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悼 ...
-
他带去了一束花。
他从来没有送给任何一人花束，任何他爱过的人都不曾要求这个——毕竟，他与沾边娘娘腔的东西向来无缘。他爱他们，他足够温柔，当然，可是不需要靠这些来体现。他有眼睛，嘴唇，手臂，指尖……如果这一切都已经无法传达，花朵自然就更加没有意义。它更加流于形式，美丽但是转瞬即逝。
他原本不是特意带花来。
路过花店时他想起他来，也许并不是他和柔软的花朵之间有什么联系，而只是这世界上还存在的一切东西都令他想起他。
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
他出席过葬礼，但后来他想不起葬礼上的任何细节，棺木或尘土，悼词或眼泪，好像自己从未经历。他的妹妹说他曾在葬礼上流泪，但悲伤的感觉应该是刻骨，他却回忆不出，只猜想如果自己真的那样示弱，只会是因为难以言喻的惊慌而非悲痛。
惊慌于世界的荒谬，不可能发生的事件居然能被这样逼真地演出。
那以后他的生活中却出现更真实的断层，每时每刻一切发生或未发生的事都在提醒他对世界认知的缺损。
本应存在，与不复存在的。
无法再去奋斗，夺回。
彻彻底底的消失于他存在的世界上。
葬礼后他去过事故发生的地点，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现场早已清扫干净，连草皮都重新铺过。只道旁的树木上还留着深重地曾被爆炸波及的痕迹。
这个地方不会比墓地更让他觉得离他近一些，但毕竟这是他留在世界上最后的痕迹了。当他决定收拣他留下的点滴，一丝一毫也不愿错过，才想起原来已经错过所有了。
他就应该一起坐在那辆车上的。
如果是他，不可能出现那样的失误，好吧，就算是失误，至少……
他轻飘飘地把那束别扭的鲜花放在墓前。
无论站在什么地方，都不觉得接近他。
墓碑上的照片看起来很年轻，他永远年轻。这么多年以后，失去他的荒谬感依旧挥之不去。他怎么会离去，为什么是他离去。他们应该一起飙车，一起抚养各自的小孩，喝着啤酒开着玩笑直到年老仍可以一起用餐一起握手祈祷。
唯独失去他这件事不可能发生。
也许这就是他为这自以为是付出的代价。
无论怎么说，漫长的时间已经以他意料之外的疾速平静过去。他也曾再次接近死亡，自以为或许会感到如释重负，实际上却只有惊恐。仅仅是也许无法再想念他就让人畏惧死亡到疯狂。
原来他早已接受永别的现实，而保存于内心的关于他的一切都是最后不能舍弃之物。
人生真是叫人恼怒，奖赏或惩戒都来得这么不由分说。
他失去的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彻夜长谈的挚友，是家人，情人，可以被任何亲昵的词汇形容又无法被其中任何定义的他永埋心底的爱意。他在一生中经历无数次获得与失去，但只有这一次，每一天早上醒来时，他都希望已经回到他还在的某一天。
他安静地站着，直到冬日凛冽的寒风终于吹散娇软的花瓣，它们飘飞而起随灰尘起舞。
他感到过所能感受到的最深的愤怒也恨意，但到最后，只能沉默接受。
"I'm still missing you."
在转身而行时，他低声那么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悼
