对人说是来蹭课的，但其实谁都看得出来，他是想陪着喻彩，想多和她待在一起。
　　喻彩对方季扬的这些举动，并没有反感，而是每次都打趣他。
　　方季扬没有选这门课，所以也不必听得那么认真，他上课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身边一心一意专心听讲的喻彩，她专注的神情真是美到无法形容，其实每个人认真起来都很美的，只是方季扬不愿去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里只能看到喻彩了。
　　方季扬每天都会到生科院等喻彩，和她一起走出校门。他的原意是想送喻彩回家的，但喻彩的家就在学校附近，而且喻彩的家里对她交朋友方面还是比较保守的，男性朋友从来都没有介绍过给家长，喻彩就只和方季扬走出学校门就分开了。方季扬对喻彩的好，让她遭受到了不少的嫉妒。
　　下课了，方季扬一路护送，到了校门口还想和她走下去：“我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就到这儿吧！我…我爸在前面那个路口等我……”喻彩虽然也很希望方季扬再陪她走一段，但是只能到这里了。
　　“好……”方季扬不免有些失望，虽然他知道喻彩的难处，“明天下午你没课，四点，我在图书馆门口等你。”
　　“嗯。”喻彩点点头，朝他挥了挥手就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下午三点四十五，方季扬知道喻彩已经下课了，就在图书馆门口那标志性的槐树下等着她，心里盘算着等下要带喻彩做的事。
　　一大批下课的人潮从大槐树下走过，方季扬看着人潮，他能一眼就找出喻彩。她出现了，但是表情很奇怪。
　　“喻彩？”方季扬往前走了两步，想叫住她，但是她好像没有听见，跟着什么人焦急地往校外走去，“喻彩！”
　　她怎么了？怎么走得那么急？方季扬看着喻彩离开的背影，想着。他不知道，快要下课的时候，喻彩上课的教室门口突然来了一个人，急匆匆地招呼喻彩出来，这个人是她邻居——李婆婆，老人家一路赶到学校，给喻彩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她已经有两天没来学校了……方季扬上课也不能专心，喻彩没有手机，他又不方便打电话到她家里询问她的情况，方季扬向生科院的朋友打听喻彩的消息，但是别人总也说不清她到底怎么了，只知道她向学校请了好几天的假。
　　那天，李婆婆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让喻彩觉得很惊讶，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从李婆婆的表情她知道家里一定出事了！
　　喻彩跟老师一个眼神交流，就出去了，被李婆婆拉到一边，李婆婆声音激动：“哎呦！小彩啊！你奶奶高血压犯了，脑溢血！你爸陪着她到三医院去了，我来给你报个信！你啊，赶紧跟我回去看看吧！”
　　喻彩的心像从悬崖跌落，刚才上课的时候还想着等会儿要和方季扬见面，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了。正好下课铃响起，喻彩忐忑的心不知道该怎么办，眼里含着泪，回到教室抓起书包就跟着李婆婆向学校门走去，来不及跟方季扬说一声。
　　喻彩回到家，放下书包就匆忙地坐上23路公交赶往三医院。
　　医院长长的空寂的走廊尽头是抢救室，爸穿着那身还带着污渍的工人布衣，坐在白漆刷的木椅上，布满老茧的双手把脸蒙住，垂着头，喻彩知道他在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喻彩没怎么见爸哭过，除了十岁那年自己腿摔断了疼得不行，自己在哭，他也在哭，除了女儿和母亲，别的人他都可以不在乎，现在他崩溃了。
　　“爸……”喻彩走上去，也带着哭腔，尽管她知道不能哭，不能让爸不安心。
　　爸抬起头，两只眼睛布满血丝，原本酱紫色的脸也涨得通红，他拉着女儿坐下，一下子紧紧地抱住她，像是害怕她突然离开自己，这是他的珍宝，是拿什么也换不来的珍宝，不能失去她，不能！
　　喻彩被爸这样抱着，也忍不住哭了。
　　急诊室的灯灭了，白大褂医生走了出来……

　　“爸，你上班去吧。炖好的汤，我等会儿给奶奶送去……”喻彩忙着将汤盛到保温饭盒里。
　　“得了，我去吧，你还上课呢！”爸精神不佳，摆摆手。
