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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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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来说,炼魂其实并不很在意世人或诸神对于她的评价。
又或许这世上也没什么是度厄星君真正在意的,女仙向来随兴而为,或饮酒作乐,或玩香赏乐,再多精品妙品聚在手中,也不过把玩一番,转手便能随兴送予他人,前一刻爱如珍宝,下一刻又弃若糟糠,真真翻脸无情,冷情冷心。
人说南主生北主死,但恐怕就连成日里冷着面孔的天狼星君,也比不上度厄星君的喜怒无常、难以捉摸罢。
就连时常伴其身旁的上生星君,在此事之上也不免有些拿捏不住。
因而当听说这位行事不拘一格的星君近日来频频往来榣山与洪崖境,据说与祝融之子相交甚密时,上生星君不过随意一笑,毫不在乎的嬉闹着加入了两人与水虺悭臾的聚会,找不出任何不妥。
也不过是炼魂的一时兴起罢了。
她小口的喝着琼浆玉液,瞟了一眼不远处抚琴的太子长琴,又看了眼只专注看着山水,面上带笑的度厄星君,心不在焉的想。
青袍女仙轻抬酒盏,只默不作声品酒听琴,并不瞧那弹琴人一眼。待到一曲终了,她将酒一饮而尽,像是回味似的微微眯起眼赞道。
“绝品,绝品。”
也不知是在说酒,还是在说琴声。
太子长琴也不在意,只淡然微笑,倒是一旁竖起身子的水虺悭臾,瞪着金色的双眼不满的看向炼魂。
炼魂假作不见,转头盯着白衣琴师看了半晌,又将目光移至对方手中的琴上,打量片刻之后,突然道:“此琴……乃纯阳琴?”
传闻说火神祝融取榣木制得三琴,太子长琴原身凤来自然便是纯榣木制,称为纯阳琴——女仙此问纯属明知故问,但太子长琴却并不在意,只微微抚了抚琴弦,答道:
“自然。”
炼魂点了点头,又问:“祝融大神可有赐字?”
这又是一个古怪的问题。白衣琴师也不多言,翻过琴身,露出背面,上面字迹张扬的刻有‘凤来’二字,正是琴名。
只除了这二字,琴身光滑发亮,再无一丝瑕疵,更没有时兴的诗词。
想来这般骄傲的琴灵,也不会允许除有再造之恩的祝融外的旁人在其原身上刻字吧。
度厄星君这般想着,目光在凤来上流连了片刻,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她伸手进衣袖,不一会便摸出一只通体透亮的玉坠来。
“好琴好琴。”她笑道,将玉佩向空中一抛,以灵力牵引送了过去,“非凡物不能配,偶得此物,倒是和长琴更有缘分。”
那玉佩的确不凡,光芒柔和润泽,微微发暖,太子长琴握在手中,却是难以辨别其属类,他自听闻过这位新近结交的好友的一些传闻,想必这亦是其不知从何处收来的宝贝,兴致一消,便拿出来送他。
他不禁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人皆云度厄星君心硬如铁,新欢旧爱无数,他初还不信,这段时间却是领教了。
白衣琴师捏着玉环正要出言婉拒,便听对方笑言道:“切记要时时佩戴,以证你我朋友一场啊!”
朋友……吗。
青年略略一怔,到口的话转了个弯,不自觉的便又吞了回去。
如此……也好。
看了看金眼睛的水虺,又看了看青衣女仙,他无言的歇了拒绝的心思,不由得由衷轻轻笑了起来,心中划过丝丝喜悦。
榣山之上美绝的山水,始终太过于寂寞。而如今却是终于热闹起来了。
悭臾眨了眨眼睛,认真道:“我虽没有什么好送你的,但我与你约定,待我修成应龙,便让你坐于龙角旁,乘奔御风,看尽山河风光可好?”
它又看向一旁的星君,“我生双角,倒正好足够。”
“那自然是……好极。”
水虺五百年成蛟,千年成龙,再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修行一途可谓漫漫无期,自古修得龙身者寥寥无几。而悭臾却对自己深信不疑,毫不畏惧的放出了此等豪言,与友人做下约定。
太子长琴微笑着应下,无论还只是一条水虺的悭臾是否真的能够修成应龙,这份情谊,却足以称得上是无价之宝。
话题至此,就连最不耐弹琴作画的上生星君都忍不住凑了过来,瞧一瞧这条口出狂言的虺到底有何能耐,她瞧见小小的虺,就笑道:“看你现如今的模样,可想不出日后修成应龙的风光……”
她眼珠转了转,大方不吝啬的拍了拍胸脯,“算我心善,若是日后小水虺你寿数将尽却仍不愿放下修行的话,便尽可以来找我,旁的不说,所谓南主生北主死,延你个百八十年寿数还是做得到的!”
悭臾不虞的甩了甩尾巴,对于质疑它志向的星君,它扭头表示不愿搭理。
上生星君就撅起嘴,不依不饶的与虺斗起嘴来,一派少女娇憨模样。炼魂不由失笑,在许多时候,上生星君都是一团孩子气,“这般心性,也不知是福是祸……”
她低叹,满是无奈与担忧。一旁太子长琴只听无言,心中对这位友人的评价倒是变动三分,忽而觉得这位星君,或许也并非传言那般无情。
“上生星君纯真活泼,自然是好的。”
对于他的安慰,炼魂却只是摇了摇头,正待说些什么,动作却突兀的顿了顿。
她侧耳细听了一番,垂眼遮住了眸光,半晌,才抚了抚耳边的碎发,缓慢的站起身来。
“真是煞风景的大神。”她毫不顾忌的抱怨道,“不过既然伏羲大神传召,也只好告辞了,至于上生……”
“自然有长琴招待。”白衣琴师笑道。
度厄星君便也笑起来,刚张口,突然以袖掩唇轻轻咳嗽几声,方才放下衣袖道:“她又并非真是无知女童,哪里就要别人照顾了,只一点,切勿叫她沾酒,否则可是要耍疯的!”
那边立刻传来了少女的抗议声,太子长琴微笑着点头应诺,又有些担忧的问道:“可是身体抱恙?”
如他们这般身具发力者,寒暑不侵无病无灾,只有自身修行有误或是天人五衰之际,才会显露出病状来,因此见她咳嗽,琴师难免有些忧心。
对方却并不领情,随口胡诌:“偶然风寒而已。”
“……那边罢了。”白衣青年不由无奈摇头。好友堂堂星君,总不至对自己的境况毫无把握,既然不愿多说,他自不多问。
青衣女仙这才拍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道青光飞身而去。
一旁兀自与悭臾玩闹的上生星君似有所感,抬头望向那道青光的去处,原本满是娇气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来。
度厄星君一向得天皇伏羲信任,多有委派,究其原因,不过是其一贯表现出的冷情罢了。
或许他人都是道听途说,但她却是真切看过的。
那时她尚且对于人神之分懵懂无知,时常拉了炼魂一起偷偷溜去人类部落,与人类交为好友,甚至在那人寿数将尽之时为之延寿,但所延寿数终归有限,两百年后再无法拖延,那人便求助于一直未曾出手的炼魂,岂料却被断然拒绝,甚至连她从哀哀请求到威胁相逼,都没能令其松口分毫。
明明待那人类处处都好,情同姐妹,但那时又无情得可怕,自那时起,上生的心中,大约就已不自觉的生出了一分对青衣星君的敬畏来。
她不禁又看向淡然抚琴的太子长琴,心下暗自哂笑——好友好友,赠物立约,又能怎样呢?
待到最末,想必亦不过尔尔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