　　“我向学校请假了……这几天就陪奶奶在医院好好养着……”喻彩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不像小时候那样爸说什么就是什么。
　　“也好……你把那照片带上，你奶奶她叮嘱了，下次去医院，就给她把照片带上……”爸连声音都显得十分憔悴，“我去上班了，你一个人在家，记得吃饭啊！”
　　“嗯，出去注意安全！”喻彩探头出去叮嘱一声，就回房取奶奶要的照片。
　　书桌上唯一的一张照片，用相框装裱着的。照片里有年轻时候的爸爸，还有十几年没有见过的妈妈，一个六七岁可爱的小男孩笑得天真灿烂，那是她的哥哥，还有一个三岁，还是四岁的小女孩，她记不清了，被妈妈抱在怀里，傻傻的样子，不知道在看什么，那是她自己。
　　她已经记不清了，爸和妈是怎么分开的，哥哥是怎么跟妈走的，她太小，什么都还来不及知道，她只知道哭了很久，嗓子都哭哑了，还一直叫着“妈妈……”，后来，后来奶奶来了，代替了妈妈在她心中的位置，但是这真的能替代得了吗？她心里想着。
　　爸妈离婚了，她一直跟着爸爸，哥哥则跟着妈妈去了美国。她和爸的生活一直很苦，奶奶从很远的老家过来照顾她，四十多平米的房子，祖孙俩就着一张床睡，爸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她小小年纪就知道要帮家里分担了，但是爸很心疼她，不让她多做一点事情，只让她好好学习。
　　奶奶这次犯病了，住在医院里，她最想见的就是孙子，喻彩的哥哥，多少年了，喻彩没再见过哥哥，爸没再见过儿子，奶奶没再见过孙子……
　　医院的病床上，奶奶辗转着不停地呓语：“威，威……彩，彩……”
　　喻彩提着保温饭盒来到奶奶的病床前，见到苍老的奶奶紧闭着布满皱纹的双眼，不停地叫着哥哥和自己的名字，说不出的心痛。
　　“奶奶，奶奶……”喻彩轻轻推着奶奶，想把她从痛苦中解救出来，“是我，小彩……”
　　奶奶睁开浑浊的眼睛，像是还没转过神来，久久才说：“小彩啊……我梦见你哥啦，他还是小小的，没长大的样子……”
　　听到奶奶这样说，喻彩心里酸酸的，忍不住湿了眼眶，她不想让奶奶看见，就背过身去，扬着头，尽量不让眼泪掉下来，但是怎么有用呢？对于喻彩这样一个容易感动人。
　　“奶奶，喝点汤吧……”喻彩转身去盛汤，把碗端到奶奶面前，看着奶奶安静地喝着汤，她也就稍稍安心了。
　　喻彩向学校请了十几天的假，她每天都到医院陪奶奶，帮她恢复肢体的活动，也怕她太寂寞，怕她一个人没事就胡思乱想，想自己的哥哥。她每天早上坐最早班的公车到医院，下午四点就得走了，奶奶说太晚了，她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四点从医院走出去，到公交车站等回家的23路。
　　三医院这边不是她的活动范围，虽然这个城市很小，但她可以说几乎没来过这边。站台上，她可以看见很多不同的人，看见周围不同的风景，等车的时候，她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着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
　　奶奶也是个好心的老人，她知道一家人过日子不容易，医院开销大，孙女儿又念着书，一年一万多的学费，儿子上班一个月的工资勉强够生活用度，虽然孙女儿学习好，靠学校的奖学金也补贴了一点家里，但那毕竟是一年才有一次的奖学金啊，能补贴多少呢？她在医院住了没几天就要求回家，医生劝说要她身体好点才可以走，儿子孙女儿也劝她，她就努力着不让家人操心，尽快让自己好起来。
　　“黄医生，我可以出院了吗？”等医生给奶奶量好血压，奶奶就坐起身来急切地问道。
　　这十几天，奶奶已经可以自己动动身子了，没有刚刚抢救过来时那么虚弱。
　　“可以，可以，不过要注意饮食，按时吃药。明天吧，明天让喻彩帮你收拾收拾就可以出院了。”黄医生脸上带着笑，但那只是职业性的笑容。
　　“今天不行吗？”人老了，有时候就像小孩子似的，得哄着。奶奶知道多住一天，就要多交一天的住院费，她舍不得。
　　“奶奶，你没听黄医生说吗？明天我帮你好好收拾，咱们再回家，比起今天匆匆忙忙地，不是更好吗？再说了，爸还不知道呢，今天我回去跟他说说，明天我们一起来接你，好不好？”喻彩坐在病床边，拉着奶奶的手，笑笑。
　　“好，好……”奶奶点着头，“那彩啊，你快回去吧，告诉你爸，我明天就出院，快去，快去！”奶奶想着可以回家了，高兴地推着喻彩，让她快点走。
　　喻彩笑着，看着孩子似的奶奶，不愿拂逆她，交代两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